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面聖
郭嘉這麼說，曹丕就意識到自己要出場了，於是點了點頭，表示知曉。
「啊……司空所言甚是，精於躬耕之術者當屬大司農，就請大司農驗之。」先前那個說自己衣食無憂的年輕聲音再度響起，語氣依舊是小心翼翼，曹丕剛才就知道了，這人就是後世被稱為漢獻帝的劉協，今年應該沒到二十歲。
「陛下，年前下詔封鄭康成，此人接了詔書之後卻沒有到許都履職，是以大司農之位有名無實，並不在此間。」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郭嘉對曹丕說道：「說話之人乃是三公之一的司徒趙溫，其兄趙謙繼王允位司徒，不久病逝，此人繼任。」
曹丕點了點頭，三公，那名義上適合曹操平起平坐的人物了。同時心裡也明白當今天子劉協是多麼的無心政事，連自己下詔冊封的大司農一直沒來都不知道。
大司農乃是九卿之一，不僅掌管一國谷貨和財貨，還掌管著天下郡國的倉長、農監、都水等屬吏。即天下糧倉、官田、水渠修繕、漁稅都是大司農在管著，職權比後世的財政部長和農業部長加起來還大，但是皇帝卻不知道這個官兒一直沒在，著實荒謬。
不過曹丕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要這大司農也沒用，現在滿朝官員都是曹操在養，賦稅也是曹操在定，出了豫州和兗州，也沒誰會交稅給朝廷，糧倉、官田、漁稅都變成了地方軍閥和大族的私有物，至於水渠，那得看別人修不修，所以封個大司農，也就是一個吃空餉的閑職。
鄭玄鄭康成，是曹操想青來給自己做講席的經學大家，居然許了一個大司農之位，對方卻沒來。曹丕雖然不可惜，但是想起曹操對自己讀書的事兒還是上心的，心中多少有點因為自己的算計汗顏，可轉念一想，靠自己也沒什麼錯的，自然也就釋懷了。
心中轉念之間，殿上的對話卻一句沒漏，劉協得司徒趙溫提醒隨即說道：「啊~竟有此事，那……就宣其屬官司農中丞或司農丞上殿驗之。」
曹操此時開口：「司農中丞就在殿中，天子宣之，還不上前一驗？」
接著有一人答應，先對著天子行了拜禮，過了一會開口說道：「陛下，這稻穗上的花卻是真的，其氣味、形貌和尋常稻花無異。」
孔融立刻提高聲音說道：「那為何會如此有違常理？這些稻花可會結出稻子？」
曹操立即暴喝：「孔文舉！司農中丞在回陛下話，汝豈能插話？」
孔融頓時一窒，隨即馬上跟劉協告罪，說自己急於問話，失了禮數。曹丕在外面聽得暗暗搖頭，這孔融的城府和情商實在是低得感人，他能是曹操對手那才有鬼。
劉協卻道：「少府所問之事，正是朕所欲知之事，赦汝無罪，司農中丞，答少府之問。」
「這.……陛下恕罪，這樣的稻花臣下也是生平僅見，能否結籽，臣下.……並不知曉，尚需詢問耕種此稻花之人。」
「哦……原來如此，司空。這稻花乃是汝子所種，不如宣之上殿為朕解惑？」
曹操笑答：「尊聖上旨意！」
接著一個尖利的男聲呼喝道：「宣……庶民曹丕覲見~~」
郭嘉向曹丕示意，曹丕隨即來到殿前，在兩個小黃門面前脫了鞋子，緩步進入大殿。
曹丕雖然垂眉低目，但是不經意地一掃之間，已經看清了大殿的情形。
大殿兩旁又很多人，人人都穿著朝服，頭上大多戴著進賢冠，冠上的帽梁顯示了這些人的官職，不過曹操卻戴著高九寸，有鐵卷向上，下小上大，好像一個少把的通天冠，除了曹操之外，還有一個削瘦的中年男子也帶著這樣的帽子，他和曹操一樣，站在離天子最近的地方。
天子坐在大殿的盡頭，因為擺放龍庄的地方有台階，所以坐在上面的劉協顯得高高在上，他穿著一件紅色的寬袍，盤領，斜襟。頭戴冕冠，冕冠就是頂著一個張方形的板子，長不過三十公分，寬不超過二十公分，前後有十二旒，其上系著白玉珠。
《史記·孝文帝本紀》中云：漢文帝十五年，服黃色;十六年，服紅色。自文帝以後，皇帝有時穿紅，有時穿黃，曹丕也弄不清在什麼場合穿什麼顏色，不過現在眼前天子穿的確實紅色袍服。
曹丕緩步上前，感受到大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甚至能感受到很多仇視和凌厲的目光，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慢慢走到大殿某個位置后，曹丕對天子行了拜禮后，口稱「庶民曹丕叩見聖上」后隨即跪坐於殿中，手放於膝上。不言不動，也不正視天子，靜待其發問。
到這一刻，朝中百官對於曹丕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即「禮數周全，行止端方。」同時不少人心下也暗暗嘀咕：「虎父無犬子，司空權傾朝野，於朝堂之上不懼皇威也就罷了，其子不過是總角少年，初次面聖卻毫不心怯，多少兩千石大員於朝堂之下受百官注視，天子威壓，都會面露緊張之色，更有甚者會因此失禮，但是這司空公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禮數周全，言行之間不見絲毫膽怯，小小年紀，如此心性，著實難得。」
在當世人的心中，天威、皇威、鬼神之威都是能夠讓人莫名緊張的東西，但是對於曹丕而言，這些什麼都不是，曹丕前世因為家世原因也見過不少人物，多大的氣場和威勢都感受過，這種場合，嚇不到他，只要依照漢朝禮儀規範照做一番便是，這並沒什麼難處。
但是此刻他卻不知道，在滿朝文武、曹操心中，對他的評價已然拔高，包括在殿外默默觀看的郭嘉也微微點了一下頭。
此時劉協開口了：「這稻花，可能結籽？」
「陛下聖明！春耕秋收，天道之常耳，如今尚未入秋，今日我就算在此說上一天，這些稻花也不能夠結出籽來，軍屯中的兩畝水田亦然，庶民斗膽，秋收之時請陛下移駕水田之處，屆時穗上稻花若不結籽，庶民自願受責。」曹丕一動不動，眼神也保持在天子脖子之下，腰帶之上，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