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故人與往事
「怎麼樣?抑制素的滋味不錯吧!」六叔哈哈大笑,「沒想到吧?這就是轟轟烈烈的紅海!這就是你們江南分局的真面目!如何!」
「柳穗!為什麼!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蘇薊北暴怒了,瞬間就紅了眼,脖子上青筋凸起地嘶吼著。
從0079號工程中被釋放之後,他對外面的人一個都不信任,甚至還懷疑過禿頂,可是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柳穗,只有對她,是一萬分的信任,因為她也是老師的門生,是當年飛鳥塾堂出來的人。
柳穗不敢對上蘇薊北的眼神,表情十分複雜,一句話也沒說。
「六叔!外面那部分學生也全部抓到了!」趙雷興奮地叫了起來。
「好!把他們全部弄進來!」六叔一聲令下,行動處的人馬上把在外面小樹林埋伏的江榆、梁神月等一干人等全都拖了進來,和蘇薊北一樣,他們也中了抑制素,肌肉鬆弛,全身脫力,徒勞地掙扎著。
「把咱們的副站長也可以放下來了。」一旁被吊著的薛伊筠也被放了下來。
「麻痹的!你們碰她一下!老子弄死你們!」古慕惡狠狠地瞪著六叔一行人。
「小孩子就是嘴臭!教訓教訓他!」趙雷指了指古慕,手下立刻衝過去一頓拳打腳踢,孟子軻和曹德川還拚命掙扎著給古慕當肉盾,三個人都被打得鼻青臉腫,這下廠房裡幾十名學生誰都不敢說話了。
「好了,都準備好了。」六叔和趙雷、李哲等人對視了一眼,「可以通知那位大人了吧。」
眾人對著一片虛空單膝下跪:「恭迎局長大駕!」
空氣中開始瀰漫一股焦臭味,並閃現出一些奇怪的電火花,地上的塵土無風而動,一縷蘇薊北最熟悉不過的黑霧裹挾著黑暗瀰漫開來,黑暗不安地波動著,猛然撕裂了整個空間,一雙考究的白色皮鞋穿過了黑暗,踏了出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白衣如雪,風神俊朗的男人。
「好久不見了,小北。」那人笑眯眯地看著地上因為巨大的驚愕而獃滯的蘇薊北,蘇薊北清楚地知道,以自己十五級的超能等級,僅僅只能做到霧化的近距離傳送,這種超空間傳送就連自己都沒辦法做到,也就是說這個人不但精通深淵之力,而且等級遠在自己之上!
「局長大人!按照您的指示,北風和這個班的全部成員都已經捕獲完畢。」六叔第一次流露出諂媚的表情。
那人卻有些厭惡地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是!」六叔識趣地帶著人離開了,柳穗也跟著想出去,卻被白衣人攔住了。
「穗穗你不用走了吧,咱們三個同門,也該好好敘敘舊了。」白衣人笑成了一個眯眯眼,卻格外讓人害怕。
「不…不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為什麼你也會深淵之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淮南!」蘇薊北幾乎快要神志不清了。
而他這一嗓子把那邊昏迷的薛伊筠也喊醒了,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廠房裡倒了一地的自己的同學,驚訝地望著倒地的蘇薊北,還有站在那邊神情怪異的柳穗,最後不可思議地地盯著那個白衣人,瞬間就流出了眼淚:「……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師……」
白衣人好整以暇,隨手搬了個凳子,坐了下去,看了看蘇薊北,又看了看薛伊筠,嘆了口氣道:「是的,我是沈淮南,是曾經飛鳥塾堂的學生,是曾經帝國戰略特別行動局的南風,是帝國在阿梅尼卡埋的最深的那顆釘子魚腸,而我也是——阿梅尼卡情報局的局長。」
沈淮南攤了攤手:「就這麼簡單而已。」
「你看,今天真是好巧,咱們三個老同學都在,而小北和穗穗你的這些新同學也都在,趁這個機會大家好好互相了解一下也不錯,畢竟以後就沒有這個機會了……」沈淮南首先指了指薛伊筠。
「聽說她是你們的學習委員,飛鳥的校花?恩,聽說是的。」他走到薛伊筠的跟前,用白色的皮鞋踩住她的臉,「不過她的真實身份可就不這麼簡單了——父親是宰相門生,帝國的巨貪,母親是阿梅尼卡情報局的特工,而她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卻是6歲就進入情報局少訓班的精英特工,12歲就通過RAP遊騎兵評估的超級戰士,我親手帶出來的徒弟,自以為是帝國戰略局最後的一名死間……」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在真相面前古慕和其他人一樣陷入了混亂。
「還有柳穗,你們的體育委員,可愛的運動少女……」沈淮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雖然柳穗極力抗拒,一雙毛茸茸的獸耳卻依然出現在她的頭上,「卻是活了600多年的老妖怪,塗山的六尾狐,也是我放在江城最大的一張牌……」
「不不不,你們根本不用驚訝……」沈淮南最後走到了蘇薊北的面前,俯視著他,「因為這裡身份最特殊的並不是她們,而是這個人啊!」
「我來好好給你們介紹介紹!」沈淮南笑道。
「沈淮南!」蘇薊北瞪視著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特么到底是怎麼回事!」
「閉嘴!」一直都是笑臉的沈淮南突然咆哮了起來,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在這廠房裡爆炸開來,瞬間將全班人都震昏了過去,只剩下蘇薊北和薛伊筠還有一點意識。
「星曆22年二次戰爭的時候,你被老師從戰場的死人堆里揀回來,當時塾堂連你一起也只收了12個學生,當時物資匱乏,飯都吃不飽,大家都是戰爭孤兒,整天愁眉苦臉,鬱鬱寡歡,每天偷偷抹淚,唯獨你這傢伙卻沒心沒肺,整日有說有笑,像沒事人一樣到亂葬崗上死人身上去扒東西……」
「老師門下十二名弟子,穩重謙和,學有所長,唯獨你一個廢柴,一臉年少無知,整天嘻嘻哈哈,從來都是三分鐘熱度,什麼都只學一半,偏偏又天資聰穎,學什麼都會,老師和嵐師姐都偏愛你一個人……」
沈淮南說著說著,似是痴了,像是像起了什麼傷心的事情,表情變得極為痛苦:
「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如果不是嵐師姐當年一直勸我,要和你好好相處……所以……唯獨當年北芒山在的事情我絕不能容你!!!」
蘇薊北一聽「北芒山」三個字,彷彿被人說中了痛處,瞬間臉色慘白。
「星曆26年你在雲城被俘,嵐師姐帶人去救你,結果寡不敵眾,最後和你一起被押送北芒山戰俘營做苦役……結果一年後,你帶著一身深淵之力得勝歸來,嵐師姐卻永遠留在了那個地方……」沈淮南悲戚至極,黑霧瞬間在右臂纏繞,凝成一把黑色長劍,朝蘇薊北的左手手掌猛地刺了下去!
「這一劍是為了嵐師姐!」蘇薊北的手掌瞬間被刺穿,釘在了地上,卻強忍著沒有吭聲。
「戰後我到了北芒山調查才發現,當年他們組織戰俘在那裡發掘帝國遺迹,卻無意中在遺迹下挖到了深淵之主的第七道封印!那一刻我什麼都明白了!」沈淮南又凝出一把黑劍,這次是右手!
「是你!是你殺害了嵐師姐!你為了得到深淵之力!在封印上獻祭了嵐師姐!是不是!是不是!」沈淮南一劍用上了蠻力,幾乎是把蘇薊北的手掌整個截斷了。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蘇薊北涕淚齊流,卻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觸及了內心最黑暗和最疼痛的回憶——
六十多年前,北芒山遺迹。
「聽我說……小北……我看過那些古籍……敵人的目標就是這個封印……」嵐師姐握住蘇薊北的手,將槍塞到他的手裡,「帝國就快贏了……戰爭就快結束了……絕不能讓他們得到深淵之力……」
「不不!不要再說了!我聽得到…聽得到那個東西在我耳邊說的話!不要!我不要!」蘇薊北抗拒著,「我寧可死在這裡!」
無數邪惡的聲音在他的耳邊回蕩著:「獻祭你最寶貴的東西!然後接受我的恩賜吧!感受無與倫比的力量吧!動手吧!動手吧!」
「不!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嵐師姐激動地說,「我知道自己的資質,我沒辦法駕馭這股力量,只有你!只有你了!」
「不!不要逼我!」蘇薊北咆哮了。
嵐師姐深情地望著他,突然貼在他的耳邊,幽幽道:「如果這個結局是註定的話,至少也要讓最愛的那個人來動手……」
然後義無反顧地吻住了他的嘴唇,同時抓住他的手對著自己的身體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
少年懵懂的初戀,在開始的一瞬間就這樣結束了。
「不!!!」蘇薊北臉色發白,恐懼地將一直暗戀的那個女生抱在懷裡,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在變冷,生命在流逝著,彷彿是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兩個人便一齊跌坐在地上。
嵐師姐眼神凌亂地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她困難地睜著雙眼,模糊的視線在看著自己的血液慢慢流出,沿著祭壇蛇形,開始引發了封印的崩潰。她的瞬間腦海中閃出許多畫面,那些畫面無一不是跟同一個人相關的。
「很久以前就發現大家的心意……我卻一直迷茫著……我看不到我的心究竟在哪……我害怕做出錯誤的選擇……我害怕這一切看起來美好的東西都是虛假的……我害怕……害怕得一直在逃避著……我知道我讓你失望了……我讓大家像傻瓜一樣……」嵐師姐嘴角不停湧出血沫,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我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但是……但是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原諒……我…直到最後一刻我才告訴你我的心意……小北,你喜歡師姐嗎?」
「當然……當然……」蘇薊北涕淚齊流,「我最喜歡師姐了……比所有人都喜歡……」
嵐師姐滿是疲態地慢慢將頭靠在他的頸上,聞著男孩身上熟悉的味道,輕輕道:「已經…已經沒關係了……」
她慢慢探出手臂,用最後一絲氣力環住了他,擁緊了他,感受著生命最後的美好,「就這樣……就這樣……已經足夠了……帝國……就交給……你了……」他感受著她的體溫,感受著這最後的存在感。
然後手臂就無力地耷拉下去了。呼吸也逐漸消失了。
她變得冰冷。冰冷的。死亡。
嵐師姐死了。死在她此生唯一在乎過的那個男孩的懷中。臨死之前終於明白了對方的心情,她從未如此高興和洒脫過。
蘇薊北木然抱住他漸冷的身軀,緊緊貼著他冰冷的面龐,哽咽著,一股巨大的痛楚強壓在心臟之中,向全身每一寸肌膚擴散著,最後終於爆發了。
一聲撕心裂肺,哀慟欲絕的痛哭聲,和這封印被開啟的禁室一起爆炸開來,而隨之而來的一股強大的黑霧開始湧入蘇薊北的體內,整個北芒山都在震動著,因為最強大的深淵使者,就在這裡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