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囚鳥

  劉舟看了看屋內正痛的無法言語的唐知雪，低聲說道：“嫻妃娘娘並不知道，她一直以為她這是中毒太深的緣故。其實這既是蠱也是毒，因為無法根除，時間一長毒性會漸漸侵入五髒六腑。”


  蕭瑾川心內大慟，他的身體不由得晃了晃，腳步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了身形。


  蕭瑾川的臉色不好，整個人的氣勢就冰冷的駭人，劉舟連忙上前虛扶了一把，蕭瑾川抬手止住了他的動作，然後一手抵住門框在愣神。


  蕭瑾川腦海裏如同陣陣驚雷滾過，渾身的力氣被一絲絲抽盡，無力感一點點攀上他的心頭，他千防萬防，沒想到先帝還給他留了這一手。


  靜了半晌，蕭瑾川沉沉說道：“當年知道內情的人是否已被先帝除盡？”


  劉舟回道，“是，先帝做事一向不留後患。不過陛下請放心，老奴會一直暗訪這蠱毒解藥的下落，等找到解法和藥引就交給陛下救嫻妃娘娘的命。”


  蕭瑾川猛然閉眼，他喃喃說道，“就算將來找到解藥，也先別告訴她。”


  劉舟感到大惑不解，但是他沒膽子問詢蕭瑾川心裏的打算。


  蕭瑾川把所有的情緒強自壓下，淡定的提步邁了進去，他的腳步沉重，心也一樣沉重。


  蕭瑾川支開所有人，讓采霞去請禦醫們過來看看，然後走過去，和唐知雪一起並肩坐在地上，他溫柔的去擦唐知雪額頭上的冷汗，唐知雪默默的避開了他的手。


  蕭瑾川直直看著唐知雪，“雪兒，你受這麽多苦，為何你從來都不對我說？”


  唐知雪拚命咬著嘴唇，顫聲冷哼道，“……有劉舟在，你肯定什麽都知道了。我告訴你……哼，我就算全都告訴你，你有法子救我？”


  蕭瑾川蹙眉道，“就因為父皇，這輩子你都不可能接受我，對嗎？”


  要換作平時，唐知雪或許會有耐心假意敷衍他幾句，但此刻唐知雪的渾身劇痛，心口憋悶的像壓著一塊大石頭，呼吸尚且疼痛，她煩躁不已，也脆弱不堪，她實在是不想再跟蕭瑾川周旋，幹脆直接說道：“是！永遠不會！我的生死，我的命運，我的姻緣全都不由我自己做主，全都被他毀了！你們這些人……你們皇族的人隻會仗勢欺人，隻會巧取豪奪，你們……你們欺人太甚！”


  唐知雪說話的語氣決絕，她臉上的臉色也是決絕，她的身體僵硬著往旁邊歪去，堅決不肯跟蕭瑾川靠近。


  唐知雪說完就等著蕭瑾川的雷霆震怒，她氣呼呼的盯著蕭瑾川，蕭瑾川的臉色陰沉的像滿天烏雲，唐知雪猜不到他在想什麽，故作堅強的跟他對視著。


  蕭瑾川沒有因此暴怒，他的身體朝唐知雪挪近了一步，淡定說道：“我的一生也被他毀了，你的感受和我一樣。雪兒，我以後不做他的兒子，我拋下這身龍袍，跟你去江湖上隱姓埋名過一生，你看這樣好不好？”


  唐知雪絕沒想到蕭瑾川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心被一把重錘重重捶了一下，手腳冰涼的看著他，她反複說道：“不！我不願意！你一定是瘋了。”


  蕭瑾川伸出手指溫柔的摩挲了一下唐知雪的鬢角，一字字說道：“雪兒，海上有一種海鳥身量很小，僅憑它自己想橫跨大海絕無可能，所以它就在嘴裏叼住一根樹枝，等它飛累了的時候把樹枝扔到大海裏權當做落腳點。現在，你想飛過我這片海洋，崔君赫就是你唯一的樹枝，你覺得你能飛的出去嗎？”


  唐知雪忽然鎮定了下來，從心底生出許多的勇氣，她望著前方的虛空，柔情萬種的說道：“他不是脆弱的樹枝，他一直在大海的彼岸等著我。”


  蕭瑾川心中醋意翻湧，他想到了劉舟說的蠱毒的解藥，陰沉沉說道：“他不可能幫你渡過去。最簡單的辦法，是我親手折去鳥兒的雙翼，我也不會讓你飛到他身邊。”


  “好啊，隨便你。”唐知雪不明白他說的雙翼有什麽深意，但她沒有心思去琢磨，她回頭盯著蕭瑾川，冷漠說道：“你早就折在這皇宮，變成了權利的瘋子。你現在想把我變得跟你一樣，我很理解。”


  蕭瑾川上下掃視了幾下唐知雪，她形容瘦小，一雙眼睛明亮但無神，嘴唇呈淡粉色，臉頰蒼白，毫無血色，他柔聲說道：“雪兒，你在我手裏柔弱的就像一根小草，你卻堅韌的讓我歎服。”


  唐知雪環抱住雙膝，眼神柔軟的笑道：“三哥哥，你看過颶風過崗嗎？我在夏國時楚湛帶我見過，陣陣可怕的大風貼著地皮飛旋過去，它所到之處，合抱粗的大樹都能攔腰折斷，最後等一切平靜下來，萬物都被它摧毀，可是隻有一叢叢的野草頑強的活了下來。三哥哥，我跟你說心裏話，像你我這樣的人，早就被先帝卷進了朝堂風波裏，即使他已死去多時，他的影響力絲毫不減。你，我，崔君赫，我們所有人仍然沒有一個人得到幸福。在我去和親之時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很難得到真正平靜的生活。我大概是走不到他身邊了，可我隻要知道這世上還有他這樣強大的人存在，我就安心。即使他不能娶我，即使你把我困在後宮一生，我也會一直喜歡著他。”


  房間裏的兩個人再沒有大吵大鬧，溫暖明亮的燭火下，唐知雪和蕭瑾川一直輕聲細語，他們就像孩提時那樣肩並肩坐在一起談天說地，說到動情處唐知雪還會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可是他們說話的內容卻無比疼痛，將兩個人的心一起往地獄裏拖去。


  蕭瑾川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一直安放著唐知雪的倩影，如今她親手將那裏刺的鮮血淋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端坐在這裏聽她一句句說著對他的深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受這樣的苦。


  蕭瑾川的自製力向來極強，他控製著自己不在唐知雪麵前痛哭失聲，他控製著自己不要一把掐死了唐知雪來泄恨，他陰鷙說道：“雪兒，答應我，在我死之前讓我親手殺了你，然後咱們一起共赴黃泉，就算死，我也要帶上你。”


  唐知雪終於看了看蕭瑾川，嫉妒和痛苦已經完全占滿了他的心田，就像早已爬滿了爬山虎的一堵牆，再也沒有半點空隙，再也沒有半點光明，蕭瑾川這輩子再也得不到救贖。


  唐知雪說不出心裏的滋味，是恨，是怕，還是憐憫，還是歎息，她的眼淚湧上來，她卻笑著對他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