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驢叫與詩賦
曹丕來到大將軍府前的時候,曹仁和夏侯霸已經起了新一輪的衝鋒,這一次動用了兩千軍士,以及王雙的五百羌斗曲,除了正面之外,另外三面都遭受了曹軍強有力的衝擊,此時曹丕只能聽到沉淪在黑暗中的大將軍府裡面傳來的陣陣喊殺之聲,以及在他面前依舊蹲守在牆上的張弓袁軍之外,再也看不到、聽不到別的東西。
此時一聲浴血的高順來到曹丕身邊,稟報道:「公子,曹將軍、王軍侯和夏侯公子已經殺入大將軍府,只要正面守軍一亂,此處集結的一千軍士會立即沖入府中。」
曹丕看了一眼高順,微笑道:「子孝族叔居然把領兵之權給了高將軍。」
高順拱手說道:「只是統領最後一千軍士衝擊大將軍府正門罷了。」
曹丕點了點頭,環顧四周,看到曹休麾下虎豹騎人人鎧甲都染滿了鮮血,雖然黑光鎧是黑色的,但是沾染了過多的鮮血導致這些鎧甲在火光和月光的映照下那一抹暗紅分外的明顯猙獰,所有的馬蹄子上都沾著一些碎肉,可見入城之時戰事之慘烈。
「文烈族兄,虎豹騎傷亡多少?」這是曹軍第一強兵,曹丕不得不問。
曹休答道:「方才校點了一番,隊伍尚缺一百八十六人。」
曹丕點點頭,心想若非是鄴城街道寬闊平坦,利於衝鋒,而且又是賺城而入,對方來不及布置拒馬,這蝟集在鄴城中的數千守軍可沒有這麼容易對付,現在付出三成傷亡,能夠得到這個戰果,也算可以接受。
此處只有區區五百虎豹騎,但是卻在東門街道上擊破了三千守軍,這等鋒銳,當世已經沒有任何一支軍隊可比了,當年在徐州,唯獨有呂布的騎兵勉強可以和虎豹騎一戰而已。現在曹操麾下有五千虎豹騎,這絕對是一支能夠席捲天下的力量,只要在野外平坦之處,恐怕沒有一支軍隊能夠和虎豹騎匹敵。
這多少讓曹丕有點眼熱,如果自己麾下也有這麼一支騎兵,那該有多好.……這不禁讓他想起了公孫續,白馬義從的傳人,怎麼還沒有消息傳來呢?
就在這時,身邊高順高聲說道:「牆頭的軍士退下去了!看來曹將軍已經攻破大將軍府!兒郎們,殺啊!」說完當先抽刀,朝著將軍府奔去,他身後的執旗軍士緊隨其後,一千個早就得到命令的軍士紛紛朝著大將軍府殺去,此時的牆頭已經沒有袁軍守衛,這幾個被打破的圍牆缺口上的雜物很快就被曹軍清掉,不一會,一千軍士已經一窩蜂地殺入大將軍府之中。
此刻,大局已定!
這時牛金不知從哪來讓人搬來了一個胡床,對曹丕說道:「此胡床是鄴城大族所送,執金吾可安坐於此待曹將軍報捷。」
曹丕聞言點了點頭,他知道在古代每當城破的時候,第一個討好征服者的永遠都是這座城池的大族、富人、鄉紳,平時他們討好的原來的主人,等到征服者一來,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示好,這也是天下幾經易主,但是各地大姓卻依舊興旺的原因。
既然是當地人送上的,曹丕自然不會推辭,坐到了胡床上,靜靜聽著大將軍府內的喊殺之聲。
此時曹丕身邊的軍士已經不多,除了幾百虎豹騎之外,只有兩百札甲軍士,其他軍士不是跟著曹仁去攻打大將軍府,就是去看守袁府以及鄴城的兵營了。
他們所在的大將軍府外街道除了這支軍馬之外已經沒有別人,喊殺聲從大將軍府傳來,一直沒有停歇,眾人也就默默等候,就在這時,長街盡頭,卻想起了幾個「呃啊呃啊」的驢叫之聲,曹軍軍士紛紛警覺,朝後方看去,最先反應過來的虎豹騎已經策馬繞后,護在曹丕後方。
曹丕喝到:「別亂,只是幾聲驢叫罷了!」
軍士聽到曹丕呼喝,立即安靜下來,但是卻紛紛朝著大將軍府的反方向看,驢叫聲就是從那裡傳來的。
只聽驢叫之聲不絕,過了一會,蹄聲得得,在曹軍火光蔓延長街的盡頭出現了一人一驢,那人騎在驢上,穿著長袍,披著裘皮,帶著進賢冠,看起來是個文士。
卻聽那騎驢之人高聲問道:「前方領軍之人是否是當朝執金吾,十觴不醉不要錢的掌柜曹子桓曹公子?」
曹丕示意牛金搭話,牛金立即高聲答道:「正是,不知來人是誰?」
騎驢之人卻不回答,反而高聲吟道:「遭紛濁而遷逝兮,漫逾紀以迄今。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路逶迤而修迥兮,川既漾而濟深。悲舊鄉之壅隔兮,涕橫墜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嘆音。鍾儀幽而楚奏兮,庄舄顯而越吟,人情同於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嗓音清亮,調子從容柔曼,一往情深,把一個離鄉遊子的情懷錶達得淋漓盡致。
那人一陣吟詠之後已經被虎豹騎擋在了曹丕百步之外,卻聽他朗聲說道:「在下乃是思鄉之人,亦是愛酒之人,聽聞公子要在鄴城開十觴不醉不要錢得分店,又思鄉情切,是以從荊州北上而來,先回家鄉一解思鄉之苦,再到鄴城赴公子之約。」
聽這人說話就知道此人是一個吟風弄月的文士,說話洒脫隨性,語調漫不經心,更有一種萬事不介於懷的豁達和開朗,這正是魏晉士子風流氣質的開端,剛才他吟的那詩賦說的是一個客居荊州的北地遊子思鄉之情,說明這小子是從荊州來的。
現在北方兵荒馬亂,荊州在劉表治下卻比較安穩,能夠為一口酒和思鄉之情就貿然北上之人,心中沒有幾分說走就走的風流情懷,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這還是曹丕第一次接觸到漢末真正的文人世子,在此之前,汝荀氏、孔融、楊彪、陳群之流,都是精通經學的治學之人,雖然學富五車,但是卻心懷天下,一身學問都是要為社稷和天下蒼生縱橫捭闔的,眼前此人,卻只是為自己歡娛。
在這兵凶戰危的時候碰到這麼一個人,那就很有意思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