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親(3)

  第二天諾嘉並沒有如約去齊名軒,因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占據了她的心思。


  九點剛過,景淩就出現在大門外,依舊是簡單的襯衣西褲,依舊是無可救藥的英俊。


  他的話很簡潔:“把你母親留給你的那件毛線背心和小帽子帶上,我們一起去一趟聖瑪利亞教堂,”


  他語氣命令,根本不容人拒絕,她想說今天要去齊名軒,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就算不是去找尋自己的生母,她也絕對不願意錯過和他相處的任何一個機會。


  十幾年前,麻角本是大澳之外的一個小埠口,很多過往商船在這裏歇腳,隨著城市的擴張,現如今這裏已是大澳比較繁華的一個區。聖瑪利亞教堂就在麻角最中心的地帶。


  因為信奉上帝的人越來越多,教堂前擺滿了各種攤販,不務正業的乞丐們也看中了這塊風水寶地。一個麵容肮髒,衣服破敗的老男人過來問諾嘉要錢:“小姐行行好,給一點吧,”


  “我還指望天上掉餡餅呢,”她狠狠地瞪他一眼:“你不缺胳膊不少腿,還有好意思伸手白要錢,”


  景淩停好車走過來,看她氣鼓鼓的樣子,搖頭笑笑,真是孩子脾氣。


  諾嘉對三歲以前的記憶僅剩下幾幅零散的模糊圖片,而年近四十的馬修女對她顯然印象深刻,一臉難以置信,聲音激動的開口:“你就是小娟?”


  諾嘉拿出生母留給她的紀念品,微笑開口:“是,不過養父母給我改名諾嘉,”


  昨天有人來打聽小娟的身世,馬修女保持沉默,第一不知道來人的居心,第二也是尊重他人隱私,今天小娟本人前來,態度自然不一樣。


  麵前的女孩依稀還有小時候的模樣,她親切拉著她的手,左右端詳,滿眼慈愛:“小時候就漂亮得不得了,長大了越發出眾了,你還記得我嗎?以前你最粘我,睡覺都要和我擠一起,”


  諾嘉的記憶其實有限得很,並沒有什麽特別感覺,卻高興點頭。


  馬修女本身就是孤兒,完全可以理解孩子想尋找親生父母的心情,覺得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把諾嘉送到教堂來的並不是她的生母,而是一個叫張秀雲的女人。


  “她每個禮拜天都來教堂做彌撒,我記得當時她說是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兒,年紀輕輕的,不小心受騙懷了孩子,生下來隻好送人,”


  “不知道這位張秀雲女士現在何處?”景淩禮貌的詢問。


  “以前就住在麻角,幾年前搬去了廣元,具體地址我也不清楚,不過,真要想打聽也不難,她先生是廣元警署的副局長,一問就清楚了,”


  從麻角到廣元,一路上諾嘉緊張又空虛,她拚命找各種話題來填補無數個沉默的時刻,可景淩的話很少,有些言語甚至有應付嫌疑。


  “你繼妹為什麽咬你?”上一次她就想問這件事,可惜沒機會,現在兩人坐在車裏,空氣沉悶,她忍不住開口。


  他目光直視前方,淡淡地說:“小時候不懂事,打架時有發生,女孩子拳腳不厲害,就隻好用嘴咬了,”


  說完他就閉口,再一次把交談的主動權還給她,似乎他對她沒有任何好奇之心,也找不到任何感興趣的話題。


  諾嘉感覺相當挫敗,其他男人都是花言巧語,小心翼翼想方設法的討好她,隻有景淩,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屈意迎合,永遠都是這麽一副不鹹不淡,不冷不熱的表情,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受不了這樣不明不白的現狀,她鼓起勇氣,聲音卻無力:“你……是不是有女朋友?或者身邊有其它女人?”


  說這句話時,她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臉,隻見他神情沒有一絲變化,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隻有簡單兩個字:“沒有,”


  雖說他態度懨懨,回答卻沒有絲毫遲疑,她一下子欣喜起來。


  找張秀雲的住處說起來很容易,也費了一番周折,看見諾嘉,她一臉好奇和新鮮:“你母親是誰我真不清楚,當時是住在一條街上的紅姑抱你過來的,她說是一個遠房親戚的女兒,不小心懷了孩子,三個多月才發現,又不能做掉,隻好生下來送人,”


  “您和這位紅姑現在可有聯係?她現在住在那裏?”諾嘉急切開口。


  “以前我們是一條街的鄰居,後來她先生出車禍去世,不到一年就搬走了,去了哪裏我也不太清楚,在麻角時偶爾會聽人說起她,搬來廣元後,就完全沒有任何消息了,”


  “啊……”


  聽了她一番話,諾嘉幾乎都想放棄了,感覺自己就像是進了一個迷宮,以為找到了出口,結果發現進入了另一個迂回,饒老繞去,還是在原點,什麽問題都沒解決。


  張秀雲看麵前的一男一女打扮光鮮,氣質不俗,又開著洋車,自然多了好幾分熱情:“我先生在警署工作,隻要紅姑人還在大澳,找她也並不難,隻是需要一點時間罷了,”


  諾嘉沒有吱聲,景淩已經開口了:“那就麻煩張太太了,”他給張秀雲留了一個聯係電話:“這是我公寓的電話,改天再來登門拜謝,”


  雖說對景淩的清淡有些不滿,也捉摸不透他對自己的心意,可看他誠心幫她尋找生母,諾嘉又覺得他是喜歡自己的。


  一路回去,轉彎時景淩突然說:“平安道就在前麵,要不要我繞過去看看?”


  她在這幢花園洋房裏住了十幾年,一定有深厚的感情,就算隻是悄悄看一眼,也是一種安慰。


  “不要,”諾嘉堅決搖頭:“那裏已經不是我的家,看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微微怔了怔,驚訝於她的堅強,猛然間意識到一個事實,她身上吸引自己的東西其實就是她這股子傲氣,和他一樣,他們血液裏都有一種倔強和不屈服。


  諾嘉強烈希望景淩會帶她回他的公寓,結果他規規矩矩的把她送回家,也沒有說下一次什麽時候見麵,她又開始恐慌了。


  “你……我們什麽時候再見麵?”


  “這幾天我有其他事情要忙,說不準哪一天,”


  她心裏一片悲哀:“景淩,你就擠不出一點時間來看看我?”想了想,又小聲說:“至少應該讓我知道你住在哪裏?”


  “我真的很忙,閑下來再帶你去我那裏坐坐,”他語氣堅定:“張太太那邊有了消息,我會第一時間來通知你,”


  盡管對景淩的若即若離感到崩潰,她開始對自己的身世充滿了幻想和期待,絲絲興奮從心底一點點蔓延到每個細胞。


  “想象一下每一年我的生日,我的親生母親會如何期待再見我的一天,她一定在腦海裏上萬次的勾畫過我的模樣,也許每一天她都在後悔當初的決定,”她滿目迷茫的看著景淩,聲音微微發顫:“或者她期待我已經找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成親嫁人了,而她卻永遠錯過這一幕,景淩,她一定很失望,是不是?”


  他沉默,沒有回應她的話。


  她的情緒一下子又低落了:“萬一紅姑離開了大澳,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那就什麽希望都沒有了,我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過去,甚至現在我連將來都沒有了,”


  她說著鼻子就酸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景淩靠近她,攬住她的肩頭,擁她進入懷,柔聲說:“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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