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葉家千刃
一直以來,雲長白對自己的命運抱有濃厚的悲觀色彩。
資質平平,毫無野心,甘於平淡,如果不是「天眼」雲家的少爺身份,他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就像蟻群中毫不起眼的一隻工蟻,到死可能都在為一個高高在上無法靠近的女王忠心耿耿服務著。
這種悲觀,一直延續,直到那日瞥見一道衝天的紅光,直到和這名叫羅陽的少年人生軌跡交匯。
原來,小人物也可以活得如此恣意瀟洒,怡然自得!
看到雲長白愁眉苦臉,思東想西,羅陽難免生出鄙夷,「老白,你別一張苦瓜臉,看得人寒磣。男人么,哪來這麼多愁滋味,一言不合,焚琴煮鶴,就是干!兩情相悅,脫掉衣裳,就是上!」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沒錯,這就是他所追求的自由,所秉承的瀟洒。提升實力也好,御術成仙也罷,都是為此。如若不然,毋寧死!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兩人在龍悔山田家村的遺址上各自感慨了一番,得出一致的結論:這田家村,不過就是五彩神石織就的一場夢境。神石走,夢境破,村落無。
不知道是不是為田家村惋惜,方才風和日麗、光芒萬丈,須臾稀稀拉拉落下一些雪籽,又是一個須臾,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天地間,萬物銀裝素裹,鵝毛大雪飄飄洒洒,抬眼望去,像極了蝗災時密密麻麻的飢餓與哀嚎。
出山路上,兩人聯手殺了些低級魔獸,弄了些上等皮毛,吃了些野味山珍,看了些山水風景,兩日便重新回了碎葉城。
「羅兄弟,不知今後有何打算?」分手在即,關雲長不經意問了句。
真箇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雖然認識不過短短几天,並沒有「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分過臟,一起嫖過娼」四大最鐵關係,但好歹一起入過蛇口,有了過命的交情,多少還是有些捨不得的。
「沒什麼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活一天賺一天。」但他嘴硬,不想有什麼親情、友情、愛情上的牽絆。
「那我們就此分別?」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一個頗有不舍,一個斬釘截鐵。
羅陽心道: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如果只是為了一個「利」字,與他人便沒什麼可糾纏的。如若還有點別的什麼情愫,比如生出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一般的友情,必然後會有期。
在此之後誰都不再言語,一直走到洛陽買下的小院門前。
「少爺!」
聽到門口有人聲,翠翠動如脫兔,箭矢一樣飛了出來,誰知話剛出口,眼淚簌簌地掉下來,「你怎麼才回來,人家都說進了山裡必死無疑,我以為,我以為……嗚嗚……」
被她箍住,臉上的淚往身上擦,羅陽很是不耐煩,掙扎著從懷裡掏出一串東西。
雲長白看到后,一臉黑線。
暴殄天物,敗家子,奢華浪費,有眼無珠……根本找不到可以能夠形容他的辭彙,但凡有些道行的人看到他這一舉動,不氣得半身不遂,也要殺他全家泄憤。
看官你道是為何?
原來羅陽把一路上斬殺魔獸所得的魔晶全部串起來做成了一條項鏈,更要命的是,項鏈的主體部分,是一塊五彩的小石頭。
翠翠一把抓過項鏈,眉開眼笑,哪裡還有半滴眼淚。一如羅陽所說,這天底下,變的最快的不是六月天,而是女人那或「梨花一枝春帶雨」或「笑語盈盈暗香去」的臉。
「怎麼,想吃過晚飯再走?」
郎情妾意,你儂我儂,情到深處必然翻雲覆雨,激戰幾百回合,而後溫存一番,但旁邊一隻電燈泡著實攪人興緻。羅陽咬咬牙,隨即下了逐客令。
「好啊,正好有些餓了。」雲長白幾乎無縫答道。
翠翠體貼,看了看兩人,尤其是自家情郎,料他一路上必然吃盡了苦頭,受了不少罪,吃不好,睡不好,喝不好,想到這裡,心碎的要命,可是一想到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中,他還不忘給自己帶回禮物,立刻又比吃了蜜糖還甜。百感交易之下,連忙去準備飯菜。
「真是日了上古時期以來最丑最兇殘的魔獸!」
羅陽沒好氣地說道,「老白,你們天眼雲家在整個御靈大陸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了,以你的身份,想結交什麼樣的公子少爺,想玩什麼樣的女人,不都是易如反掌,怎麼就賴上我了?」
雲長白沉默了片刻,「我被逐出家門了。」
緣分啊!
羅陽瞬間就來了興趣,八卦之心騷動不安,「你御術不差啊,怎麼會被驅逐呢?是偷盜搶劫了,玩女人玩脫了,殺人放火了,還是通敵叛國了?」
問完之後的下一秒,羅陽做了一個決定:收留雲長白。他當然知道,這無本生意只賺不賠,多了個保鏢兼打手,何樂而不為?
「我和你一樣,被家族掃地出門,出門之前我是一個廢人,雖然現在也挺廢。」為了安慰未來的夥伴,羅陽揭開了心中那道不願被人觸及的傷疤。
兩人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在弱肉強食的世界,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準確說壓根沒有道理可言,實力決定一切。有實力,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沒實力,你的一切,包括性命,都是別人的。
「果不其然,五彩神石的氣息被人嗅到了。」雲長白不無擔心。
「實力如何?」羅陽問道。
「御氣三重境,有點不好對付。我用心頭血祭煉,養了九九八十一天的青鋼劍被龍蛇擊碎,怕應付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撤離吧,趁還有時間。」
羅陽聽罷,仰天大笑。別人來搶自家的東西,自己還要夾著尾巴逃跑,誠然,在不講道理的世界,這樣做無可厚非,可以說很有道理,但在他看來,卻是十分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別怕,今後這項鏈就掛在你的脖子上,誰敢打它的注意,除非我死,否則殺他全家,為達目的,不折手段。」
與其說是安慰,不如說是承諾。
御氣三重境,乘風而行,快似閃電,片刻即至,超乎常人想象。
「好一個依依惜別!」
一個怪異的嗓音響起,隨後是啪啪啪三聲鼓掌,「別再兒女情長,惺惺相惜了,我這就送你們共赴黃泉。當然,如果把那顆小石頭乖乖交出來,我饒你們不死。」
明明一大老爺們,卻捏聲捏氣,畫眉塗粉,翹蘭花指,死太監也就罷了,竟然如此囂張,這樣羅陽極為不爽,竟然被一個死人妖威脅,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個死太監,沒有小弟弟,被人捅屁眼,斷子又絕孫,祖墳冒青煙,全家死翹翹……」
「嗖」,一片落葉射來,劃過羅陽的臉,血,開始滲出。
「一個三脈七輪都沒有打通的廢物,我本來不想殺你,但你既然這麼想死,那我就成全你。就當對你方才口無遮攔的小小懲罰,放心,我會給你留個全屍,喂野狗!」
這位滿臉褶子的變態大叔話音剛落,身旁的落葉紛紛飄起,隨著他的手指,「唰」的整整齊齊排列好,片片劍拔弩張。
「好叫你死得明明白白,在下碎葉成千家葉刃。」
自報家門之後,近百樹葉朝著羅陽飛來,速度之快,躲閃不及,只能等死。
碎葉城,千家,千葉刃!
羅陽一動不動,死死盯著他,將他的名字刻在心中,死便罷了,如若不死,必然殺掉千家的男人,操翻千家的女人!
雲長白驟然發力,御周身氣流,在羅陽身前豎了一面屏障,葉刃「砰砰砰砰」雨點般襲來,全部嵌在透明屏障之上。
「哎唷,瞧我這記性,竟然把你這個御術師給忘了。既然如此,先把你解決!」
葉千刃銀牙暗叫,猛然揮袖,近處遠處的樹葉再次聚集,如無數鋒利的刀刃,幾乎無死角地向著三人飛來。
糟糕!
雲長白終究是低了一層境界,一層境界一層山,越級挑戰這種事,沒有天時、地利、人和,這種事情就是痴人說夢。
三人身上無一例外,全部被划傷,血染衣裳,如同開出一朵朵大麗花,很是鮮艷。
疼痛遍布全身,麻痹了所有的肌肉與筋脈。
怎麼辦?怎麼辦?
千鈞一髮,三人命懸一線,被當做廢物的羅陽不斷問著,牙齒咯咯作響,拳頭緊握,青筋爆出,在他看來,被一個人妖搞死,死不瞑目。
顧不得臉上留下的血,羅陽一把拽過翠翠脖子里的五彩神石,幾乎出於本能地使勁全身力氣,將它摁在自己的腹部,嵌入肌肉,血流不斷。
五彩神石遇血,再次發出耀眼光芒,這亮光一瞬間達到最亮,也就是此時,羅陽腹部的黑洞再次顯現,將五彩神石吞沒,沒了影蹤。
葉千刃看到眼前少年發瘋,有些不寒而慄。他正是循著那顆石頭散發的氣息而來,但是現在,這石頭的氣息斷了,再怎麼費力感應,也徒勞無功。
殺人,剖腹,取石……
葉千刃最討厭做血腥的事情,眼下看來,不得不做,只是與生俱來的潔癖將會讓他犯幾天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