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割裂ii.
唐知雪連連點頭,“是的,我後悔,我早就後悔,我一開始就不該答應你!”
說完唐知雪就哭了起來,蕭瑾川覺得這一整晚,唐知雪此時的眼淚才是真實的。
蕭瑾川收回禁錮唐知雪的手臂,幫她把衣襟攏好,然後在她身邊坐定。
蕭瑾川淡淡說道,“你不肯委身於我,我若是現在強迫你,豈不是連楚湛都不如?也辜負了你我從前的情分。那麽,你是不打算救白蘇了?”
唐知雪抹掉眼淚從床榻上坐起來,然後收拾了一下淩亂的頭發,她淒然笑道,“我沒那個本事救,明天一大早我就和她一起死,黃泉路上還有人做伴。”
蕭瑾川的心被失去唐知雪的痛苦攫住,他大怒道,“雪兒,永遠別用你自己的命來賭氣,這一點也不好玩,這個代價你付不起。”
唐知雪環抱住雙膝,在黑暗中悲傷的說道:“嬪妃自戕,會累及家人,這點我知道。三哥哥,你我怎麽會走到這個地步?每次一碰麵,隻是無盡的算計和彼此傷害。”
蕭瑾川聽得出這是唐知雪的真心話,他卻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這句話,他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疼起來,血液在血管裏飛快的奔流,蕭瑾川都能聽得到額頭上的青筋不停跳動著的突突聲,他一手緊緊攥住身下的被褥,一手摁住疼痛的額角,盡量語氣平平說道:“雪兒,隻要你不再想著從我身邊逃開,能安心留下,以後我什麽都依你。”
唐知雪沒有聽出蕭瑾川的異樣,她歎息了一聲,“好。”
蕭瑾川開心的想咧開嘴角笑一笑,等他一張嘴,卻噴出來一大口血,有幾滴飛濺到唐知雪的胳膊上,等唐知雪意識到手背上是什麽,她驚惶的問道:“三哥哥,你這是怎麽了……”
蕭瑾川用手臂撐住自己沒有倒下去,他快速擦掉嘴角的血跡,然後緊緊抓著唐知雪的手,有些氣喘籲籲的說道:“別怕……別告訴任何人,去……把何璋叫進來,你走……我快控製不住自己,我不能傷你……”
最後的一句話幾乎說的含糊不清,聽的唐知雪頭皮一陣發麻,為什麽他要說無法控製自己,難道,難道……
唐知雪沒有時間再琢磨,因為蕭瑾川大力的推了她一把,她連忙手腳並用下了床,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了一會兒,才終於摸到了門口。
何璋不敢走遠,他一直在牆角的陰影處靜靜守著,他忽然瞥見唐知雪一個人走了出來,果然,注定這就不會是個平靜的夜晚。
何璋大步迎上唐知雪,他一眼看見唐知雪的衣袖上的斑斑血跡,他眉心一皺,然後若無其事說道:“娘娘,老奴著人送娘娘回去休息。”
唐知雪一看何璋的神色就知道他是知情的人,唐知雪低聲說道:“陛下隻讓你一個人進去,你不要聲張。”
何璋躬身說是,隨即招手叫過來一個小太監,讓他悄悄去找個禦醫過來。
何璋大著膽子走進寢殿,他先點上幾支蠟燭,終於能把皇帝看清,隻見他仰躺在床榻上,一張臉痛苦的變了形,蕭瑾川用僅剩的神智喃喃問道:“她走了,嚇到她沒有……”
何璋的心頭猛烈一跳,眼前的蕭瑾川長發淩亂,額頭上一層冷汗,長長的眼睫毛在不安的抖動,臉如金紙,脖頸和衣領上俱是血漬,這副場景怎麽看怎麽駭人,何璋答應著,連忙上前幫蕭瑾川換了一身新衫。
等何璋打發禦醫給皇帝喂下一碗藥,皇帝終於沉沉睡熟以後,他才抹了一把汗關上宮門走了出來。
何璋沒走出幾步,赫然發現唐知雪苗條的身影就靜靜站在廊下的陰影中,何璋口中發苦,隻好上前對她行禮,笑道:“娘娘,夜深露重,您怎麽還沒回去?”
唐知雪直直盯著何璋,淡淡說道:“何璋,你瞞不過我,陛下他到底是什麽病症。”
何璋紋絲不動回答道:“娘娘,這不是您可以打聽的事情。陛下有令,一個字都不許傳出去。”
唐知雪輕聲說道:“何璋,嫻妃娘娘不能,唐知雪能,這點你知道的。”
何璋太明白這一點了,不管唐知雪是何種身份,不管唐知雪如何推拒皇帝,她始終都是皇帝心尖裏的人,皇帝寧願發病吐血,他都沒有強要了唐知雪。
何璋放軟了語氣,他緩緩說道:“求娘娘賜死老奴。”
唐知雪不悅的蹙眉,眼珠輕輕一轉,“我換一種問法,陛下的寢殿裏為什麽不讓點蠟燭,屋裏的窗簾為什麽要那麽厚,他每晚都是如此嗎?”
何璋知道唐知雪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心內一歎,若她知道實情,會不會對皇帝心軟一點?
何璋淡定說道:“自從先帝駕崩,陛下一直噩夢纏身,每晚最多能安睡一個時辰。他自小性子過於克製,又長期殫精竭慮,是以,最終傷及肺腑。陛下不肯讓禦醫好好診治,也不好好保養自身,每天關在書房裏不曾疏散心懷,每每見過娘娘回來以後都徹夜不眠。”
唐知雪目瞪口呆,腳步往後踉蹌了半步,“隻能睡一個時辰,第二天還要照常上朝?他為何如此苛待自己?”
何璋垂著眼眸,冷冷說道:“先帝交給陛下的江山國庫空虛,內憂外患,對夏國開戰這麽久,早就民不聊生,陛下才把自己逼的這麽緊。”
說完,何璋大膽抬頭盯住了唐知雪,“娘娘,陛下的噩夢裏多半都會出現您的身影,你就是他心魔的根源。”
唐知雪黯然的點點頭,“他現在病的很厲害嗎?”
何璋緩緩低下頭,隱晦說道:“娘娘,老奴已經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老奴隻能再說一句,在陛下看來,皇帝和他蕭瑾川是分割開來的兩個人,他無法時時將他們凝聚成一個人。”
唐知雪一驚,是了是了,等何璋說完這些話,唐知雪才能把她心中的疑惑給完全解開。
怪不得蕭瑾川最後說他快要控製不住自己,怪不得唐知雪總覺得他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割裂著的人格,怪不得蕭瑾川剛才說他不是皇帝,讓唐知雪不要怕他。
夜晚的風吹到身上讓人不禁打個寒戰,但也比不上唐知雪心裏的冷,蕭瑾川費盡心思得到了皇位,他卻對皇帝這個身份半是自厭半是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