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暗流涌動
秦岳山莊,佔地千餘畝,方圓百里儘是秦岳山莊的勢力範圍。庄內門人弟子數百,武功皆是不俗,隱隱已是當地最大的江湖幫派。
莊主秦翰年逾五旬,鬚髮略有花白,卻絲毫不逞老態,反而精神矍鑠,眸光如電。
身軀高大魁梧,手臂過膝,虯筋百結,鐵布衫橫練登峰造極,尋常寶刀寶劍難傷。秦翰師從江湖名宿,藝成出師后,創建秦岳山莊,多年苦心經營,終有如今局面,眾江湖幫派依附其後。
只是此刻,秦翰端坐堂上,面色陰沉,眼眸中盡顯滔天怒意,鬚髮戟張,宛若暴怒的雄獅,欲擇人而噬。
廳堂上或坐或站,十數人群情激憤,神色間皆有怒意,有人叫道:「魏、李、祝三庄數百條人命,絕不能就此罷休,棄之不顧,定要向東方火雲城討個公道,自詡江湖正道,行事卻如此惡毒,天人共憤!」
「不錯,秦莊主,不如我們廣發英雄帖,召集天下群雄,請少林武當等六大門派出面,齊赴東方火雲城,讓厲鎮海給個交待。」
「理應如此.……」
廳堂里諸人,皆是秦岳山莊附近江湖幫派的當家人,魏、李、祝三庄慘遭血洗,雖不見得有多少交情,但兔死狐悲,難免心中惴惴,唯恐東方火雲城找上自家。
是以齊集秦岳山莊,共商對策,向東方火雲城討還公道是假,聯合抱團取暖是真。
秦岳山莊隱為當地江湖勢力之首,四方拜服。因此眾人都想讓秦翰出面,聯絡少林武當等六大門派,向東方火雲城施壓問罪。
「諸位肅靜,肅靜!如此吵吵嚷嚷終是難有決斷,不如稍安勿燥,先聽貧道一言。」
玄真觀主余松陽高舉雙臂,示意眾人安靜,高聲道:「諸位同道,且聽我說,無字天書重現江湖,少林衍慧大師決意召開重陽天下英雄大會,此事已經傳遍江湖,各門各派無不是養精蓄銳,準備重陽天下英雄大會。」
眸光梭巡,見眾人注意力已被吸引,余松陽續道:「東方火雲城違背江湖正道,行此滅絕之事,但我等勢單力薄,縱然廣發英雄帖,怕是也難以引起少林武當等六大門派關注。」
「余觀主,照你這麼說,難道我們就這樣算了,不再追究此事?倘若東方火雲城找上玄真觀,你就甘心任人宰割?」有人怒道。
各自盤踞地方,實力不足,無法跟少林武當等六大門派以及東方火雲城這種龐然大物相比,但也逍遙自在。江湖草莽,皆是心氣頗高,誰也不願寄人籬下,看他人眼色行事。
「當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否則日後我等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秦翰拍案而起,怒道。眸光掠過余松陽,卻是隱有讚賞之意,兩人相交莫逆,彼此知之甚深,舉手投足間,便已知其意。
眾人齊集秦岳山莊,共尊秦翰為首,商討魏、李、祝三庄慘禍,但同時也將秦翰架在火上烘烤,逼進絕路。
秦翰平時以眾幫派首領自居,眼下魏、李、祝三庄慘遭屠戮,若不能妥善處置,為其出頭,只怕日後沒有人會再聽秦翰招呼,自此各行其事。
如此結局,秦翰絕不能接受,利益損失尚屬小事,界時只怕顏面盡失,秦岳山莊聲譽盡毀。
只是眾多幫派聯合起來,實力也不過是二流,跟東方火雲城這等龐然大物叫板,或許連浪花都不能翻起,便會被輾壓得連渣都不剩。
余松陽所言不差,各大門派都在養精蓄銳,準備重陽天下英雄大會,這等幫派恩怨怕是難以引起少林武當等六大門派的注意。
縱然發出英雄帖,怕也不會有人重視,為此跟東方火雲城交惡。
但是眼下群情激憤,同仇敵愾,怒意盎然,若不能尋找途徑宣洩出來,時日稍久,仍然難免分崩離析,對秦岳山莊不利。
秦翰外形粗獷,給人一種莽夫的感覺,但能夠經營起秦岳山莊這等勢力,又豈能是易與之輩,只不過掩飾得當,讓人難以察覺。
「東方火雲城行此滅絕之事,天怒人怨,老夫絕不會善罷甘休,老夫決定前往少林拜會掌門方丈衍廣大師,請江湖六大門派主持公道,提請天下英雄公裁,但此事的罪魁禍首也絕不能放過.……」
秦翰言詞激昂,血氣涌動,臉龐微紅,眾人卻是暗自惑然,東方火雲城屠戮魏、李、祝三庄數百口,已是不容質疑,這罪魁禍首又是何意。
只聽秦翰續道:「東方火雲城遠在東萊,距此數千里地,素來沒有瓜葛,怎會突然來到此地,對本地江湖幫派出手?」
眾人眸光交換,其中儘是狐疑,細想此事,確有不通之處。
既便是東方火雲城有意稱霸江湖,剷除異己,吞併江湖幫派,也是自東萊向外擴張,不應跨越數千里,到此地興風作浪。
就算有本地江湖幫派投靠,相隔甚遠,鞭長莫及,結果也是難有作為。
況且秦岳山莊處於華山派勢力邊緣,平時對華山派禮數周全。東方火雲城此舉,難道就不怕跟華山派交惡,引發江湖六大門派內訌?
雖然六大門派間素有芥蒂,也曾為無字天書大打出手,但總在可控範圍內。
少林武當等江湖六大門派均是傳承久遠,底蘊深厚,歷代英豪輩出,遍布大江南北,倘若真的開戰,勢必席捲整個江湖,再無寧日。
秦翰眸光掠過眾人,最後落在余松陽身上,怒目橫眉,只不過眼眸深處卻是別有意味。
心領神會,余松陽眉頭微蹙,沉吟道:「近日聽聞江湖謠傳,名滿天下的慕容秋霜鍾情方白衣,主動示好,為其護法療傷。」
「原來如此!竟是為了此事,魏、李、祝三庄數百口當真是死得冤枉。」眾人中有一黑袍大漢,赤臉通紅,極為壯碩,腰間懸著黑鐵板斧,斧面發出閃閃烏光,鋒刃森寒,看上去足有數十斤重。
余松陽眼眸微亮,問道:「天雷兄可是已經洞悉其中緣由,快快請講,此事有何別情,為我等解惑。」
鐵斧幫主岳天雷見眾人眸光注視,不由變得亢奮起來,道:「諸位同道,慕容秋霜鍾情於方白衣,此事已經傳遍江湖,但諸位可知,東方火雲城在本月初向姑蘇慕容世家提親,準備迎娶慕容秋霜,據說慕容老太君已然應允。」
「天雷兄,此事跟魏、李、祝三庄慘遭屠戮有何關係?年輕人爭風吃醋,也是不足為奇啊。」有人皺眉,問道。
「當然有關係,而且是大有關係。」鐵斧幫主岳天雷,言語鏗鏘,堅定地道,彷彿親眼目睹,切身經歷。
「東方火雲城名震江湖,厲青桓更是年少得意,如何肯咽下這口氣,方白衣不知所為何事,取道西北,厲青桓沿路追來,只不過方白衣輕裝簡從,行蹤難以掌握,是以厲青桓找上魏、李、祝三庄。」
說到此處,岳天雷眸中帶有得意,繼續說道:「諸位請想,厲青桓身為東方火雲城少城主,主掌烈火堂,必然氣盛,平時頤氣指使,偏是魏、李、祝三位莊主的脾氣又臭又硬,如何肯買厲青桓的賬,言語不合以致大打出手,造成今日慘禍。」
眾人聽罷或是恍然,或是沉默不語,各自思索其中利害,原本群情鼎沸的廳堂,出現短暫的沉寂,卻是越發壓抑。
余松陽皺眉,打破沉寂,道:「依天雷兄的意思,魏、李、祝三庄數百口慘遭屠戮,皆是由方白衣所起,他才是此事的罪魁禍首?」
「不錯,如果方白衣不到西北,厲青桓怎會追到此地,又怎會找上魏、李、祝三庄,如何會發生這等慘禍。」岳天雷堅定地道。
余松陽頻頻頜首,多有贊同,道:「天雷兄所言有理,此事果然與方白衣大有關聯,諸位同道以為如何?」
其餘眾人皆是點頭,均道言之有理。雖然牽強附會,硬將此事栽到方白衣頭上,卻又有誰會在意。
秦翰見狀,大聲道:「諸位同道,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那老夫就即刻動身,前往少林拜會掌門方丈衍廣大師,至於方白衣這個聲名不揚的小輩,就交給諸位處置,務必為三庄慘禍討個公道。」
說罷雙手抱拳,暫且告退,回去後堂收拾行囊,準備動身趕往嵩山少林寺,請掌門方丈衍廣大師主持公道。
余松陽等人亦是紛紛抱拳為禮,齊道秦莊主辛苦,為江湖公義奔波,不惜得罪東方火雲城這等江湖頂尖勢力,此去嵩山少林路途遙遠,多加保重。
江州清源鎮,顏府。
凝香公主傅香凝俏立在水榭廊前,眸光專註,似是欣賞水中游魚,游弋穿梭在假山青蓮中間,逍遙自在。
為探訪當年的大內侍衛統領楚凌空,查找十三皇子下落,未能與方白衣同行。
分別不過數日,卻是朝思暮想,心中滿滿的儘是牽挂,恨不能放下所有羈絆,追隨方白衣而去,自此快意江湖,勝卻人間無數。
凝立良久,傅香凝幽幽嘆息,似乎想要把相思情結排解出去,卻是難掩眸中濃濃思念,才下心頭,卻上眉稍。
長廊盡頭處,薛媽的身影閃現,快步走到近前,屈身行禮,道:「小姐.……」
「薛媽,可是有楚凌空的消息?」傅香凝未曾回首,仍自注視著水中的魚兒,眸中痴情甚濃,漫不經心地道。
薛媽略有遲疑,道:「小姐,暫時還沒有查到楚凌空的消息,只不過.……近些時日江湖謠傳,名滿天下的慕容秋霜鍾情於方公子,刻意示好,不知方公子他……」
傅香凝緩緩搖頭,淡然笑道:「薛媽,你也說是江湖謠傳,又何必為此多心,據說姑蘇慕容世家已經應允東方火雲城,將慕容秋霜許配少城主厲青桓,慕容秋霜此舉,怕是心有不願,故意拽上白衣來攪局。」
看上去風輕雲淡,卻是暗自蹙眉,根據顏伯的描述,曾經到訪顏府的姑娘定然是慕容秋霜,美若天仙,冷若冰霜。
驀然造訪顏府,究竟所為何事,莫非是另有淵源?故意將方白衣卷進是非當中,當真只是為了抗拒東方火雲城的婚約,還是別有目的,眼下不得而知。
薛媽聽罷,亦是笑而不語,暗自搖頭,片刻后道:「東方火雲城圖謀甚大,看其作為似是有意稱霸江湖,此次跟姑蘇慕容世家聯姻,更是如虎添翼,縱然少林武當等六大門派,也難以攖其鋒芒。」
傅香凝眼眸中增添幾分凝重,數日來明查暗訪,更有江州知府寇哲淵鼎力相助,未曾查到楚凌空的線索,卻知曉太多的江湖消息。
東方火雲城勢大,近日來動作不斷,城中高手四齣,脅迫各方江湖幫派聽其號令,稍有不從,便是大打出手,業已造成數起滅門慘案。
江湖浩劫將起,大亂在即,各方江湖勢力人人自危,生恐東方火雲城找到自家頭上。
朝中護國公燕世燧,不軌之心昭然若揭,雖有鎮南王沈烈從中牽制,但屢屢處於下風,難以遏制護國公燕世燧的囂張氣焰。
若是護國公燕世燧跟東方火雲城有所勾結,先行稱霸江湖,再剷除異己,圖謀篡位,只怕自此天下大亂。
是夜,方白衣和小可憐錯過宿頭,只得在山洞棲身。
好在獵到兩隻野兔,剝皮洗凈,削出兩根樹杈架上,燃起一堆篝火,不多時便有烤肉香昧瀰漫,飢腸轆轆,越發垂涎欲滴。
小可憐手裡捏著根樹枝,撥弄幾下火堆,杏眸轉動,透出幾分慧黠,淺淺地笑道:「方公子,我有個很嚴肅的問題,想要問你,在你看來,慕容秋霜和我家小姐誰更美?」
方白衣雙手不停,翻轉野兔,將外表烤得焦黃,口中說道:「春蘭秋菊,各有所長,小可憐,你想說什麼,儘管直說就是。」
困居須彌幻境十餘載,惟一可以打牙祭的,就是地下河中的無麟白魚,燒烤的手藝已是爐火純青。
小可憐嘻嘻笑道:「方公子,你別怪我多想,我總感覺慕容秋霜別有居心,因為渡天劫指已是鬧得沸沸揚揚,慕容秋霜嘴上喊打喊殺,偏偏施展奪命搜魂指,想必已經傳遍江湖,擺明是為公子分擔火力。」
說到這裡,小可憐留意觀看方白衣的臉色,續道:「彼此素無交情,亦是沒有其他淵源,慕容秋霜主動為公子護法療傷,眼下更有如此舉動,方公子,你說她究竟圖什麼?」
俏麗的臉龐帶有捉狹意味,杏眸幾乎彎成兩道月牙,眸光狡黠。
方白衣莞爾失笑,搖頭道:「小可憐,你直接說慕容秋霜芳心萌動,鍾情於我就是,何必繞這麼大圈子。」
「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方公子真是聰明絕頂,一語中的!」小可憐用力點頭,笑語嫣然地道。
方白衣為之愕然,旋即搖頭苦笑,手指虛點小可憐光潔的額頭,卻也拿她的精靈古怪沒有辦法,只能說句鬼丫頭,恁地心眼多。
半晌,方白衣嘆息口氣,這才道:「或許慕容秋霜跟我別有淵源,按顏伯所說,曾經到訪顏府的極有可能就是慕容秋霜,今晨交手時,慕容秋霜曾經說過,若有遺言儘管交代,她定會代為轉達,轉達給誰?」
小可憐頓時愣住,當時未曾留意,現在仔細想來,果真如此。
父親,亦或者母親?
方白衣思忖良久,終是不得而知。母親只是富家千金,頗有經商才華,卻跟江湖沒有絲毫瓜葛,父親……究竟是何方神聖,都是一無所知。
至於奪命搜魂指,確有混淆視聽,擾亂各方視線的嫌疑,但其背後有慕容世家這等高深莫測的勢力,尋常江湖勢力如何敢去招惹,只能視而不見。
驀地,方白衣長身而起,眸光泛起寒意,望向洞外,喝道:「哪條道上的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