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敵過我功
盧毓是一個死板又嚴肅的年輕人,從他上任幽州功曹從事那天起,就沒有和任何幽州文武官員飲宴私會過,而且也從來不接受別人的饋贈。他在土垠城的宅子也是所有從事中佔地面積最小,位置最差的。
今年盧毓才21歲,但是已經挑起了家裡的擔子,他的父親盧植、母親和兩位兄長都已經去世,留下了兩個嫂子和五個侄兒,現在都住在盧毓的宅子里,每個人只配有一個婢子,廚房則留了兩個下人,另外還有兩個乾洗衣打掃等粗活的農婦,自此家中再無別人。
這在土垠城是一個漢奸的現象,曹丕入住幽州以來大肆借貸地方鄉紳的糧食,而且還把關外做走私買賣的聖地俊靡給劫掠了一番,要說身家,那必然是很豐厚的,而且曹丕也很大方,他任免的屬官基本上都得到了他很多獎賞,加上土垠城本來就空出了很多房子,所以人人都選到了好宅子,就算是仲長統這種桀驁不馴的人也有婢子數十,宅院二十餘進。畢竟很少有人會本生活品質過不去的。
但是盧毓偏偏就是例外。曹丕認為這個小子必然是因為遺傳基因的關係才會是這幅德行。他的老爹盧植其實是一個了不起人得無,當年黃巾之亂起,天下八州響應,朝野震動,盧植被漢靈帝劉宏拜為北中郎將,命護烏桓中郎將宗員任其副手,率領北軍五校(即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五營)的將士,前往冀州平定黃巾軍主力,即黃巾領袖張角帶領的那支叛軍。
到了冀州,盧植那是連戰連勝,一年之內就把張角打得困守一個叫做廣宗的小城,眼見張角就要死翹翹的當口,靈帝劉宏派了一個小黃門(宦官)帶皇帝去視察工作,別人都知道宦官貪財,勸盧植給他行賄,結果盧植不屑為止,那小黃門回到洛陽立即跟皇帝進讒言,說他在前線不作為。皇帝大怒,把盧植下獄。
取代盧植冀州軍團統帥地位的人正是後來風光無限的董卓,但是在那一戰,董卓卻敗了,讓黃巾軍後來又蹦躂了一陣子。後來是另外一位朝廷大將皇甫嵩平定了冀州黃巾之亂,把功勞讓給了盧植,才讓盧植免除了牢獄之災。
還有一件事可以證明盧植對行賄的深惡痛絕,在黃巾之亂的幾年前,即光和二年時,有日食發生,古代人對於這種無法解釋的現象都賦予了或吉或凶的含義,發生這種自然現象一般都是上書勸諫和請奏的好時機,當時盧植就上書了,給皇帝獻了八策。
即:用良:讓州郡核舉賢良,隨才任用;原禁:對黨錮之人多加赦宥;御癘:安葬無罪被害的宋皇后的親屬;備寇:優待侯王之家,以防變亂;修體:徵召如鄭玄之類的有才德之人;尊堯:按時對郡守刺史進行考績;御下:杜絕設宴請託之類的惡習,責成有關部門辦好薦賢之事;散利:建議劉宏不再蓄積私財。這最後兩策,一個是說朝中官員不得在設宴請託,一個直接就是讓當時的大漢天子劉宏不要積蓄私財,可以想見的是:到底對於行賄有多麼的深惡痛絕才能在給皇帝的詔書中把當朝大臣和皇帝一起得罪呢?
勝利就在眼前,卻不願妥協一絲一毫去行賄,一紙上書要群臣不可相互請託,皇帝不能積蓄私財,那就是盧植,正直的盧植,同樣他的兒子盧毓現在也接到了老爹的優良基因。
現在正直的盧毓滿前擺著兩卷展開的竹簡,那是別駕張遼和行軍司曹彰的戰報以及曹丕對兩人戰功評定的建議。
此時已經是建安九年最後一個月,天氣很冷,但是坐在縣府中辦公的盧毓卻感到很熱,這不是因為房中那個大香爐的緣故,而是他想到了一個多月前季雍、牽招兩人的戰功封賞,一個直接就做了皇城郎將,另一個則得了大量的封賞,還從降將成了一軍副將。但是張遼和曹彰平定代郡、上谷的功績卻只是賞了兩人五百石麥子,雖然五百石麥子已經是一個縣令一年的俸祿,也算不少,但是這樣比起來,季雍和牽招的封賞就太高了,牽招可是得了一千石。
盧毓覺得這裡面有貓膩,而且這兩個封賞的建議都是州牧親筆寫的,這又讓他感到有點為難,因為州牧的批文就等於是正式的命令,自己就算覺得不妥,也不好去爭執。心中矛盾之下自然就有點上火,所以感到熱了。
想了很久,盧毓決定去找從事祭酒田豫商量,最好能夠讓田豫帶著這幾分公文去縣府後宅向州牧問個清楚,在他盧毓手中,不能有這樣不明不白的封賞。
當盧毓把四人的軍報和曹丕所批的封賞建議呈到田豫桌案上的時候田豫大笑道:「子冢以為我幽州心腹之患是何人?」
盧毓答道:「甚多,遼東公孫一脈,遼西郡一代的三郡烏桓和袁氏餘黨,甚至并州高幹,關外胡人.……」
「最大的心腹之患呢?」
「三郡烏桓和袁氏餘黨。」
田豫摸了摸鬍鬚微笑道:「正是,這三郡烏桓所恃著並非遼東屬國昌黎、也非遼西郡。畢竟烏桓人不善於耕地,他們所恃者乃是關外的草場,那是他們烏桓一族養馬和繁衍生息之地,但是現在燕山一北已經屍橫遍野,大部分關外烏桓部族所據的綠洲已經被腐爛的人畜屍體填塞,現在是冬季,卻沒大事,到了春季萬物復甦之時,那些凍得冷硬的腐爛屍體會滋生大量的毒蟲,到了夏季會發生瘟疫,只有等他們到了秋季爛個乾淨,再經過一年冬天,而吃腐肉的鳥兒把這些玩意都吃光,綠洲才能繼續居住,季雍和牽招可以說是斷了烏桓人關外生計一年,子冢以為,這對吾幽州來說,有何益處?」
盧毓畢竟不是他爹那種軍事強人,只是一介書生,只能拱手道:「下官不知。」
田豫微笑道:「對於吾幽州而言,烏桓人來年只能躲在關內,因為關外已經養活不了他們了,這正是讓烏桓滅族的良機。季雍和牽招為吾等爭的,就是這滅族之機。」
盧毓無話可說,拱手離開,心中卻想起季雍帶走的不過百來人,居然能把關外烏桓人屠戮殆盡,這一人要殺幾個人呢?於敵,此乃大罪。於我,此乃大功。盧毓這麼想,覺得這封賞也算公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