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潁川四大家族

  「這些時日……經歷慘烈廝殺，又沉湎於喪兄之痛中，是以渾渾噩噩，到讓將軍看笑話了。」曹丕扶了扶頭上並不合適的金屬頭盔，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


  在漢代，15歲以下的男子頭上會扎著兩個像饅頭一樣的發包，因為在頭頂兩邊，也像動物的角，所以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叫做總角之年，如果這會兒又玩得好的小夥伴就叫做總角之交。


  15歲以後就應該在頭頂扎一個束髮，在20歲時行冠禮之儀，以後再任何場合都要帶上符合自己身份的帽子，那就意味著可以受到舉薦而當官，也可以在外謀一個差事，說白了就是一個有社會身份的人了，不過如今的漢末經過黃巾之亂的荼毒，又有董卓霍亂超綱，天下群雄並起，又有草莽匪徒趁火打劫，很多地方已經不治生產，導致良田荒廢，收成微薄，百姓凄苦，餓殍遍地，所以這個年頭很多家庭已經等不到男丁20歲才冠禮了，只要過了15歲束髮之年，隨時都有可能冠禮。


  曹丕少有逸才，懂事早、天賦好，曹操自然希望他茁壯成長，這才帶著他從征，一邊學習將兵之法一邊歷練心性。看這個勢頭，曹丕15歲就應該要冠禮了。


  如今雖然是天下大亂，帽子的制式和等級已經有些混亂，很多人是怎麼舒服怎麼帶，但是在曹家，依舊有著森嚴的規矩，曹丕不過是個總角之年的孩子，自然是沒有帽子的，但是因為隨軍出征，初春風冷，曹操還是讓人臨時給了他一個戰時用的金屬頭盔，這也是作為父親的一種關愛。


  現在曹丕的小頭帶著大帽子有點滑稽，但是樂進卻沒有絲毫戲謔的感覺，心中反而有點佩服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二公子，他樂進是陽平郡衛國人，從小好勇鬥狠，英烈有膽識，在衛國這個小地方，那也是一呼百應的人物，可是在他10歲的時候，著實沒有這種看著餓殍遍地面不改色，經歷生死廝殺和喪兄之痛后沒多久就能緩過勁來的本事。


  更讓樂進覺得蹊蹺的時，撤軍行進的這幾日，這位二公子和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在從征宛城之時，二公子雖然得到了特殊的照顧，單獨住一間營帳，但是畢竟是荒郊野外，次日行軍的時候總覺得二公子臉上倦容頗深，顯然是因為嬌生慣養，睡不慣營帳，但是撤軍這幾次，二公子雖然神情恍惚，但是精神卻十分飽滿，好像突然就習慣了艱苦的行軍生活。


  「主公乃是我大漢第二位相國曹參之後，家學淵源，自與我這種小地方的粗人不太一樣，歷經大變說不定心智也更加堅毅。」樂進心中暗暗想著，嘴上連稱「二公子言重了。」


  他當然不知道，眼前的這個曹丕，不知道在多少個炎熱、寒冷的晚上，守在自己的試驗田裡看著那些幼苗的生長情況，這區區野宿，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同樣，樂進也不會知道看到餓殍遍地而面色不改的人是真正的曹丕，甚至經歷大部分廝殺的人也不是眼前這個二公子，只有那個承受喪兄之痛的人才是眼前這個曹丕，只不過在曹丕心中，死去的曹昂不算是自己的兄長，因為有關此人的記憶，是存在與這具身體的另一份別人的記憶里。


  進入潁川地界之後，曹軍開始日行夜宿，不再急於趕路，宿營的地方都是挑一些有人煙的縣城或者是地方大姓氏族的莊園之外，一來有人招待，二來能夠傳遞消息回許都，此戰敗了，敗得很慘，特別是曹昂死了，這個事情曹操一定要先告知家裡人，別人不說，至少得讓一手撫養曹昂長大的丁夫人有個心理準備。


  這一日，曹軍駐紮在長社縣的鐘家莊園之外，這鐘家在潁川郡可是赫赫有名的世家，東漢年間講究經學，經學原本是泛指各家學說要義的學問，但是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經學就是儒學的一絲。


  所謂經學治家其實就是對各種儒家典籍歸納之後再進行梳理，解釋，然後把這些歸納解釋后的內容作為傳家之學，教化弟子。潁川在這百年之間，就出了四個很了不得的讀書人，分別是鍾皓、荀淑、韓韶、陳寔。當時號稱潁川四長，這幾人確實是有真才實學之輩，後人中都有了不得的人物。


  比如鍾皓就有後人名叫鍾繇，如今已經封為東武亭候，曹丕還知道，這個鐘繇後來官至太傅，乃是魏國基石。荀淑則有後人荀彧，此人如今在曹操麾下也是一名重要的謀士，至於韓韶，曹丕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韓家在潁川郡依舊頗有威望，至於陳寔，則有後人陳群，此人日後就是魏文帝曹丕的心腹重臣。這也說明了讀書的重要性，畢竟要有知識。胸中才會有溝壑。


  但是這些都是后話，如今的曹丕需要擔心的事情是他現在要儘快熟悉自己上輩子並不擅長的事情，比如，如何做一個讓曹操能夠心甘情願傳位給他的好兒子，而不是像歷史上那般在曹植、曹沖之間搖擺不定。如何籠絡人心、甚至如何去面對那些口不對心的朝廷官員以及那些在歷史上早就威名赫赫又不屬於自己陣營的梟雄、英雄、智者？

  在二十一世紀，你可以選擇，甚至不高興你可以跟親爹翻臉，因為物質和文化的發達註定了你在任何行業和崗位都能發光，只要你夠優秀，但是在這個時代，曹丕沒有選擇，因為你叫曹丕，你就只有一條路走，跟你親爹翻臉？那就等於拒絕了權傾天下的位置，你讓位，自然有人會上位，而因為你的身份，就註定了你很難善終，因為你姓曹，就會對上位的人有威脅。


  前世父母一生都在權力傾軋中越走越高，曹丕雖然不感興趣，但是卻看得清清楚楚。


  是夜，曹丕隨著父親曹操進入了鍾家莊園裡，因為如今的鐘家已經設宴，要為曹操接風洗塵，畢竟如今的曹操身份已經貴為三公之一的司空，更是天子腳下一等一的實權人物，有這種機會自然要巴結巴結，以後鍾家子弟謀取差事的時候也會有些好處。


  隨著父子兩人進入莊園的還有猛將樂進，此時樂進已經換上了便裝，身穿一身縠紋襜褕，外罩長袍，露出三層衣領，雖然身材短小，但是卻很有英氣，頭戴鶡冠，俗稱武冠，樣子四四方方，蟬為文，貂尾為飾，后插雙鶡尾，豎左右。是五官專用的帽子，在漢朝，正式場合冠禮男子必須要帶帽子，這也是成年禮稱為冠禮的原因。


  曹操則頭戴委貌冠，這種帽子形狀好像一個四方形，下窄上寬，有一根束髮的簪子從帽子的右邊穿到左邊，內部穿過束髮的髮髻，用來固定寬大的帽體，若非高官，是不能帶這種帽子的，至於身上穿的衣服和樂進差不多，只不過材料更好。


  而曹丕就瀟洒得多了，兩個髮髻走天下，不用戴帽子，衣服也沒換，沒人計較小孩子赴宴穿什麼，何況只是這種非正式的，巴結上級的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