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頹廢
北平城頭,旌旗隨風舞動,獵獵作響。
然而,前不久的那場慘敗,對北平軍民帶來的震撼和打擊還沒有消退。部隊吃敗仗在所難免,但連白馬義從都全軍覆沒,極大挫傷了北平人信心。任何關心時事的人都知道,右北平這次輸掉的或許不止是一場戰役,還很可能輸掉了未來,整個城池的氣氛顯得十分低落。
不僅僅是這座城,整個右北平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幾匹戰馬由遠而近,徑直奔向城門。
「來者止步!」
城門衛大喝道,軍士們第一時間將拒馬擺到路中,防止來騎強行闖入。事實上,城門守軍知道這數騎絕無犯城可能,如此作法未免象極驚弓之鳥,難免會給人留下應對失當的印象。但北平新敗,為防範敵對勢力滲透滋擾,上邊要求提高警戒程度,下面的守軍也不好說什麼。
那幾匹馬停在警戒線外,未敢造次。
城門守軍徹底放下心來,自有軍士走上去問道:「何方人氏,進城作甚?」
馬上一名藍衫青年面現訝色,道:「北平城門盤問這麼嚴了嗎?」
本來平常一句話,勾起軍士們對前番戰事失利的記憶,心中更是不悅,言語中也就越發不耐煩起來,冷哼道:「廢話少說,速速報來!」
藍衫青年嘆了口氣,抱拳道:「曲晨求見公孫大哥。」
城門軍士一時間都楞住了,追問道:「可是來自飛魚領?」
「正是。」
數年前草原大旱,鮮卑人大舉南下,進入漢人定居區域劫掠,向來痛恨異族侵略的公孫瓚率部征討。在漁陽郡偶遇一位來自飛魚領的少年英傑,共戰於長城,公孫瓚欣賞少年勇武和膽氣,欲將其招入麾下,被少年婉拒,但公孫瓚並未介懷,反而慷慨資助少年組建屬於自己的騎兵。同樣英勇善戰,同樣疾惡如仇,同樣鍾愛騎兵的兩個人,成了忘了交。
這件事情,被當作一段佳話流傳。
北平人大多對這段佳話耳熟能詳,也知道那名少年來自飛魚領,曲姓。
曲晨曾多次拜訪北平,也曾數次和北平將校喝酒飲宴,然而過去北平城從未實行如此嚴格的門禁制度,曲晨入城后直接到太守府找公孫瓚便是,不會在城門處被盤根問底,故而守門軍士對他也是知道有這麼個人,卻連曲晨長什麼樣子都只能靠想象。
現在,那位傳說中的英傑就在他們面前。
城門武將快步走了過來,雙手抱拳,用恭敬的語氣對曲晨道:「請入城。」
曲晨抱拳還禮,領著幾名隨從牽馬入城。
直到曲晨等人身影消失在門洞內,那名城門武將仍然保持著恭迎姿勢,直到軍士過來提醒,他才重新挺直了腰,默然走向一邊。
「頭兒怎麼了?」
「兄弟剛戰死在冀州,心情不好,大概是走神了吧。」
「都別惹頭兒不痛快……」
軍士們的竊竊私語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沒能瞞過他的耳朵。
不過這名北平武將並沒有說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剛才的些許失態,並不是一時走神,而是出於對那人真正的尊敬和感謝。因為也只有他知道北平軍殘部如何逃出包圍圈,並不是對外宣稱的北平府雇傭玩家領地艦隊,而是剛才那位青年私自調動水師,將陷入絕境的北平軍殘部救了出來。
他在北平地位不高,卻也明白曲晨救走公孫瓚相當於捅破天,搞不好連累飛魚領遭受滅頂之災。北平對公孫瓚脫困的那些描述,其實都是為了掩飾飛魚領插手的事實,至於能不能矇混過關,恐怕只有老天爺知道。
他在那次戰役中失去了一位兄弟,但保住公孫瓚的命,比什麼都重要。
公孫瓚才是北平的魂!
這位北平武將打心眼裡感激曲晨,感激他在公孫瓚危難時伸出的援手。
與城門守軍不同,太守府這些衛士倒有不少人認識曲晨。
所以曲晨很快見到了公孫瓚。
「子曦,來了啊。」
公孫瓚站在窗邊,面上浮現出一抹笑容,只是他大概很久沒有笑過了,這個笑容便不是那麼自然,而他略顯沙啞的話聲中,更是透著深深的疲憊。從前公孫瓚的背如刀削般挺拔,現在卻明顯有些佝僂,哪怕陽光從窗外灑落他身上,依然抹不去他身上由內而外的蕭瑟和凄涼。
曲晨不禁有些難過。
個把月沒見,公孫瓚頹廢了很多。
很顯然,冀州戰敗、白馬義從全滅,對公孫瓚的打擊非常大。
所謂英雄氣短,莫過於此。
「公孫大哥……」
曲晨很想開解公孫瓚一番,臨出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半晌沒下文。
看到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公孫瓚卻是又笑了起來。
這次並非強顏歡笑,倒是自然了許多。
公孫瓚緩緩踱了過來,扶著曲晨的肩,道:「來,陪我喝酒。」
「好。」
這間屋堆著好些酒罈,顯然公孫瓚最近經常借酒澆愁,曲晨不忍拒絕。他也是騎將,深知練出白馬義從那樣的精銳騎兵多麼困難,因此也非常理解失去白馬義從意味著什麼,更何況,白馬義從的覆滅是為替公孫瓚斷後,全軍死戰,無一倖免,勢必讓公孫瓚背負更多痛苦。
沒有酒碗。
公孫瓚直接揭開酒罈封泥,遞給曲晨,然後又揭開一壇。
沒有任何前奏,公孫瓚仰著脖子,整壇的酒往嘴巴里灌。他喝得太急,大量酒水來不及入口,順著面頰、脖頸流下,很快將他胸前衣襟濡濕大片,公孫瓚也完全沒有理會。
曲晨心中更加難過。
在他看來,從公孫瓚嘴角淌落的不象是酒,更象是無聲的淚。
曲晨感覺心裡堵得慌,所以他也很快端起酒罈,象公孫瓚一樣灌自己。
「啪!」
一口氣將整壇酒喝光,公孫瓚將酒罈狠狠摔在地上,大呼痛快。
「啪!」
曲晨如法炮製,砸爛酒罈,然後靜靜地看著公孫瓚。
公孫瓚很快安靜了下來,目中恢復清明,正容道:「袁紹陳重兵於章武,應該是猜到救我的是飛魚領,準備對你們下手。子曦,你回去告訴魚巴郡,北平不會讓飛魚領因救我遭禍……」
「公孫大哥無須擔憂飛魚領,我義兄已跟袁本初談好。」曲晨道。
「沒事了?」
「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