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交鋒（上）
在山上俯瞰下方，羌人大營盡收眼底。
雜亂交錯的帳篷區，大片大片的牲畜群，還有正各自忙碌的羌人男女，營區地盤之大，牲畜數量之多，全都刷新了魚不智對游牧部落規模的想象。幾十個部落聚集在一起，秩序方面顯然不能要求太高，平心而論，按漢家軍事人員的標準，與其說這是一個大營，還不如說是一個超大型聚居區。
看著山下大營場景，魚不智眉頭微蹙。
羌人整體軍事素養不怎麼樣，是不爭的事實。
但羌人單兵作戰能力實際上並不弱，同樣是不爭的事實。
遊戲數據，異族步兵基本55級起步，高原羌兵也不例外。
55級步兵，實力強過50級的領地普通步兵，弱於官方60級重裝步兵。實戰中，漢軍通常能輕鬆擊敗同等兵力的異族軍隊，對陣兩倍於已的異族軍隊也不會落下風，甚至經常戰而勝之。同等兵力比情況下，也存在差異，出戰兵力越多，漢軍優勢越明顯。比如：兵力1：2，100漢軍對200異族兵，擊潰對手需付出20%戰損，200對400戰損可能降到18%，千人對陣兩千人，戰損比降至15%（純舉例，非真實數據）……
逐鹿城成為巴郡新治所后，磐石營提升到重裝步卒水平，論軍事素養，逐鹿軍在羌人之人，軍中更是猛將如雲，各種領地加成、武將加成刷到頂，磐石營有能力在與同等級諸侯部隊較量中佔據優勢，更不用說面對羌人了。但羌人畢竟是貨真價實的55級部隊，逐鹿軍要想取勝，也得付出相應代價。
就眼前看到的羌人數量，魚不智忽地對能否保住飛地沒了信心。
即便保住，也不知會有多少忠勇的逐鹿兒郎埋骨高原。
太多人了……
猶玉暈暈乎乎了一路，臨到目的地，終於恢復些許精神，對魚不智道：「不智大人，羌王和各部落族長都在下面等著呢，請！」
「請。」魚不智點頭，下山。
羌人地盤上，突然出現兩名玩家，無異於在沸騰的油鍋里加了幾滴水。營地開始出現小騷動，由外而內，營區的平靜被打破，氣氛變得古怪起來，無數道目光，毫不掩飾地傾注在魚不智和久久發身上。
那些目光，分明飽含仇恨、驚訝、憤怒、不滿等複雜情緒，令人不安。
如此陣仗，依然嚇不住無所畏懼的玩家。
魚不智和久義發無視羌人的敵意，泰然自若，健步前行。
漢人的淡定，讓無數憋悶憤怒的羌人更加憤怒，很多人在帳篷中鑽出，很多人停下手中活計，緩緩向兩位漢人玩家方向靠近。人群中有人在鼓噪，依稀有咒罵聲遠遠傳來，雖無實質侵害行為，不友好的氛圍卻是顯而易見。
魚不智嘆息，對久久發道：「我寧願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久久久點頭：「嗯嗯，回去得給奧丁提意見，NPC罵髒話憑什麼不屏蔽？」
「回去再說，你有在拍吧？」
「當然！成千上萬人對我們行注目禮，這排面不是人人有機會體驗的。」
「放論壇上，點擊率肯定高。」
「軍團頻道已經炸鍋了……唔，直播中，從俯瞰營地時，限軍團內部，是他們威脅我……入營后我會停止，免得不小心把你那些秘密給抖擻出來。」
「哦。」魚不智淡笑著，久久發做事向來有分寸，用不著他再特別關照。
營區附近擠滿了羌人，其中很多是少年，眸子里固然也帶著很多情緒，只是比成年羌人多了一種叫做「好奇」的東西。數十羌人漢子握緊了武器，殺氣騰騰地望向兩名外客，默然不語，卻神情猙獰。
走在最前面的猶玉非常尷尬，這陣仗對待客人，他這個使者最難做人。
更何況，人群中隱約聽到有人連他一起罵，令猶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苦惱不已。很多羌人先入為主地認為他有羌奸嫌疑，昨日差他去飛地傳話，又被魚不智強留，嫌疑更難以洗清，被其他族群誤解，也很難為自己辯解。
這日子沒法過了，猶玉心道。
他只盼早點把魚不智帶到羌王面前，早點交差，早點解脫。
所以猶玉加快了腳步。
魚不智卻忽地停下腳步，久久發設置的是自動跟隨，自然也跟著停下。
「嗯？」久久發偏頭。
「你別管。被這麼多人瞪著，機會難得，多拍會。」魚不智說。
「大人何故停步？」猶玉過來問，離營區僅百步，眼看就能完成任務，正主卻突然駐足不前，猶玉心中忐忑。
魚不智笑眯眯：「猶族長，本官為何在這裡？」
「大人接受羌王之邀，前來飲宴。」猶玉一凜，他注意到魚不智的措辭，魚不智在他面前素以和氣示人，從不擺架子，此時卻以「本官」二字自稱，顯然拋棄了過去的個人身份，以官方身份跟自己交流，鑒於對方諸侯身份，現在魚不智說的每一個字都得慎重應對。
「那我是羌王的客人？」
「當然。」
魚不智哂然一笑：「這就是羌人待客之道？」
猶玉暗暗叫苦，附近羌人渾沒有掩飾對漢家來客的敵對態度，魚不智對此表示不滿，一點問題沒有。要知道羌人本就對漢人進入高原深惡痛絕，眾多部落聚集在此，就是為了趕走逐鹿軍，收復飛地，自然對魚不智不會給好臉色。只是現在仍處於談判階段，單就外交禮儀而言，羌人失分厲害。
猶玉自忖沒有讓族人們轉變態度的威望，只好硬著頭皮陪笑道：「大人身份尊貴，想來不會與這些粗鄙之人計較。」
「本官好歹是一郡太守，當然不會跟愚民計較。」魚不智目光轉冷，道：「本官只是不明白，下面的人不懂規矩也就罷了，請客的怎麼也不懂規矩？」
猶玉瞬間出了身冷汗。
魚不智矛頭直指羌王，而且言辭間很不客氣。
囂張嗎？
囂張！
但人家占理。
白馬羌常跟漢人打交道，了解一些漢人的禮儀。
羌王派猶玉到飛地送信，逐鹿領均以禮相待。
別看猶玉是一族之長，說白了就是個跑腿角色，徐庶親自見他並飲宴，末了魚不智也接見他，併當面給他答覆。無論交涉結果怎麼樣，至少逐鹿領有做到必要的外交禮節，給予了羌王使者足夠尊重。
羌王邀魚不智赴宴，也是平等交涉態度。
可客人快到門口了，主人在哪？
還有群族人極不友好地怒視圍觀，自以為有氣勢，知不知道這很丟臉？
至於魚不智有沒資格跟羌王平等交涉，說來話就長了。
大漢天威，周邊異族無人不知。
曾經不可一世的匈奴，在與大漢數百年的鬥爭中一敗塗地。取而代之的鮮卑人沒風光多久，最終仍是向大漢俯首稱臣。羌人同樣見識過漢軍的可怕，涼州羌一次次暴亂，一次次被鎮壓，生生被殺滅了血性，淪落到以成為涼州軍附庸為榮的地步，涼州軍放出招僕從的消息，羌人自備戰馬武具踴躍往投……
凡此種種，不難看出漢軍勇武無敵的形象，早已深植於各族勇士心間。
羌王，是羌人的王。
但，也只是羌人的王。
即便最狂傲的羌人，也不會說羌王有資格跟大漢天子平起平坐。
周邊誰有資格跟大漢平起平坐？
曾經有。
現在嘛……暫時沒有！
白馬羌常年混跡漢羌交界處，跟漢人通商，對大漢朝形勢有相當了解。逐鹿領佔據飛地后，白馬羌更是刻意搜集了逐鹿領的情報，猶玉對魚不智擁有的實力，有著清醒的認知。
仍以涼州為例，馬騰、韓遂皆太守，兵不過數萬，打得羌人叫苦連天。同為太守，魚不智統治的巴郡，戶口和產出堪比整個涼州，而且境內安定，不象涼州諸侯得時刻提醒境內異族叛亂，再加上魚不智還有一層玩家身份，天生膽大妄為不怕死。憑這些，魚不智就有足夠資格與羌王對坐談判。
猶玉自知理虧，咬牙道：「大人稍待片刻，容我入營稟報。」
「有勞，」魚不智笑著，伸出一根指頭：「我可以等一盞茶，過時不候。」
猶玉沒吭聲，這話怎麼接都不合適，翻身上馬，向羌王大帳方向奔去。
「單刀赴會，這都到人家門口了反倒擺架子，有必要？」久久發問道。
「有必要。」
魚不智負手望天，神情輕鬆：「飛地歸屬問題非常麻煩，我不可能退讓，羌人也不能退讓，靠嘴巴基本無解，按理說羌人應該直接開戰，他們沒有，反而邀我過來赴宴，說明他們不想與我拼個你死我活，仍對談判抱有期待。」
「羌人為什麼仍有期待？」
「我們分析后認為，原因不外乎兩個：一是羌人握有除死戰之外的備用選項，二是希望藉此機會在主場展示實力，讓逐鹿領知難而退。」
「第二種可能，純粹是羌人一廂情願，對逐鹿領沒影響，不值得討論，為了讓羌人知道對逐鹿領來硬的沒用，不能慣著他們。第一種是我希望的，但以這裡的陣仗，以及羌人的態度，我不覺得他們願意痛痛快快拿出來……」
「不打最好，實在不行，小打比大打好，但要想少流血，就必須有不惜死戰到底的決心和氣勢。這次邀我來，也是羌人近距離觀察我的好機會，一旦他們認為我缺乏底氣，會毫不猶豫地發動全面戰爭……」
「狹路相逢，爭的就是一個勢……」
「再說我是大漢諸侯，跟羌王見面不能丟大漢臉，咱得為國擺架子……」
久久發點頭，擔憂地問道：「如果羌王一盞茶沒出來，你……」
「轉身就走，一秒不多等。」魚不智平靜道。
羌王沒出營迎接，是在試探魚不智的態度。
尚未入營，交鋒已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