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朝會激辯
皇宮之前有一片巨大的空地，地上用青石板鋪就，現在這片空地上擺著很多馬車，一群又一群的車夫正在扎堆閑聊，曹丕從馬車的數量上已經判斷出，這是一次外朝會，除了三公九卿之外應該還有很多官員參加。
兩人下車的地方離宮門並不遠，透過宮門長長的甬道可以看到六丈宮牆裡面的世界，那是一個由一個方方正正地黑磚白牆建築，只不過這些建築的下面都有長長的石階，或許是因為倉促建成，石階沒有刷成白牆一樣的顏色。
皇宮中軸線上的建築都中規中矩，屋頂的制式是四阿頂，斗拱和屋檐都追求大氣，而不是巧變的美觀讓人觀之有一種肅穆的感覺。皇宮，是曹丕軀體里記憶中的空白，就算是之前那一位曹丕，也沒有進過裡面。
曹丕突然想起了曹操過年的時候說要建的斜芳殿，麗綺宮。不知道進度如何？
此時郭嘉帶著曹丕上前，守著宮門的持戟侍衛連問話都省了，就這麼把他們放進了皇宮。
走在甬道的時候郭嘉說道：「這皇宮裡的軍士也就只有在天子寢宮那兩屯一百人是東歸舊卒，其他軍士都是司空麾下調來此地，名義上皇宮禁衛歸為南軍建制，屬九卿之一衛尉麾下，實則那寢宮一百人乃是伏皇后之父，中散大夫伏完節制，至於其他軍士乃是歸司空從子曹文烈節制。」
曹文烈曹休乃是吳郡太守曹鼎的孫子，曹鼎乃是曹洪的親伯父，也是曹操的族叔。所以曹休跟曹丕還是同輩，現在曹休已經官封騎都尉，雖然屬於九卿的光祿勛管轄，但是卻是兩千石的大員。騎都尉在漢武帝時期是掌管其親衛羽林軍的官職，後來皇宮軍制改革，騎都尉之職變成了一個閑職，曹操迎天子之後特意封曹休為騎都尉，賦予實權，掌管皇宮禁衛，所以控制南軍的人是曹休。
以南軍相對的是北軍，北軍有武衛、中堅、中壘、驍騎、游擊五營組成，五營都設有校尉和司馬，沒有戰事的時候由北軍中侯李典統領，又戰事的時候除了人數最少的中壘一營留守許都之外其他軍隊都會出征，比如去討伐張綉時那三萬軍隊就是其他四營組成的軍隊。
可以說除了皇帝寢宮那一百個軍士之外，許都內外都在曹操掌控之中。所以曹丕和郭嘉進宮的時候沒有受到阻攔和問話。
軍師祭酒郭嘉，在曹軍中誰人不識？更何況還是守門的禁衛軍。
穿過一片寬闊的宮道后，兩人來到了進入宮門第一個建筑前面，這是舉行外朝議的大殿，能夠容納兩百人議事。現在殿外跪著兩個小黃門，其實就是太監。他們面前擺著一雙雙鞋子，因為進入朝議，是要脫鞋的。
郭嘉和曹丕從邊上階梯走到大殿之前，面對他們這一側的門是關著的，郭嘉悄聲對曹丕說道：「現在此處候著。」
曹丕點點頭，就這麼和郭嘉站在大殿偏門前面的屋檐下，朝堂之中的聲音能夠清晰無誤地傳入他的耳中。
「陛下，自古以來，一株稻穗之上從未有過稻花之盛，幾壓垮稻草，此必是愚弄無知凡夫之法！此法類似張角符水驅病之法，以邪術無異！」一個沒有什麼特點的聲音在慷慨陳詞。
郭嘉輕聲道：「此人乃是議郎吳碩，向來和衛將軍董承交好，皆是東歸功臣。」
曹丕點點頭，此時朝堂又有一個聲音響起，這個聲音中氣十足，而且頗有磁性：「議郎所言甚是，陛下！現司空曹孟德，私派軍士守住軍屯，禁止他人近觀，分明是徇私枉法！懇請陛下下詔書，命曹孟德撤去軍士，拔下蠱惑民眾之稻花，再把行蠱惑之術之人正法，以示天下。」話音一落，殿中一片「此言甚是」「正該如此」「請陛下下詔書」之類的附和聲。
郭嘉輕笑道：「少府孔融。」
曹丕心裡嘆了口氣，這傢伙，還沒說幾句就讓皇帝逼曹操弄死我，看來以後不能留他，名士說話，附和者眾啊。
「漢元始五年，緯禪讓之說盛行，符命、圖書，層出不窮，其上皆有『求賢讓位』、『漢歷中衰』、當更受命」、『天告帝符』『獻者封侯』之字樣，三年之後，王莽逼天子禪讓，篡權稱帝！陛下，作此稻花妖氛蠱惑萬民者，以謀反無異！當行族誅之刑！」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
「太常楊彪，此人之前官至太尉。」郭嘉說道。
曹丕點頭不語，只是覺得人越老說話越有水平，這王莽篡漢的大帽子一扣下來，要是坐實了，曹操也擋不住，天下現在能夠和他匹敵的人還很多，若是天子再來個北歸南歸的，失去名望和站不住理的曹操還真是進退兩難。
但是此時曹操的聲音卻不緊不慢地響起；「在座諸位，切看看汝等身上衣物、門外車架，來許都之前，汝等可有呼？各個面黃肌瘦，衣不蔽體，若非是孤把汝等從洛陽迎來許都，汝等已經成為洛陽城中一具餓殍！」
曹丕聽得暗暗點頭，就要這麼囂張才對！不但在皇帝面前稱孤道寡，還要告訴他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坐人道理。
曹操不顧眾人地紛紛議論繼續說道：「諸君俸祿要糧，征伐不臣要糧，減免賦稅要糧，敢問陛下，移駕許都後宮中妃嬪，侍婢可有一人餓死？」
「這.……司空言重了，自幸許都，吾等衣食無憂。」一個比較年輕的聲音響起，這聲音還有點不穩，好像前行抑制住了自己顫抖的聲線，曹操積威之盛，可見一斑。
「看諸君人人滿面紅光，想必也無人受餓了，不知諸君可知，現在豫州、兗州兩地賦稅僅田租畝四升，戶出絹二匹，綿二斤而已，這等薄稅，卻要供養軍士、還要發放滿朝俸祿，自吾曹府而下，到將領軍士，皆不敢輕費一粟！放眼天下，損己而利同袍於百姓者，除操之外，更有何人？上天感念吾之苦心，特以入夢之法賜予稻米增產之術又何奇之有？此處有三株稻穗，其上稻花是真是假，請精於躬耕之術者一驗便知！」
郭嘉此時對曹丕說道：「公子若是受召見，無須多言，只言秋收之時請天子移駕軍屯一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