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弩機密圖
烏拉屯,行商雲集,護衛保鏢幾千人馬,刀口下討生活,缺胳膊少腿在所難免,醫武一家親,武者成群的地方有的是良醫好葯。
鵝黃衣裙點染斑駁血跡,七尺長槍猶自有血珠滴落,雪原黃昏,馬蹄聲敲碎小鎮安寧,一騎從飛雪中歸來,絕色佳人縱馬長街,嬌艷臉龐滿帶焦灼與憂慮,曼妙身姿掩不去殺氣瀰漫。
擺攤的商販,冒雪遊盪的武者,倚門招客的年輕女郎,一個個雙腿發軟透體冰寒,在無形殺意逼迫下噤若寒蟬。
館驛前,飛身跳下馬,華岳提槍快步入內,待看到房中情景,高懸的芳心才略感輕鬆。秦如風倚靠床前,正自與一名老者交談,兩旁或坐或站,先行的學兵一個不少,臉上沒有悲戚之色,應是傷勢得到治療,沒有想象中嚴重。
「哥,你還沒死啊!」華岳將長槍靠在牆上,委屈地走近床頭。
「這位姑娘,怎能如此說話。」醫者目光掃過華岳,暗想這般佳人,奈何不知禮節,空自擁有好身條,不悅地責怪道:「掌力透心,傷雖重,有老夫銀針良藥,養息幾日當可復原,豈可言死。」
「我這妹妹自小嬌慣,不知禮數,老先生切莫見怪。」秦如風兩次讓妹妹打暈,雖是好心,醒來時依舊生氣,見醫者責備她,趁機擺出兄長威嚴架勢。
「老爺爺,華岳心急說錯話,您老見諒。」說時含笑躬身行禮,兩個淡淡酒窩人見人愛,醫者不覺轉怒為喜:「純真率性,正是本色,何錯之有。小姐面有擦傷,老夫送你良藥,塗上幾天保你姿容無損。」
惱恨箭羽傷臉蛋,憤怒之下不顧戒條,將追兵先鋒盡數屠戮,一路上沒少擔心留下傷痕,眼見兄長傷勢無礙,乍聽姿容無損,華岳笑得就像第一次得到心愛的玩具,嘴裡說不盡甜言蜜語,哄得老醫者開懷大笑,額外多送秦如風幾副珍品傷葯備用。
重金謝過醫者,送他直到館驛大門口,臨別時華岳低聲提醒:「老爺爺,邊關或起戰事,當提前預留退路。」老醫者深看她幾眼,回話出乎預料:「那顆人頭,是平沙要塞武校樊峰,你們立下大功,也創出大禍,此地不宜久留,速迴風雲城稟報。」
老醫者腳步蹣跚,背影慢慢消失在長街盡頭,華岳回過神來,怪不得對兄妹額外贈葯,原來是帝國密探,一群常年在生死間徘徊的無名英雄。
歇息半日,秦如風仍是難以乘馬,華岳出門找到車行,高價買下一輛馬車,連夜趕路離開烏拉屯,老醫者話中有話,她驚醒後果斷放棄讓烏拉標守軍傳信的計劃。
馬車上,華岳埋頭書寫戰報,秦如風百無聊賴,不時從車窗探出頭,與兩側騎馬的女兵打情罵俏,換做一副好色無賴嘴臉,氣得華岳幾次筆下出錯,對這兄長脾性實在無話可說。
戰報很詳盡,過程卻與實情大同小異,夜探要塞的理由換做追蹤可疑商人,追兵百人隊無一活口,華岳說是有群蒙面女子出手相助,有意無意將線索導向翠華巫兵,既洗清自身嫌疑,又挑唆兩國關係,反正死無對證。
日行五十里,在烽火台旁紮營,晝伏夜走奔波六日,秦如風傷勢基本痊癒,華岳臉上傷疤掉落,仍然堅持每日塗藥。秦如風不住咋舌,到底是姑娘,對姿色比命還看重,誰會相信百人精銳,全數在她弓箭長槍下斃命,翠華巫兵背定黑鍋當冤大頭。
風雲城副將府,一眼認出樊峰人頭,久經戰陣看慣生死的老校尉也難保持平靜,不及責問就見華岳雙手捧上戰報,老校尉越看越心驚,大戰將臨,甚至是三國混戰,幾十年和平歲月或許就此謝幕。
「弩機圖在何處?」看過戰報,老校尉沉聲問道。
弩機圖屬實,這群學兵就是帝國天大的功臣,要有差錯,等待他們的是高官權貴推卸責任的無情軍法,用年輕的腦袋去試圖化解邊關戰禍,不讓滾滾財源從三不管地帶流失。
「我們要見副將大人,還有令史大人,當著三位的面呈交圖紙。」華岳語氣堅定,再一次拒絕老校尉驗看圖紙的要求。
「你們信不過本校尉?」
老校尉又氣又怒,身上不覺透出官威殺氣,存心給這些不知好歹的學兵顏色,讓他們明白冒犯長官尊嚴的後果。
秦如風和華岳並肩而立,一直是由妹妹開口,見老校尉發怒以勢壓人,跨前一步怪笑道:「校尉大人,能接觸弩機圖絕密的人,身份地位比你只高不低,我們尚且冒死攔截,你此番作為,難道想殺人滅口。」
「大膽!」
「說得好!」
兩聲高喝同時響起,前者是老校尉氣極怒斥,後者聲調不高氣勢不小。
「蒙校尉,弩機圖事關重大,你一人獨自查驗的確不妥。」
門口快步走進一個中年文官,說話間走到蒙校尉身邊,含笑向學兵致歉:「我是風雲城令史方澤,你們稍安勿躁,副將大人即刻便到。」
「見過令史大人。」
秦如風恭敬行禮,暗自鬆了一口氣,弩機圖牽涉太廣太重,稍有不慎眾人性命難保,軍中殺人滅口冒功邀賞的痼疾,自小就沒少聽伯父說,是以寧願言語得罪蒙校尉,也要堅持三人齊聚才交出圖紙。
「方令史,弩機圖是軍部機密,你一介文官似乎不大合適觀看吧。」令史來得好巧,蒙校尉心有所疑,言語間以退為進。
「呵呵,本官自然分辨不出弩機圖真偽,只是早接到密報,知曉他們殺了樊峰,趕來詢問經過,適逢其會而已。」方令史言辭滴水不露,好整以暇地看著老校尉:「雖說難辨真偽,本官卻可充做見證,證明這群學兵呈交圖紙的事實,無論圖紙真偽,學兵忠勇可嘉。」
「多謝令史大人。」
學兵紛紛致禮,對這位方令史好感倍增,不殺掉人將圖紙搶到手,怎麼知道是真是假,縱然搶回的是假圖,忠誠帝國的赤心也不容置疑。
蒙校尉冷哼一聲不再言語,方令史接過戰報仔細觀看,大廳一時陷入沉寂。
大門口的衛隊長聽個明白,暗中下令加強警戒,衛兵的身影不時閃過,比進來時增加許多,卻讓華岳心中暗喜,知道的人越多,殺人滅口的難度越大,大家的安全越有保障。
風雲城副將姍姍來遲,先聽蒙校尉簡單稟報,目光掃過方令史,盯著秦如風看了半晌,讓大家心中不由發毛,好端端來上繳機密圖紙,怎麼這些官員像是審賊般對待。
「報上你們身份?」
「凌波府童子標營,五年級騎兵隊,隊長秦如風。」
「交上圖紙,待本將當眾驗看真偽。」
華岳如令遞上皮包,副將打開只看一眼面色大變,一手捧圖一手快速翻動,嘩嘩的書頁聲在大廳清晰可聞,其他人不好打擾,眼巴巴等他給出結論。
「二位大人請過來,一同查驗這印章。」
副將看完最後一頁,合上圖紙只露出封皮,令史和校尉走近前,看著那硃紅色印章,兩人臉色也變得凝重。
軍部絕密,封皮清楚註明圖紙等級,上面是一方硃紅色大印,三人都無比熟悉,帝國軍部正堂的大印,每年不知有多少文書從軍部傳達下來,但凡重要的文書總能看到這方大印。
真正的弩機圖,帝國引以為豪的戰爭利器據此製造。若是傳入落日和翠華帝國,縱使鍊鋼術不過關,難以製造出與清輝媲美的機弩,仿造品也會對帝國軍隊造成莫大損害。
副將自從進入大廳,就不大喜歡這群學兵,為了些許戰功襲擊落日要塞,給帝國帶來戰爭威脅,心中有成見,臉色自然不好看。而當查驗過弩機圖,驗明軍部印章無誤,副將更清楚這份圖紙份量,帝國最新的弩機設計圖,製造出來的機弩只裝備帝國直屬軍營,四個郡王府尚沒有資格得到,差點讓落日帝國盜取,這群學兵立下蓋世奇功,經此一戰必將在軍中揚名,瞬間轉變態度。
「你們立下大功,別說斬殺區區武校,就是殺了落日王子公主,搶回這份圖紙,哪怕因此兩國開戰,帝國也只會嘉勉你們的忠勇。」
副將話音落地有聲,學兵們徹底放寬了心,歪打正著,這次純屬是運氣使然,要不是碰巧得到這份圖紙,從幾位官員的神態就能看出,等待大家的絕不是什麼好果子,搞不好真把性命枉自送掉。
三位官員相繼嘉勉一番學兵,副將傳喚書吏進來,當著眾人的面將圖紙包裹嚴密,連同戰報也包了進去,然後與令史、校尉在上面鄭重簽名,吩咐秦如風也簽上名字后,親手蓋上副將府大印。
「派人直報軍部,等等,請武宗大人親自跑一趟,務必面交軍部大臣。」
副將剛吩咐完,方令史便從旁提醒:「大人,是不是應該先報郡王府,由他們轉呈軍部好些。」
蒙校尉不耐煩地打斷他說話:「軍情緊急,事重從權,少一道環節,就多一份安全,你自可另行報告郡王府。」
副將語氣要溫和一些,但絲毫沒有改變初衷的意思。
「多謝方令史提醒,這樣吧,燕校尉要陪武宗大人去軍部,大戰或許將至,本將此時不宜離城,就煩請方令史親自跑趟郡王府,將事情原原本本稟報王爺,戰報和圖紙你都看過,一切據實回稟。」
「如此也好,那我即刻起草文書,親自去一趟郡王府。」方令史說時便告辭,不料副將伸手攔住他,含笑責怪道:「學兵立下大功,標營可是民部管轄,你身為風雲城令史,怎麼也得款待一頓有所表示,本將也陪這些帝國小英雄痛飲幾杯。」
「倒是我一時急糊塗了,是該設宴慶功。」方令史拍拍腦門,側頭向大家陪笑:「走,風雲城最好的酒樓,嘗嘗邊關酒宴,那可自有一番風味。」
酒宴豐盛,副將親身做陪,隨行官員對學兵無不讚賞有加,席間少了蒙校尉身影,想必是陪武宗去了軍部,學兵酒很少喝,菜沒少吃,賓主盡歡而散。
離開酒樓前,副將帶著三分醉意安排衛隊長:「我事多,記性又不大好,你這就陪他們去傳送台,送小英雄們迴轉凌波城,立下大功,豈能不早點回去炫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