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夜色
二皇子和劉楚庭走後,楚沁錚一個人靜靜地站在荔枝苑院外,他向遠處走了幾步,腳步比起剛才顯得虛浮,逐漸地虛浮成了踉蹌,他靠在一旁的樹榦上,忍不住輕輕咳嗽了起來,樹皮上染上了一攤黑血。
「世子……」北辰從黑暗裡顯出身形,他瞬息間立已在楚沁錚的身邊,臉上布滿了心疼。
世子自從江南一行半路折回以後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他又是一路上沒日沒夜的奔波三日旅途勞累,且一回來便得知恬小姐遇上了刺殺,連丞相府都還未進就匆匆趕去了,恬小姐重傷昏迷這幾天更是親自照顧著自己卻不曾好吃好眠過,好不容易恬小姐醒來了卻又遇上今日這等子事。
一般人哪裡守得住這般折騰,再說世子舊疾加身,北辰真怕世子哪天會撐不下去。
「我沒事。」楚沁錚自然知曉北辰的心思,所以他不願意讓人看見他此刻的樣子,身邊的人更加如此,親人的擔心會讓他感到負累。他的命本來就是一場交易,他既然活不了多久自然要將這最後一點價值都給用上。
「世子,我帶你回木槿苑吧。今日您好好歇著,若是你累壞了才是大事,恬小姐和丞相府都還需要你支撐呢。」楚沁錚幾欲摔倒,北辰立刻扶住了他。
楚沁錚想了想今日之事,如今虎皮書不在右相府皇上不可能再安個私藏餘黨妄圖謀逆的罪名,所以暫時右相府的安危算是過去了,二皇子這邊已經無法威脅到他們了。
然而,還有個疏漏之地是謝氏那邊,謝氏絕不會寫那種唉聲嘆氣的酸詩,她母親的風格他還是知曉的,謝氏是個明麗豁達的女子,即便在右相一事上有所頹敗也不會降低了自己的風度。
那就是別人寫的詩,可為什麼別人的詩會在謝氏的袖子里?還好巧不巧的在求福時掉落,被太后和皇上看見?且今日七公主去真清寺祈福不與太后一道卻要他去護送?
怎麼想都覺得這是一場針對右相府的局,若是他沒有路上遇到凌欣龔,而且被七公主拖住沒回府,不知道楚陌恬能否發現不對,何況她還傷著。
不過他可不會感謝凌欣龔,他這身病還全賴在他身上,何況還有他那個不省事的妹妹做得不省事的事情。
雖然目前來說只要那個人在,估計謝氏不會有事,但是二皇子既然輸了一局,估計不會那麼輕易放過這個由頭。
忽然一股暈眩襲上腦門,思緒被打斷,楚沁錚揉了揉額頭。
「世子,我這就送您回木槿苑。」北辰伸手就要將楚沁錚的胳膊放於肩上,打算將之抱走,「先回房裡歇息,我再去請御醫。」
「等等。」楚沁錚制止了他的動作,他稍稍喘了口氣,輕輕一笑,「我這樣你又不是沒見過,你這般膽小以後還如何跟著我?」
「世子,不是我膽小,有誰見過像你這樣不珍惜自己的身體的?」北辰有些委屈,世子以為他自己喜歡如今像個小媳婦的模樣嗎?還不是為了他,若是他稍微愛惜一下身體,多休養些日子也不至於他和北露整日里的擔心了。
「好了,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的。」楚沁錚輕聲安慰了一句,對於北辰北露一直體貼入微的照顧他是感激的。
「你這幅模樣別人見了還以為我責罰了你,還是別在我身邊晃著了,你去回淵山看一下母親的情況如何。」楚沁錚淡淡道,他看向北辰的眼光帶著些揶揄。若是北辰是個女孩估計是要臉紅了,但現實很殘酷,他是個純爺們。
「那我先送您去木槿苑?」北辰眼裡有一絲猶豫,若是不知曉夫人的狀況,估計世子也無法心安。
「不用了,不過這麼點路,我不過虛弱了些又沒什麼大傷,習武之人應是見慣了打打殺殺,你怎的還這麼羅嗦,又不是沒見過血,再這樣我會懷疑是不是叫你北辰媽媽比較好?」楚沁錚一句話打破了剛剛溫情的氣氛,他看向北辰的眼神卻看起來沒有剛才那麼憔悴了。
北辰臉色扭曲,他才不要被叫做媽媽呢!他一個大男人叫什麼媽媽,若是被人聽到他還要不要臉活下去了。北辰嚇得一個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楚沁錚站在樹下孤單的身影顯得有些落寞,他抬頭看著天上殘缺的月亮,今夜算是月明星稀乾坤朗朗的好天氣,只是他卻不能拿著酒壺對月當歌。
他的身影似乎融入了畫卷,漸漸隱沒在夜色里。
乳酪捂著嘴巴靠在牆后,黑暗吞沒了她的身影。她本是將楚陌恬安頓下來之後便準備出門打水洗漱了,然後便可安穩的睡上一宿。
只是今日不巧小姐的藥用完了,小餅乾粗心沒有去藥房抓來,未免明日斷了葯她還需再去藥房抓些來,想著反正天色也不算太遲,陳府醫應該還未睡便打算去抓一些來。
沒想到出了院子卻見到錚世子靠在牆上輕輕咳嗽,她有些擔心不知道該不該過去,好在北辰出現扶住了世子,他們說了會兒話,乳酪站的遠沒有聽見,只是不一會兒北辰便獨自走了,乳酪有些氣急,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拋下世子去做別的事?
不過再一想也知道肯定是世子的安排,她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心酸,不過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她出現估計無用還反讓錚世子勸慰,給他添亂。
世子最關心的人莫過於恬小姐和夫人,若是小姐能對世子好些就好了。
……
楚沁錚此刻已經在木槿苑裡,他靠在美人靠上休息了一會兒,精神稍稍恢復了些,他從懷裡掏出手帕靜靜地看著,眼裡閃著溫潤的笑意,「繡的這麼差,也敢拿出來送人?」
想著楚陌恬的今日吃魚時的樣子,他空空的心中有些暖流淌進。他將一顆雞蛋大的夜明珠拿出來,瞬間一室充滿了柔和的光芒,他滿意的點點頭,再拿出那綉到一半的冰蠶絲手帕,靠在榻上一針一針慢慢地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