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蘇三的構想

  逐鹿城。


  客棧包間內，魚不智和蘇三相對而坐。


  螞蟻商隊是逐鹿領下屬機構，不過明面上兩家毫無關聯，商隊進駐逐鹿領也是完全按照商業模式操作，在逐鹿城沒有任何特權。為了避免嫌疑，魚不智和蘇三有事情面談，多是在商隊租下的包間見面。


  魚不智提起酒壺，將兩個杯子滿上。


  「螞蟻商隊進駐逐鹿領，迅速成為巴郡市場的風雲兒，困擾巴郡的物資流通問題得到極大緩解，成效之顯著，連趙太守都讚不絕口。此皆蘇先生之功，來，敬先生一杯。」


  「大人謬讚了。」


  蘇三受寵若驚，忙雙手端起酒杯，感激道：「螞蟻商隊這麼快打開局面，實乃大勢所趨。過剩地區商品向欠缺地區流動，低利潤地區商品向高利潤地區流動，是市場基本規律，任何力量都無法長期壓制。況且，這種壓制並不徹底，巴郡太守府在竭力抵消州府的壓制力量，在下按照市場規律走，順天應人，做出一點成績是應該的。」


  「說實話，巴郡的市場狀況非常特殊，太守府為應對州府施加的壓力，將地位相對超然的逐鹿領拉進來，逐鹿領成為巴郡全力打造的商品集散地。」


  「如此機遇，難得一見。」


  「螞蟻商隊在巴郡薄有聲名，在下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謀利而已，小道耳。逐鹿領因勢利導，日漸繁榮，很可能成為益州乃至西部地區舉足輕重的商業重鎮，才是真正了不起的成就。大人幕後運籌帷幄，蘇三佩服。」


  蘇三神情鄭重，言辭懇切。


  他出自商賈之家，對商賈之道的理解比普通人要深刻得多。


  被告知飛魚領是逐鹿領特別領地后，蘇氏痛下決心，當即就讓蘇三正式加入逐鹿領，本意是抱緊逐鹿領這根大腿，為蘇氏在亂世中的存亡斷續加上一個大籌碼。蘇三來到逐鹿城，了解到更多內幕消息，親眼見證了逐鹿城向巴郡商業中心轉變過程，蘇三對領主的幕後籌劃佩服得五體投地。


  魚不智呵呵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向蘇三示意。


  蘇三豪氣上涌，仰脖痛飲，卻被巴鄉清嗆得連連咳嗽。


  待平靜下來，蘇三苦著臉道：「家兄海量，但在下酒量有限，見笑了。」


  魚不智笑了起來：「倒是我想當然了，既然先生不善飲酒，我們換茶吧。」


  叫小二進來換成茶水，魚不智繼續道：「我想知道商隊接下來的打算？」


  蘇三胸有成竹，道：「收縮戰線，逐步退出大部分業務。」


  魚不智默然點頭。


  螞蟻商隊進駐逐鹿領，以一系列大手筆投資，大量買進賣出，迅速在巴郡境內打響知名度。僅靠螞蟻商隊的力量，不足以徹底改變巴郡物資流通問題，逐鹿領也從未指望螞蟻商隊單槍匹馬拯救世界。


  在眾多商家因為益州府的壓力，不敢在巴郡大展拳腳的特殊時期，如果能有商家以黑馬之姿出現，在死水一般的巴郡攪起一些波瀾，足以讓很多保持觀望的商家痛下決心。商人逐利，螞蟻商隊證明了巴郡市場大有可為，被一個外來商家搶佔先機，本地商家自然不甘示弱，紛紛踴躍跟進。


  時至今日，巴郡商業活動已完全不復昔日窘迫。


  螞蟻商隊進入巴郡市場的鯰魚效應，助推了逐鹿領商業活動快速發展，但螞蟻商隊當初為迅速佔領市場，以及當時巴郡嚴峻的商業形勢所迫，不得不涉足所有生意，攤子鋪得太大，其後遺症也在逐漸顯現。一是資金占用過多，二是幾乎在每個領域都面臨著同行激烈競爭。


  螞蟻商隊缺乏那些傳承多年的老牌商家特有的底蘊，且作為外來勢力，螞蟻商隊很難與當地老牌商家在所有領域刺刀見紅。適當收縮戰線，逐步捨棄那些利潤不高、或本方不具備明顯優勢的生意，集中精力和資源抓幾個重點產業，是螞蟻商隊必然要走的路。


  魚不智今天找蘇三，為的就是這件事。


  蘇三年青氣盛，有著強烈的進取慾望，再加上螞蟻商隊前期順風順水，魚不智很擔心他輕敵冒進，將商隊拖入與眾多大商家慘烈競爭的泥潭之中。見蘇三仍然保持著理智，魚不智大感欣慰。


  他繼續道：「商隊今後的經營重點是？」


  蘇三知道領主有考校之意，認真道：「主打商品宜精不宜多。」


  「在下選定為三種主打商品，南北不同，各有側重。」


  「南方會有戰馬為主。戰馬在南方利潤頗高，我們已經在白馬將軍的幫助下獲穩定戰馬來源，又初步打通了戰馬南下諸多關節，沿途諸侯多歡迎螞蟻商隊南下販馬，以便從中分一杯羹。雖然我們需按比例以優惠價販售部分戰馬給沿途諸侯，但也會獲得相應安全保障，在下認為是雙贏之舉。」


  「北方市場主打巴鄉清，原因和戰馬類似，美酒遠離產地，利潤可期。自從我們商隊公開進駐逐鹿城，與領地建立了長期合作關係，再不會有人質疑我們的巴鄉清來路，今後商隊無需再象從前那樣，小心翼翼地控制巴鄉清出貨。商隊前段時間刻意推廣，那些希望購買戰馬的諸侯、世家豪族，對巴鄉清讚不絕口，巴鄉清在某些地方隱約有流行之勢，此大賺之機也！」


  「在下選定的第三種主打商品是糧食……」


  魚不智一楞：「糧食？」


  除開戰馬和巴鄉清，逐鹿領的特產還有賨布，由於領地有大師級織工，逐鹿領的絲綢產量也在節節攀升。然而，蘇三卻棄賨布和絲綢於不顧，將糧食選定為主打商品之一，這個答案著實出乎魚不智的意料。


  「不錯，就是糧食。」


  蘇三很快作出了解釋。


  將糧食設定為商隊主打商品，他有充足的理由。


  首先，保證領地糧食供給。


  蘇三沒有忘記，逐鹿領成立螞蟻商隊初衷，是為確保飛魚領糧食供給，這種需求一直存在。糧食自給是領地安定的基石，如果連糧食都無法保障，領地能否繼續存續都成問題，更談不上發展。


  飛魚領前不久新建了一個生產糧食的附屬領地，糧食產量有明顯提升，但由於飛魚領巴鄉清產量持續提升，增加的糧食消耗遠大於西衛鎮的產出，冀州領地實際上需要通過進口才能確保領地消耗。


  同樣的問題，在逐鹿領也有體現，有神農賜福的逐鹿領產糧效率驚人，本不該被糧食困擾，可逐鹿領為了發展重點產業，以及領地整體安全布局的考慮，大量附屬領地用於發展產業和夷民據點。益州地區糧產非常有限，人口倒是不少，再加上巴鄉清消耗大量糧食，逐鹿領的供糧壓力日漸增加。


  蘇三有敏銳的商業嗅覺，認為如果不能確保糧食供給，逐鹿領未來或會面臨難以估量的風險。他研究過逐鹿領產業布局和整體防禦戰略后認為，領地幾乎不可能靠新增糧產附屬領地改善糧食供應，而巴鄉清產能的提升會讓逐鹿領糧食供給越來越緊張，唯一的辦法，是由商隊來化解這一危機！


  其次，將糧食納入商隊重點，有利於確保另一個主打商品巴鄉清產量。


  第三，糧食貿易有助於螞蟻商隊未來發展。


  糧食關係國計民生，任何時候，糧食安全都是首要且必須的。


  糧食安全關係所有人，從中央朝廷到地方官府、世族豪強、平民百姓，穩定的糧食供應符合所有人的願望和利益。眾所周知，糧食貿易量大而利薄，很難象別的商品那樣賺取暴利（想用糧食賺取暴利的奸商基本都掛了），那些多年專註糧食貿易的商家通常口碑良好，在豐收地區收購多餘的糧食，運到缺糧地區以相對合理價格賣掉，只要不是太離譜，通常都能收穫感激。


  按蘇氏多年的經驗，糧食商人比普通商人更容易被接受和倚重。


  如果螞蟻商隊僅僅以戰馬和巴鄉清立身，會被外界視為純粹追逐利潤的商人，錢能賺很多，卻不會有什麼社會地位；可若是螞蟻商隊專註糧食生意，給外界的感覺將完全不同。


  諸侯和地方豪強，很少會故意為難糧商。


  這些年兵荒馬亂，天災頻發，誰也說不清楚當地什麼時候會出現飢荒。與大糧商搞好關係，將來有困難的時候，還可以指望有人拉扯一把。


  蘇三並不指望糧食貿易為商隊帶來多少利潤，更容易賺錢的商品很多，但再沒有任何一種商品可以象糧食那樣，為商隊帶來尊重和認可。尊重和認可無價，對螞蟻商隊未來發展至關重要。


  蘇三將自己對商隊的構想和盤托出，越說越激動。


  待他吐盡胸臆，安靜下來，才注意到領主正注視著他，很久沒有說話。


  年青的蘇三有點心慌：「大，大人，在下所想若有不妥，請明示。」


  魚不智起身，鄭重一揖。


  蘇三哪裡敢受，又不敢阻攔，只好跟著站起來，站在那裡手足無措。


  「有先生打理商隊，我很放心。」


  「放心去做吧，有什麼困難，儘管跟我說。」


  蘇三本能言善辯，此時卻囁嚅起來。


  他出自鉅賈之家，上有兄長支撐著家族前進，年青的蘇三沒什麼壓力，也缺乏真正獨當一面的機會。為飛魚領創建螞蟻商隊，是蘇三首次親自負責一個事業，從無到有，他投入了很多心血。螞蟻商隊的快速崛起，蘇三交出了一份漂亮成績單，被視為商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得到很多稱讚，但從沒有任何人的稱讚能讓他如此感動。


  來自領主的由衷讚賞，分量自然不同。


  蘇三心中感動莫名，也不說話，還以深深一揖。


  唯有他自己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與逐鹿領不再是單純的雇傭關係。


  他的事業在這裡！


  聯合商隊有兄長蘇雙和張世平打理，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他的責任是，把螞蟻商隊做大做好。


  為了自己的事業！

  為了他效力的領地！


  也為了蘇氏的榮光！


  魚不智走過去，將蘇三扶起，正容道：「今天來找你，即使你不打算收縮戰線，我也會要求螞蟻商隊作調整，有個新任務要交給你。」


  「請賜教！」


  「先說一個機密：我們剛剛在河套建立了據點，性質跟飛魚領一樣……」


  「什麼？」


  蘇三失聲驚呼，他正式加入逐鹿領時間尚短，而且多數時間不在領地，並不知道釘子計劃。得知飛魚領的底細后，蘇氏對逐鹿領的雄心佩服不已，蘇三萬萬沒想到，逐鹿領居然還能創建特別領地，還開設在河套地區！


  蘇氏販馬，雖沒有把生意做到河套，對河套的情形卻是知之甚詳。


  蘇三深知河套多麼危險。


  蘇雙和張世平不在河套販馬，就是因為那邊太過混亂。


  當初朝廷勢力還在時尚且如此，後來朝廷人馬徹底退出河套，當地的混亂和危險程度只會更加嚴重。逐鹿領居然敢在河套開闢新據點，著實讓蘇三大吃一驚。


  驚訝過後，便是激動。


  蘇三畢竟還年青，雖是商人，熱血未冷。


  逐鹿領布局河套，在被羌胡人佔據的地盤上打下釘子，令他莫名振奮。


  魚不智簡單地向蘇三介紹了龍領的情況。


  「河套比我們預計的還要危險，前不久，三千多羌胡騎兵突襲了龍領，被我們的將士擊退，繳獲1600多匹戰馬……」


  蘇三瞪大了眼睛，1600多匹戰馬！


  「這麼早跟羌胡人開戰，跟原計劃有些出入，但事已至此，面對便是。河套不受朝廷控制，百業凋零，漢人據點很少，龍領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很多基本物資缺乏，糧食、藥品、日用品都缺。龍領就那麼大，暫時也沒有附屬領地名額，我們不可能所有東西都自己生產……」


  「實際上，即使手上有現成的附屬領地名額，我也不敢輕易用在那裡，附屬領地很難抵禦羌胡騎兵的進攻……」


  「那邊非常困難，迫切需要商隊進入河套地區，為龍領提供必要支持。」


  蘇三昂然道：「大人放心，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