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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風雲激蕩

  一紙太子諭令,讓京都貴族圈炸了鍋,先是太子府,再到皇宮內院,皇親貴戚你方唱罷我登場,使出渾身招數,只為能讓嫡系子孫免征邊陲,不與那些在他們眼中缺乏教養的孤兒同營為兵。


  太子一反以往的柔弱,在權貴們面前第一次露出崢嶸頭角,無論你用何種理由,答覆總是幾句話,說完便端茶送客,暗衛不由分說便半請半強制將或倚老賣老、或恃寵撒潑、或痛哭流涕以博憐憫的客人請出府去。


  「帝國法令,年滿十六歲男丁皆有服兵役義務,貴族律條,危難之際挺身而出以為平民典範,本太子不為己甚,未強行要求隨童營出征,各家兒郎自可不去,但若不履行法定義務,何以立朝為官,若不能為天下百姓先,有何顏面享受貴族榮譽!」


  太子府得不到想要的結果,督察院的巡風使找上門來,話說得客氣,詢問何日前去標營報到,以便早做安排,貴族子弟該有的特殊待遇總要提前準備,權貴們卻從中聽出另一番滋味,逾期未去報到,此後怕就要終生喪失貴族特權。


  覲見老國王的皇親勛舊,離開宮門時一個個耷拉著臉。


  「若戰事蔓延,孤尚要御駕親征,各位昔年隨我出征,立下汗馬功勞,得享高官厚祿,更有開國功臣子弟,世代為國征戰,邊郡四王,哪一年不是軍務繁忙。此番前去小打小鬧而已,將門多虎子,侯府無凡丁,奈何畏敵如虎,是你們老了,還是他們太年輕!去留自願,孤不強求,京都貴族數百家,法外開一例,各家自相循,諸位皆是親故重臣,當不會讓孤難做。」


  老國王的招數比太子老辣得多,打發走幾撥求情者,便下令在京都十三座城門前高懸皇榜,前去標營報到的貴族子弟,姓名即時添加上去,京城百姓每日圍觀,指指點點如鋼針刺在貴族後背,遲一日報到臉面便不光彩幾分,若排名在後,多年積累的威望勢必所剩無幾,失去民心的貴族,在帝國又如何能長久生存。


  英王獨孤星,老國王第三子,太子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高坐在美輪美奐的王府正殿主位,目光從一個個親信臉上掃過,聽了半天訴苦求情加愚蠢的野心,臉色自然不大好看。


  「殿下,老臣自小隨軍征戰,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殘命,何懼它落日鐵騎,只是和平歲月來之不易,邊隙易開難收場,更何況太子春秋鼎盛,若此戰大獲全勝,還有誰能阻止他承襲大位。老臣與太子無半點私怨,若太子有后,誰敢說此番言語,老臣第一個擰掉他的腦袋,清輝傳承數千年,從無女王當國執政,女心外向,此例一開,老臣擔心國運何去,望殿下莫再遲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那。」


  王座下六七人隨聲附和,幾個身著軍裝的親信更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城衛軍掌握實權的校尉,品級身份不高,在京都卻舉足輕重,豪門世家也不敢輕易招惹。


  「禁衛軍那邊,我也聯絡好幾位校尉,他們答應只要國王不發出諭旨,到時對太子的諭令故意拖延,給我們留出時間,足夠徹底肅清太子府不多的守衛,在三營近衛趕到前擒住太子,則大事定矣。」


  說話人青袍素帶一身平民打扮,狹長的雙眼不時閃出銳利的寒光,正是英王府頭號智囊,號稱智狐的獨孤無憂,皇家旁支子弟,祖宗因故丟失爵位,從他祖父那代就成了平民,每年僅能從皇家領取勉強夠度日的錢糧。獨孤無憂飽學多智慧,若是參加民部選拔文官的考試,公認可以高登魁首,他多年不屑一顧,寧願粗食淡飯也不願應試博取功名,英王與他結識也是緣分使然。


  五年前獨孤無憂孤身遊歷帝國東海,不幸染上風寒,身無重金又抹不下高士臉面向豪門富家求助,窩在客棧一籌莫展,眼看病情越來越重,在死亡和臉面間正自天人交戰,恰好英王巡視海疆,聞聽此事親自登門探視,花費重金覓得良醫救回他性命,事後毫無挾恩圖報的意思,折節下交兄弟相稱,一來二去兩人遂成至交。


  「無憂先生也覺得時機已到,此事可行?」五年時間,智狐幫英王處理無數疑難,在親信中早樹立起威信,見他出言贊成圍攻太子府,大家更覺得興奮,有人眼中冒光,似乎高官厚祿世襲爵位唾手可得。


  獨孤無憂漠然一笑,口風一變意態蕭索,盯著英王眼睛一字一頓說道:「突然發兵,圍攻太子府容易,要想擒住或誅殺太子,卻無異痴人說夢!摩雲手,連環腳,雙劍翻飛雲霧繞,有她在,太子足以退到皇宮或者近衛營,那時我們唯有滅族一條路。」


  京都幻公子,絕世姿容無雙劍技,常年隱身太子府,相傳與太子妃乃是同門師姐妹,更有人暗中謠傳太子與她關係曖昧,只是兩人都姓獨孤,雖說隔了不知多少輩,仍礙於皇家臉面不得公然成親,幻公子的徒弟無一不是京都權貴子弟,有她在誰敢輕動太子,智狐說得客氣,大家此時才明白他話中真正的意思,圍攻太子府,純屬自找死路。


  「依先生之見,本王又當如何?」


  英王年歲三十齣頭風華正茂,母親端皇妃雖無皇后名份,與嫻皇妃多年來共掌皇宮內院,爭鬥中從來穩佔上風,子因母貴,獨孤星幼年便得以封王,成年後文韜武略更是諸王魁首,母以子榮,端皇妃地位更加穩固,母子二人內外相應,氣勢隱然趕超太子,滿朝文武不乏有人暗中投上門來,近幾年老國王不問政事,英王府更是門庭若市,連位高權重的軍政大臣也成為座上常客。


  「太子身為儲君,監國攝政六年,地位何須用戰爭鞏固,不過凡事有利有弊,若是輸掉這場學兵爭鬥,國王陛下會如何看待太子的武略?呵呵,京都數百家貴族子弟充斥前線,到時死傷慘重,貴族們又會怎樣對待未來的君王?老將軍代太子巡邊,總攬邊關軍務,正是不可多得的良機,不難輸掉這場爭鬥,輸得越徹底越好。」


  「先生果然智慧如海,本王受教。」智狐所言正合心意,英王頷首讚歎,又看向面色不善的軍政大臣,溫言勸慰道:「老將軍難免受到牽連,忍得幾年羞辱,到時本王自會還您公道,世襲列侯與皇家共休咎。」


  上了賊船脫身不易,軍政大臣正為智狐的狡計懊惱,輸掉爭鬥,太子不過聲名受累,身為巡邊大臣,腦袋能否保住尚在兩可之間,又聽得世襲列侯,心一橫下定決心。


  「老臣甘願為英王效力,此去定不負王爺厚望。」


  軍政大臣告辭,其他人無話可說也陸續離去,大殿只剩下英王和智狐,兩人先是默默對視,良久智狐輕聲嘆息:「星兄,你身為天潢貴胄,幼年封王位極人臣,以你的智慧,自不會看不出這盤棋勝算不大,何苦爭那勞心勞力的王座?」


  英王長噓一口氣,話聲與年歲顯得不符,厚重中夾有蒼涼的意蘊。


  「無憂兄,親王爵位世襲三代,子孫若無大功於國,隨後逐輩減等,六七代后泯然眾人矣,兄今日之凄慘,正是弟後世子孫寫照,人活一世不過百年,我又如何能不爭!縱使我放下,太子即位又豈會善罷甘休,勢已成,無論成敗都得走下去。


  賓主兩人相顧無言,走出英王府的軍政大臣卻讓人當街攔住,瘦小的身軀晃晃悠悠,護衛的騎士紛紛後退,攔路的人正是軍令大臣,孤身便服含笑相邀,軍政大臣無奈隨他走進街旁小酒館。


  牆角破舊的方桌上,一壺酒四樣小菜,兩人對飲幾杯,軍令大臣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寫下兩行字,隨之起身離去,軍政大臣見字失色,忙伸手抹去,一個人坐在酒館喝起悶酒。


  「瑛郡主隨營出戰,戰敗必滅而族。」


  軍令大臣留下的話猶如晴天霹靂,那語氣太過熟悉,雪梅島毒殺數百宗室外戚,老國王年輕時手段已令人心驚膽顫,多年當國如今更是看不出深淺,這兩句話明顯是在警告。王宮密謀不到一個時辰便泄漏,為官多年深居高位,軍政大臣如何不明白,英王的親信中暗藏巡檢司的坐探,極可能便是那幾個校尉之一。如今暴露身份態度,若戰敗之際瑛郡主有閃失,不等老國王下手,失去唯一愛女,太子如孤注一擲,近衛軍和驍騎營兵權在手,英王爺拉攏的幾個城衛軍校尉遠遠不足自保,這朝堂之上怕是會倒下近半權貴,成為瑛郡主的殉葬品。


  軍政大臣和京都的貴族們在為家族子弟前程憂慮,帝國各郡那些中小貴族子弟卻樂翻了天,太子諭令給了他們拾回先祖榮光的機遇,皇家沒有明說徵用,各家家主從中嗅出發跡的氣息,京都大貴族的圈子面臨又一次清洗,抓住這難得的機會,踩著他們的屍骨擠進去,就像多年前他們做得一樣。


  八十一府標營前人滿為患,往日錦袍緩帶高高在上的貴族子弟,一個個盔甲鮮明刀槍弓盾齊備,牽著戰馬帶著護衛,擠破頭爭搶隨營名額,哪怕是充做雜役也在所不辭,讓孤兒學兵們心中感動不已,這就是帝國貴族,原來紈絝只是個別,絕大多數人沒有忘掉貴族榮譽,當帝國面臨危機時,他們比平民更加踴躍報名從軍。


  翔雲郡標營前,父母送兒上戰場,佳人臨別贈弓矢,不像是即將開赴沙場,倒像是參加官吏選拔,遠處一座酒樓雅間,翔雲郡王沉著臉觀看這一幕匪夷所思的場景,旁邊寧澤候和流沙候等高官大將也是滿面凝重。


  「好一招全民皆兵,本王若要拒絕,立時便會得罪無數貴族,擋人富貴財路,無異血海深仇,這一局本王輸得心服口服。流沙候,你也看到了,民心可畏,這一戰絕不能輸,原先的計劃徹底調整,你留在流沙城,寧澤候統軍去積翠城,本王親自坐鎮風雲城。」


  流沙候陳昂意猶未甘:「區區學兵上陣,何勞王爺和寧澤老侯爺出馬,我一人足以應對。」


  翔雲郡王看他一眼嘆息道:「我知你心痛愛子,想要報仇雪恨,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時機不對,切莫要授人以柄,否則悔之晚矣。莫要小看這番舉動,你們想想,帝國大小貴族子弟半數齊聚我翔雲邊城,若是戰敗死傷慘重,他們豈不把本王和你們當作生死仇敵,群情激憤之下,帝國借勢打起興兵報仇的旗幟,我們拿什麼借口阻止他們進入境內,到時喊了無數年的削藩削藩鐵定變成事實。」


  「傳本王軍令,各城對標營優先補給,兵馬器仗務必精良,違令者斬。學兵若是輸了,我們的路也就走到了頭,冤家對頭要同舟共濟,京都權貴卻在暗中作梗,誰人布下這盤棋,本王要看他如何收場,你們決不可在此關節上犯糊塗,這盤棋我們目下唯有無聲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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