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三管齊下

  祁連山區。


  夜已深。


  夜幕下，遠方的山石樹木，彷彿搖身一變成為一個個形狀各劇的怪獸，在這寂靜寒冷的山區展露威嚴。涼州羌人臨時營地里，早已燃起堆堆篝火，幫助大家抵禦山區夜間料峭寒意。


  羌人們大多圍著篝火酣睡，呼嚕聲此起彼伏。


  看著不遠處橫七豎八熟睡的同伴，迷離羨慕不已。


  後半夜輪到他值守，讓迷離既鬱悶又不甘，作為族中著名勇士，何時需要干這些雜活？然而有資格翻過祁連山追殺敵人的無不是各族著名勇士，很多人名氣比他大，而且迷離所在部落實力不算強，便免不了受這些差使。


  羌人部落無數，號稱羌人一家，可決定各部地位的，終究還是看實力。


  值夜關係著很多人的生死，這離不敢有絲毫大意。


  最近幾天漢軍的襲擊堪稱瘋狂，讓羌人值守者心驚膽戰。


  交手這麼多次，羌人知道他們的對手幾乎都不是漢人，而是益州夷人，但軍紀號令、作戰方式、戰陣運用等莫不是漢軍路數，漢軍身份確鑿無疑。純粹夷人組成的漢軍，既具備夷人特有的堅韌和悍勇，又學會了漢人賴以縱橫天下的戰爭技巧和紀律，展現出非同尋常的強悍戰力。


  由各族勇士組成的羌人勇士聯軍，與那支漢軍交手居然處於絕對下風，足以證明對面那支漢軍多麼可怕。


  還有人說，漢軍隊伍里有賨人，更是讓羌人勇士惶恐不安。


  「神兵」的恐怖傳說，在各個部落世代流傳，成為羌人揮不去的陰影。儘管聯軍高層封鎖了這則消息，但指望臨時拼湊的隊伍紀律性有多好，顯然是一件不切實際的事情，再加上交戰頻繁，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現，羌人們都明白漢軍隊伍中的確有賨人，只是數量比較少罷了。


  有「神兵」的部隊，難怪這麼強！

  前晚發起的那場總攻遭遇慘敗，對這支羌人聯軍士氣影響很大。


  漢軍顯然被高山病打了個猝不及防，卻依然打退羌人進攻，怎麼可能？


  高山病沒打垮那支漢軍？


  眾所周知，即使再強壯的勇士，也不可能倖免高山病的襲擊！


  那次總攻既有正面強攻，又有奇兵襲后，在多倚仗本能悍勇作戰的羌人勇士們看來，總攻組織堪稱完美，有資格成為經典戰役。可就是那麼完美的一次進攻，卻遭遇到難以置信的慘敗。


  最精銳的五百勇士幾乎全軍覆沒，到最後，很多人被漢軍象趕豬一樣，活生生從懸崖邊推下，絕望不甘的慘叫聲讓人不寒而慄。


  打那天起，迷離對值守的抵觸情緒銳減。


  槍打出頭鳥。


  打雜也有打雜的好處，起碼不用象那五百勇士一樣，背負著「最強勇士」的名聲，被派去執行最艱難、最沒有轉圜餘地的關鍵任務。


  撐過那輪總攻的漢軍，隨即對羌人聯軍展開瘋狂反撲。


  總攻當晚，羌人收兵后沒多久，漢軍就出人意料地發動了一場反突襲。要知道漢軍缺食少葯且被高山病折騰，打退羌人大舉進攻后已經筋疲力盡，誰都沒想到漢軍有能力很快組織反擊，聽到外圍的羌人被砍翻大片，羌人營地才倉促迎敵，最終兩百多名羌人勇士被殺。若不是漢軍勢單力孤，再加之已是強弩之末，不敢戀戰，那次襲營讓羌人付出的代價勢必更加慘重。


  漢軍退走，羌人營地的混亂逐漸平息。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黎明時分，漢軍捲土重來。


  儘管頭次遇襲后加強了戒備，可那時離天亮已是不遠，折騰了一晚上，羌人都累得只想倒頭大睡，人數更少、處境更艱難、戰鬥強度更高的漢軍，身體消耗自然只會更差，更何況兩邊受高山病影響程度不同。無論怎麼看，那支漢軍都不應該有能力繼續進攻，所以增派的崗哨並沒有特別上心。


  畢竟天快亮了，漢軍不可能再來！


  大家都這樣認為。


  但漢軍偏偏再次發動了進攻，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時候。


  又有近百羌人糊裡糊塗地成了刀下鬼。


  接下來的兩天，漢軍沒有象前些天那樣拚命逃跑，仗著佔據有利地形，一邊死守路口不讓羌人突破，一邊抽調人手穿過山林或崖壁襲擾羌人營地。漢軍兵力有限，但那種小規模襲擾接二連三，也攪得羌人不勝其煩，放任不管吧會有人送命，始終小心提防又很難長期繃緊那根弦，身心俱疲。


  聯軍是諸多部落臨時拼湊而成，順風時一切都好，逆境時容易生分歧。


  總攻失敗，對羌人聯軍士氣影響不小。


  幾位首領合計，有人認為本方仍佔據絕對優勢，漢軍不過是垂死掙扎，繼續進攻，耗得漢軍流盡最後一滴血，勝利是水到渠成的事。也有人認為，漢軍扼守險要，以少量兵力抵擋羌人進攻，使羌人聯軍兵力優勢難以發揮，應立即分兵繞到漢軍身後，阻其歸路，到那時或兩面夾擊，或直接將缺少食物的漢軍堵在原地，餓上幾日，不用主動進攻就能讓漢軍不戰自潰。還有人認為，天下羌人一家，應立即與高原羌人部落聯絡，哪怕付出些代價，請求這邊的兄弟部落助一臂之力，則這支漢軍插翅難飛。


  討論的結果，誰都沒辦法說服誰。


  最後互相妥協，一邊正面進攻，一邊分兵繞后，一邊向其他部落求援。


  就連迷離這樣的普通羌族勇士都知道，舉棋不定是兵家大忌，何況還是所謂的「三管齊下」。但聯軍沒有一個強有力的領袖總攬全局，幾位首領實力相當，且都想在這次追殺行動中搶奪功勞，以便從涼州軍處獲得青睞，最終能協調出這樣的結果，已經不能奢求太多了。


  分兵后削弱了聯軍戰力，再加上聯軍要等部隊運動到漢軍後方，請求當地援軍也需要時間，進攻漢軍險要自然只能虛應其事，不可能有結果。


  正所謂「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此消彼長之下，反倒是勢單力孤的漢軍表現更為積極，屢次利用地形襲擊羌人營地。


  更可怕的是，漢軍居然秘密截殺派去聯繫本地羌人的使者！聯軍首領不得不派出更多信使，繞更遠的路，期望繞過漢軍的截殺，順利聯繫到祁連山這一邊的羌人部落，共同對付這支陷入絕境卻仍不讓他們省心的漢軍。


  聯軍追過祁連山時，原以為可以速戰速決。


  到現在，這個念頭顯然已不切實際。


  一場以眾凌寡的圍攻，竟然變成曠日持久的消耗戰，


  想著戰鬥很難迅速結束，他很可能錯過部落的祭山會，迷離暗自嘆息。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聲異響。


  等到他反應過來是弩矢脫弦而出的聲音時，一切為時已晚。


  一支簡陋的木矢正中咽喉！


  迷離雙手捂著脖子，想發聲示警，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有人衝過來將他扶住，緩緩放到地上，以免驚動其他人。更多影影綽綽的身影從黑暗中鑽出，悄然摸向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