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篇 不歸路
遙遠的天空之上，層層疊疊的宇宙垃圾之間，坐在一大團看似因為相互的吸引而糅雜在一起的漂浮物里的沙利葉輕咬著嘴裡的棒棒糖，嘴角不知是因為品嘗到了甘甜還是因為什麼其他原因而緩緩揚起。
「三族之戰結束后的現在，飽受苦難的人類終於要迎來屬於他們的新的機遇了嗎。」抱著膝遙望著蔚藍的星球，沙利葉縮在海藍色長袍里的嬌小身軀一邊說著一邊前後搖了搖，似乎對於現狀有著發自內心的欣慰，「斯拉歐加，你的傷恢復的怎麼樣了？」
聽罷，一個穿著同樣的藍袍，卻長著一張標準國字臉一看便有一種像是標杆一般感覺的男子從她背後的緩步走了出來，揮了揮那條被機械化了的前臂沉聲道：「我已經習慣了卡麥爾的改造了，如果需要，我隨時可以去地面上找他們再戰一次。」
輕笑一聲搖了搖頭，少女起身偏過頭看著斯拉歐加，就像是一家之主看著自己有些莽撞的孩子一樣：「現在還不行哦，至少要讓人類也有一段發展的時間才行。」
「我們要去對付那幾箇舊世遺民，關人類什麼事。」斯拉歐加看著沙利葉的樣子稍稍有些疑惑，雖說她的命令自己必然會無條件的服從，但總歸是覺得有些奇怪，畢竟亘古以來的使命感便是從內心深處在催促著他們要去尋找和戰勝那些舊世遺民。
「沙利葉，難道……」兩人說話間，手裡拿著一個電路板的卡麥爾一邊推開了眼鏡一邊從一堆漂浮物後面鑽了出來，面色凝重的看著沙利葉，「你打算在人類面前展現自己和舊世遺民的存在嗎？」
此話一出，斯拉歐加先是一愣，旋即笑著擺了擺手：「不會吧，沙利葉她應該不會去想這些危險的事情吧……」
「就是這樣哦，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啊卡麥爾。」沙利葉背著手轉過身來看著滿臉震驚的張著嘴，下巴都快能砸到地上了的斯拉歐加。俏皮的笑了笑，「手上的傷剛剛恢復沒多久，可別再被我把下巴嚇出什麼傷來，要不然我可是會傷心的哦。」
「我會注意的……不對重點不是這個吧！」沖著沙利葉喊了一句。斯拉歐加本來條理清晰的思路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搞得有些發懵，「要向人類揭示自己的存在，沙利葉你難道要與他徹底決裂嗎？我們的存在意義就是暗中維護這一切，在人前現身並不是他所期待的。」
一想到那一襲白袍的身影，斯拉歐加的氣勢就頹然了許多。刻板但卻理性的他自然也發現了自己存在的意義有著許多缺漏。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本能的不想去為了這些事情而觸怒那個人。
幾個月前的三族之戰後期，自己奉命與其他十一位神使一同前往月球加固學族之王阿蒙的封印，那一戰中自己永遠的失去了一條手臂。但即便是能輕易傷到自己的阿蒙，也被那個人輕描淡寫的徹底壓入下風，更是被他的一柄光槍刺穿身體，至今下落不明。
斯拉歐加實在不敢想象，如果沙利葉帶領自己這些人公然違背他的意願，會不會招來什麼不可忽視的殘酷結局。
「吵死了吵死了，你這傢伙受傷之後手上的力氣全跑到嗓門裡了嗎！」
聽著從另一邊的漂浮物里傳來的帶著些怒意的聲音。斯拉歐加和卡麥爾皆都渾身一顫只感到一股寒意從腳跟一直衝到了頭頂。
攔路的漂浮物被粗暴的推開，披著藍袍穿著漆黑短衣短衫的身影出現在了三人的視線里，長可及腰的黑髮飄動間投射著淡淡的威嚴，整齊的碎劉海下一雙漆黑的眼睛稍稍一望便看到了正因為不同原因而面露苦色兩人。
「加百利，抱歉吵到你潛修了。抱……唔！」看著眼前那高挑的背影，沙利葉腳下輕輕一點張開雙臂就飄了過去抱住了她，習慣性的想要用臉去蹭她的後背，卻忘記了自己嘴裡還有一根棒棒糖，塑料的小棒當即就在她的嘴裡肆虐的頂了一下，旋即痛的她捂著嘴又蹲了下去。
聽著背後的聲音。加百利扭頭看著蹲在地上微微發抖的少女，伸出手去揉著她的頭頂輕聲問道：「沒事吧沙利葉？」
「沒，沒事……」
看著她那雙淚蒙蒙的大眼睛和已經被染紅了的小棒，加百利心說你這完全就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好不好！彎身把沙利葉抱了起來。加百利心疼的蹭著那張吹彈可破的小臉，那景象就像是溺愛孩子的母親看到女兒玩耍時受了傷似的。
砸吧砸吧嘴，卡麥爾和斯拉歐加互相看了看，共同決定趁著她注意力不在這邊，趁機趕快離開的好。
只是他們倆前腳還沒抬起來，加百利便已然放下了沙利葉。如同一道黑影一般瞬間出現在了兩人身前，臉上掛著讓人膽寒的微笑，與此同時一隻拳頭已經高高舉起，充盈的靈力在其指間若隱若現：「嗓門那麼大，你是傷好了是吧？」
斯拉歐加搖著頭想要說出「我錯了」這三個字，只是他甚至連嘴都沒來得及張開，眼前的景象便已然旋轉了起來，旋即臉上便傳來了有些延遲的痛感，緊接著另一邊臉頰上邊體驗到了太空中那極寒環境下宇宙垃圾的溫度……
眼神中充滿了同情的看著被加百利一拳砸到了甲板下面，只露著兩條腿還在外面晃啊晃的斯拉歐加，卡麥爾不由的咽了口吐沫，視線轉向身前低著頭微微喘氣的加百利：「加，加百利啊，我能走……」
「不行！」猛地抬起頭來雙眼放光的看著卡麥爾，加百利臉上幾息間就攀上了誘人的緋紅，只是這景色在卡麥爾看來卻如同世界末日的宣判一般恐怖之極。一把將卡麥爾抱在懷裡，加百利身子往前一頂，轉瞬間便如同押解一般鎖住了他的雙手，「沙利葉，這傢伙我就先借走了，用完了就還給你。」
「嗯，一路慢走。」微笑著擺著手看著卡麥爾被加百利拖走，沙利葉吐掉了嘴裡的還帶著齒痕的小棒，咔嚓咔嚓的嚼起了糖塊。看著緩緩旋轉飄動在眼前的小棒。沙利葉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了起來，「斯拉歐加，正如你所見，我喜歡你們。喜歡與你們在一起的日子，喜歡這個看似簡陋但卻能讓我真正開心的地方。」
搖晃著身體把上半身從坑裡拔了出來，斯拉歐加乾脆就直接坐在地上了。看著眼神中沒有一絲迷茫的沙利葉，他輕輕一笑，這才是那個雖然嬌小卻統領著包括自己在內的十一位神使、明明弱不禁風卻又不得不扛起重擔的人。這才是自己的領導者。
「我本想一直順從著他，本以為只要順從他的意志去努力就能夠維持這樣的生活，一直、一直的這樣和大家在一起，但是那次之後我發現我動搖了，或者說我發現了我曾經的想法本就是錯的。」說話間抬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沙利葉甚至現在還能體會到那深入骨髓的痛楚，那一刻被撕碎的不只是自己的骨頭，更是自己一直以來賴以麻痹自己的信念，「順從他不一定能夠保證現在的生活，至多只是免去一些潛在的威脅罷了。如果想要真正的與你們毫無負擔的在一起。只有一個辦法……」
「反抗他，把權利從他的手裡搶回來。對嗎？」斯拉歐加打斷了沙利葉的話，他明白為了避免自己這些人會出現這樣的想法，或許那傢伙早就在自己身上設下了禁咒，因此這句看似普通卻極為危險的言論還是由自己說出口吧，「咦，竟然沒事，還是說那傢伙本來就沒想到咱們會討論這個問題。」
欣慰的看著斯拉歐加，沙利葉的臉上掛起了微笑：「謝謝你，真的感謝。一直以來作為神使的標杆。辛苦了。」
「額，這都是我分內的事情。」被突然感謝，斯拉歐加倒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局促的撓了撓頭不知該怎麼說了。「我的作用只不過是標杆而已，真正領導我們的你，其實更辛苦的吧，而且很多事情都是你擋在我們前面去跟他周旋的吧，包括這個『家』的建造。」
說罷看著四周，雖然只是宇宙間廢棄的航天器集合起來的簡易空間。但這裡卻是與外界有著明顯不同的。結界之中有著空氣，有著雖然微妙卻足以引起質變的模擬重力，正是這個集合的出現，神使們才擺脫了曾經流浪四處的生活，每次完成任務之後都能有一個歸宿。
但這個歸宿的出現卻並不簡單。不僅要避開人類的觀測，還不能影響到軌道空間的正常物理數據，為此沙利葉這個完全與現代科技沒有交集的少女著實是下了不少功夫，這其中還包括說服他同意自己修建這個地方的提議。
「我那時候很羨慕人類，被人保護，被人注目，有可以回去的家，也有無數的同族，更有著每個人都獨立的思想。所以我就想，哪怕只是一點點，能稍稍的與人類相似就好了。」
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斯拉歐加看著沙利葉笑道：「已經實現了一部分了不是嗎。BOSS，今後你還願意帶著我這個刻板的標杆嗎，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可能會阻止BOSS的喲，畢竟我這個人就是這麼刻板。」
「斯拉歐加，」緩緩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為了這裡的安逸付出的並不比自己少的男人，沙利葉免得凝重的說道，「這條路並非坦途，雖然我現在還是你們心目中的領路人，但並不代表所有神使都和我有著同樣的想法，畏懼而服從他的人也肯定存在。所以跟隨我就意味著未來某一刻，說不定要與曾經的家人相互戰鬥。你要做好準備。」
說罷，沙利葉輕輕轉過身去再度面朝蔚藍的地球，緩緩坐下身去從袖中掏出了棒棒糖塞進了嘴裡。她知道，以現在自己的實力想要反抗絕對是痴心妄想。就算最後不能戰勝它，但至少也不能帶著自己這些最重要的人送死。
聽罷點了點頭，斯拉歐加也明白此番對話確立下來的敵人究竟是多麼強大的存在，對此他並沒有任何僥倖，畢竟是那種級別的強者，僥倖這種事情實在是太過渺茫。既然如此，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不斷增加自己的實力了。
「我會儘力的，畢竟上次戰鬥我也確實感受到了，我們也是會受傷、會死去的存在，所以我不會掉以輕心的。」看著被卡麥爾接上了機械臂的右手，斯拉歐加的眼神中沒有一絲浮躁，他本就是標尺一樣的存在，在這種大事上他的判斷力往往精準的可怕，「我有兩個提議。第一，我們需要找到讓他害怕的力量，也就是『變革』，古往今來他一直都不想讓這個世界發生變革，無論是魔族血族還是人類，所以變革恐怕就是他所擔心的力量；第二，當然也是下下之策，我們應該與舊世遺民冰釋前嫌，他們的力量不比我們弱小，而且如果解釋清楚的話一同將矛頭指向他的話，也能增加一分勝算。」
「象徵著變革的力量嗎……第二器靈光之湮滅，聖輝遺迹梵蒂岡，還有神之門宏川，看樣子我又要偷偷跑去地球一趟了呢。至於舊世遺民……你所說的不失為一種辦法，但要跟他們講清楚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畢竟上次他們也被我們打的夠慘。」
「這些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了，決策權可是在你那邊哦。」斯拉歐加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撥開了門帘一般的漂浮物向外走去，「我要繼續去熟悉這條新的手臂了，似乎卡麥爾給它加了不少新的功能。」
「切，自從卡麥爾給你做出來這個之後你就沒少研究，反正我是不知道一條手臂還能有什麼附加功能。」不屑的輕哼一聲，沙利葉一邊看著地球一邊朝後擺了擺手，「去吧，不過要小心別弄出太大的動靜，畢竟現在我們還不能被人類發現。不過現在人類的科技體系幾乎完全崩解，倒也是很難觀測到這裡。」
斯拉歐加應了一聲，氣息徹底從這平台上消失不見了。
「我……」遙望地球，沙利葉托著腮咬著糖塊輕聲自語，「這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