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網(2)

  站在“齊名軒”門口,諾嘉深深吸了一口氣,從玻璃門悄悄看了一眼對麵牆上的鍾,盡管她讓黃包車車夫盡量放慢速度,她還是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鍾。


  景淩還沒有到。


  早上十點,畫廊裏隻有一個中年男人,手裏拿著一把雞毛帚,輕輕從畫上拂過,顯然是在清掃灰塵,諾嘉正想推門進去,轉念一想,又轉身走開,第一次約會女孩子總要矜持一點,她決定找個地方消磨十分鍾再來。


  度秒如年。


  當景淩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她必須用手壓住自己的胸口,才沒有驚呼出來。


  看見他,她有些震驚——他竟然比她印象中還要英俊,英俊得讓人可恨。


  他上穿米色襯衣,下著藍色西褲,外麵套一件深藍色長風衣,挺拔修長,氣質卓越,瀟灑不羈。


  諾嘉的心突然漏跳了好幾拍,她喃喃自語:完了,我真的完了。


  昨天在電話裏聽見他醇厚深沉的聲音,她興奮得一個晚上睡不著覺,今天見了他這一麵,以後她要怎麽活?

  她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過去,臉上是壓抑的喜悅。


  “景公子,”


  景淩站在畫廊門口,扭頭看見她的時候,臉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晚到了,”


  她莞爾:“沒關係,我也剛到,”


  他靜靜打量她,她一身紫色旗袍,外罩白色羊絨披肩,腳蹬紫色高跟皮鞋,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她典雅玲瓏的氣質融合在一起,感覺清新可人。


  兩人這麽站著,立刻就吸引了路人側目相視。


  她微笑不語。


  他看了一眼“齊名軒”的大門和櫥窗,說:“這店麵精致堂皇,果然名不虛傳,”


  “景公子今天專程過來,是想買誰的畫?”


  “我是心血來潮,並沒有具體目標,”他推開門,讓她先行一步:“又不想一個人過來,就給你打了個電話,”


  諾嘉固然漂亮可愛,可她身上還有另一種東西吸引他,是什麽,他暫時還不清楚。


  剛才打掃灰塵的男人此刻已經站在店堂中間,看見景淩和諾嘉進門,他禮貌的迎上去,客套了幾句後說:“請先生和小姐隨便看,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


  諾嘉不遺餘力賣弄自己的繪畫知識,隻要是熟悉的畫作,她都會侃侃而談。景淩神情淡淡的聆聽著,目光從一幅畫移到另一幅畫,似乎沒有很用心,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舉手投足裏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加上淡漠悠閑的姿態,讓人覺得有種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感覺,可就是這份疏遠冷漠的氣質讓諾嘉著迷到極點,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


  他們從樓下轉到樓上,景淩終於開口:“所有的畫都在這裏嗎?”


  中年男人站在不遠處,畢恭畢敬的回答:“儲藏室裏還有一些,不知道公子謀求的是誰的畫?”


  “可以看看嗎?”


  “當然可以,”他打開櫃台後麵的一扇門,示意景淩和諾嘉進去。


  儲藏室不是很大,除了牆上掛的一些畫之外,牆邊還堆放了不少,景淩一幅幅的翻開看,麵無表情,也不說話。


  諾嘉好奇,小聲說:“你是在找什麽東西?”


  “也許,”他聳了聳肩。


  在畫廊裏消磨近半個多小時,景淩沒有對任何一幅畫表現出特別的興趣,離開時,諾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彎腰對中年男子致謝告辭。


  景淩嘴角扯動了一下,似笑非笑,指著對麵牆上的一幅畫,說:“把這幅畫給這位小姐包起來,”


  半個小時後,美樂西餐廳。


  諾嘉和景淩邊喝咖啡邊聊天,話題有些漫無邊際,從大澳風景到平都特產,從前朝著名畫家洛鋒到眼下當紅印象派畫家陸家輝……


  鑒於他再一次買禮物送給自己,諾嘉相當肯定他是喜歡自己的,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她的話也多起來了,當他問她家裏都有什麽人時,她主動說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三歲就被現在的父母收養,雖然他們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可我總覺得自己性格裏的某些東西和他們有些格格不入,”


  他臉上掛著捉摸不定的神情:“其實柏拉圖就相信被領養的孩子會成長得更好,因為父母的期望不是那麽高,”


  “我隻是覺得自己被領進了一個錯誤的家門,”諾嘉托著下巴,樣子無奈:“我的養父母喜歡賽馬騎馬,而我坐在馬背上就覺得頭暈惡心,他們性格內斂,有什麽想法不願意直接說出來,我其實很想問問關於我親生父母的事,可又怕讓他們傷心,以為我不感激他們的養育之恩,”


  “你對自己的親生父母一無所知?”


  “差不多。據說我母親是未婚先孕,所以才把我送到教堂去,修女們看我很可愛,一直把我養到三歲才讓人領養走,我經常幻想自己是某富豪的私生女,”她輕呼一口氣:“如果你想知道眼盲是什麽感覺,拿塊布蒙在眼睛上行走幾分鍾就可以體會到,可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每一次走在大街上,看著和你擦肩而過的男女,高的,胖的,醜的,或手挽手,或爭吵著……他們有可能就是你的父親,任何一個追求我的男孩子有可能就是我的哥哥或者弟弟,”諾嘉的聲音已經開始尖銳起來:“我感覺自己就是一首來不及演奏的交響樂……我沒有任何過去,”


  景淩若有所思,卻一言不發。


  一個人唱了半天獨角戲,意識到自己和母親一樣絮絮叨叨,她愕然掩口:“對不起,景公子,我太聒噪了,”


  “叫我景淩就好,”他笑笑:“其實你的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


  “是,你說的很對,”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可我總覺得自己急衝衝的奔向前方卻不知道自己來之何處,”


  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光滑爽潔的蜜色肌膚,深沉如大海的雙眸,瀟灑高貴的氣質,她靜靜開口:“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不是普通商人,”


  “我親生父母都已經過世多年,我現在的父親其實是我的繼父,”


  “啊……”


  她大吃一驚,嘴巴張成一個O型:“對不起,”


  “沒事,”他語氣淡定:“所以我也當了很多年被領養的孩子,”


  她嗬嗬一笑:“那我們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他微笑,用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手背。


  一個簡單的肌膚接觸,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飛奔到臉頰,她麵紅耳赤,背脊僵直,坐著半天都說不出話。


  胃裏明明是空的,牛排也很美味,諾嘉卻吃不下任何東西,從來以為自己才是他人的秀色開胃菜,沒想到,麵對景淩,她覺得他比任何美食都要吸引人,看著他無聲無息姿態優雅的咀嚼食物,她有咬他一口衝動,雖然她從來沒有和男人真正接吻過。


  心不在焉的,她聽見自己問他:“你準備在大澳呆多久?”


  “明天,”他說:“家裏有點事,我必須馬上趕回去,”


  他明天就要離開!聽了這話她絕望到了極點,感覺心被掏空了。


  吃完飯他們沿著馬路散步,春意漸濃,樹上新芽鮮嫩翠綠,諾嘉無心賞景,景淩話也不多,路的盡頭就是黃包車聚集地,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她想和他多呆一會,哪怕隻是多幾分鍾也好。


  路過一家高級旅店,他突然駐足,神情淡然,漫不經心說:“我就住在二樓的套間,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震驚的聽見一個聲音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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