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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堂中滿堂弔孝,狗剩落了下來,仔細看了一下,看清楚沒有埋伏之後,才進去,狗剩做事非常小心,每次殺人,都是打有準準備的仗,是以萬直超花大把的銀子來抓他,卻抓不著,狗剩幾次殺入賴昌威府上能全身而退,也是小心加上細緻,還有周密的準備。
進了堂中,看到幾口棺木都停著,香都沒有什麼人來燒了,香灰落了滿地,卻無人來打掃,狗剩拾了幾枝香,默默上前點燃了,然後插進香爐中,口中喃喃道:「你們都是我殺的,殺你們,只是為了懲治萬直超,讓他也知道失親之痛,於你們本身,卻是冤枉之極,可惜我不信什麼禍不及子孫一類的說法,要懲治萬直超,最狠的法子就是殺了他的親人了,以後誰對萬直超好,我就殺誰,萬直超在意誰,我也殺誰,你等若是不服,自然可以化作惡鬼來報仇。」正巧一個婆子從裡間出來,看到狗剩在此間,嚇得一聲大叫,這婆子懷中還揣著金銀,卻是想跑的人。
狗剩笑道:「你且將這些金銀細軟收拾好,快走罷,我只找萬直超一人算帳。」那婆子驚叫兩聲,那裡敢上前,連滾帶爬的出去了,一邊奔走,一邊嚎叫道:「殺人厲鬼又來啦,殺人厲鬼又來啦……」
狗剩笑道:「我可不是亂殺的人。」
便聽到身後一陣子「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轉頭一看,正是萬直超,此時萬直超形容憔悴,本來不高的身形也低了許多,白頭髮也添了許多,衣服好似也許久沒有洗,還是上一次狗剩看到萬直超身上穿的那一件,看到狗剩,萬直超嘶聲叫道:「你這厲鬼,為何不將我也殺了,將我也殺了罷。」狗剩嘆道:「我不殺你,我只殺你愛的人,愛你的人,殺了他們,你就會難過,你難過,想報仇,一天到晚生活在仇恨中,我看了,便覺得很快活。」狗剩說完,又嘆道:「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真覺得快活。」萬直超高聲叫道:「你不是人,你是鬼,你真的是鬼。」狗剩道:「我真的是個普通人,也有喜怒哀樂,也有愛恨情仇,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對我差,我自然不理他,你總是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所以別的人喜怒哀樂你都不放在心上,我們那一隊運糧的兵,八百多個人,因為你出賣了情報,被土司兵圍在劉家坡,那一晚上我們八百多個兄弟最終只活下來一百多個,本來第二天他們就要回家與妻兒團聚,你做下這件事的時候,只是為了討好賴昌威,何曾有一絲將這些人命放在心裡,他們也是人,他們不比你低一等,他們有資格活在這世上,你為什麼不將他們放在心上。」萬直超厲聲道:「我那裡管得了那麼多,只要我高興,我歡喜就好,我好,什麼都好。」此時萬直超有些歇斯底里了,揮舞手足,神態顛倒,眼中放出一片兇惡的光芒,狗剩笑道:「你這個樣子,就是我想要的,我就是要這樣炮製你,讓你下半輩子每一天都不舒服,不快活,這樣,我才對得起那些死了的兄弟,對得起被出賣的大爺一家人。」萬直超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哭泣出來,叫道:「我的女兒才那麼小,你如何能下得了手。」狗剩道:「我下手時,動作很快,她半點兒都不痛,等你老了,我一定不讓你死個安心,我會在你死之前,慢慢折磨你,這就是待遇的不同了。」萬直超叫道:「你以為你是誰,你想怎麼樣就怎樣?」狗剩道:「我不是誰,只是我能做到,讓你生不如死。」
狗剩距萬直超遠了幾步,雖然萬直超不會武功,且身休虛弱,便是狗剩絕對不會給萬直超半點兒機會,狗剩走到了門口,跨過了門坎,小心看了看四周的房舍,笑道:「我上一次來,記得你最愛的小妾和你的管家都在,為何如今卻不在了?」萬直超吐了一口叫道:「他們合在一起,拿了家中的銀子,便私奔了。」狗剩笑道:「本來我看他們兩個對你有一絲情誼,這次本是想將他們殺了,既然他們棄你而去,我就放過他們好了。」
此時只聽得大門處一陣叫喊,一個聲音傳來,大聲叫道:「狗剩,你給我出來。」正是阿求的聲音,狗剩看了看歪在一邊的萬直超,笑道:「我去打理一下,以後慢慢來玩你,你可不要死了,你若是死了,我就沒有什麼好玩的。」長笑聲中,狗剩飛身出去,向大門口阿求發聲的地方去了。
狗剩落在台階上,兩人見面,狗剩看到阿求懷中抱的春鴉,失聲狂笑,聲震夜空,地方上的里甲早知此處變作了鬼屋,是以不敢來察看,這片街道變得清冷了,而左鄰右舍也不敢多事,沒有人敢出來,家家都關好了門窗,狗剩一番狂笑后道:「春鴉,你這些日子好過么?我平生最開心的事情之一,便是將你賣到了暗壞窯子里,每每想起此事,我便是在睡夢中,也會笑醒。」阿求發怒,道:「你這般手法,惡毒無比,你的心,怎麼比萬直超還毒。」狗剩「呸」吐了一口口水,笑道:「我當然毒辣,因這不這樣,我擔心死了的許我兄弟不肯合上眼,因為不這樣,我心中一口正氣吐不出來,因為不這樣,我就不好受,你這個被豬沒蒙了心的東西,怎麼會明白人世間是非曲直,不是在人嘴巴里,是在人心裡,我這樣做,正是為了一個公道。」阿求冷冷道:「本來你我之間,還有一比情誼,從今以後,你我之間,兄弟之間,一刀兩斷。」說罷手一揚,扯下一塊布來,扔在地上,以示和狗剩斷交。
狗剩一縱身,飛身上了萬府門口的石獅子,坐在頂端,手中的刀揮兩個刀花,小心著阿求的暗器,看到阿求扔過來的不是什麼暗器后,笑道:「阿求,你真當我們以往有什麼兄弟情誼么?實話告訴你罷,凡是你的兄弟,都不得好死,你的幾個有軍中的兄弟,是怎麼死的,回來這麼久,我怎麼不見你給他們報仇,也沒有見到你去看望過你的幾個兄弟的家人,我記起來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幾個兄弟的家人,因為你從來都記不清楚他們,你連你幾個兄弟的家人住在那裡都不知道,你有兄弟么?你要的,不過是幾個聽話的小弟。」阿求道:「這幾日都在忙於找代,自然沒有空閑。」狗剩道:「我們都聽大爺說過,大爺當年在軍中,曾說到有王阿生等幾人為他擋槍而死,所以大爺將自己的官銀都送給了幾個曾經的下屬的家人,過年還念念不忘,你看你,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何曾真的將他們當作兄弟,就說你我之間,你可知道我平日在想一些什麼?你知道么?你不知道,你只想一句話說出來,我就忙著去辦,你醒醒吧,我們之間,從來只是從屬關係,滾犢子吧,要打就打,你當我真是怕了你。」
阿求將手邊的春鴉放過一邊,春鴉以手環阿求之脖子,低聲泣道:「求哥,我日日被這天殺的凌辱,你幫我殺了他,殺了他,我日後便是你的人。」狗剩聽罷此言,以後拍石獅子,一邊大笑道:「你看一看你滿身的血和糞,我哪裡有這口愛好,阿求,你做夢都想著夫人那般的天人,你不會真的對條糞坑中爬出來蛆蟲感興趣罷,這輩子就算你沾不到夫人一片衣角,但是也不會遷就到這種地步。」此時阿求聽聞此言,高聲怒道:「你簡直一派胡言,我要殺了你。」
兩人同時躍起,兩人的武功都由張帆所授,一脈同源,招式差別也不大,在阿求心中,狗剩一向武功差自己一著,想必百招之內,可以殺死狗剩,兩人刀光交錯,片段之間,在場中遊走了數百招,不想狗剩越戰越強,內息半點兒不見削弱,手上的勁道更加加大。
阿求心中吃驚,在兩人沒有翻臉之前,他與狗剩幾次比試,自然都是狗剩輸,現下打了這麼久,每一次刀光相碰,阿求都感到自己手上的力道不及狗剩,心中吃驚,臉上也顯了出來。
狗剩再次橫削一刀,張帆授兩人刀法說得清楚,所謂刀法繁變,都是在內息不足的情況下妥協的產物,刀只是一種兵器,內息修為到了,自然什麼都是招式,教給兩人的不過是普通的橫劈豎砍,每一刀中自然有無比威力,每一刀自然快如閃電,蓋因使刀者的內息到了,力越強,也就越快,強與快是伴生的,阿求可以憋一口氣然後揮出三十多刀,這是非常驚人的,在江湖上可以做到的人可真是不多,而且這三十多刀力道非常,可不是輕輕揮動,每一刀上都帶有超過三百斤的力道,當然也只能是三百斤力道,再大了,刀便要碎裂,這便是力道和速度的結合,當然如果要再進一步,想在在這個基礎上,即一息三十刀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最根本的就是練好內息,如果實在練不好內息了,就要在刀法上下功夫了,所以江湖上名目眾多的刀法,根本的思路都是在有限的內息下將速度和力道,角度結合,在原有內息的基礎上,或犧牲速度,或者犧牲力道,或者講求角度方位步法、身形身法,在有限的基礎上發揮更大的威力。
張帆想明白了武功的奧妙之後,曾大笑,所以教給兩個親兵的都是自己在武學思想上的產物,根本沒有教兩人什麼刀法,最多講了講人體要害部位分佈和攻擊角度、力度結合問題,對於那些據說是千金難求的刀法,張帆看都不看一眼,曾有人獻上所謂祖傳刀法以求入張帆門下,張帆趕之。
阿求停了一息,不想狗剩大笑聲中,猛然揮動手中的刀片子,狗剩的刀比阿求還重一些,刀道也大一些,不想狗剩竟然一口氣揮出了七十多刀,而且一邊揮刀一邊大笑,這功夫自然是狗剩做不到的。他向後退了向步,臉色發白,然後劇烈的喘起氣來。
狗剩也不追擊,向後跳了幾步,落了十多步外,就讓阿求自己一人調息,調息之間新力不接,舊力已去,自然是最為脆弱的時候了。
阿求終於換了一口新氣入肚中,臉色又好了起來,看了看對面的狗剩道:「沒想到你的內息已然練到了性風真空,真是讓人沒有想到?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阿求笑著擺手,坐在萬家房樑上,一邊小心防備一邊道:「性風真空,那還不是,大爺曾看了我的情況,曾與我明說,我這只是到了胎息的階段,還沒有到性風真空的階段,大爺的武功才到了性風真空的階段,性風真空,可以永不換息,一口氣揮出上萬刀,而且想要力道有多大,力道就有多大,想要多快,就有多快,這等境界,是大決心,大毅力的人才有,我現下還沒有做到,至於你,大爺早說了,女色是練內功最大的敵人,你每天夜裡悄悄自瀆,嘴巴里還叫夫人名字,我又不是沒有看見,你這般舍不下的人,怎麼練成高深武學。」
阿求突然不語,本想打敗狗剩,萬一要是不行,殺了狗剩也行,不想自己根本不是狗剩的對手,剛才狗剩就可以將他砍死,卻沒有下手。
狗剩道:「你走罷,我看你是沒有為大爺報仇、沒有為死在劉家坡兄弟報仇的想法了,這些事情我來做。「
阿求一聲不坑,轉過身,抱著放在地上,用外衣包著的春鴉的身子,向後退去,狗剩高叫道:「這個女人一有機會就會出賣你的,你的人頭現在也值不少銀子,勸你一句,小心為好。」自從兩人在保靖軍營大鬧一場后,阿求也是殺官造反的人之一,自然也上了通緝榜,現下人頭值一萬多兩銀子。
看到阿求走了出去,狗剩收刀,看著殘破的萬府,摸了摸手中從黃安搶來的腰牌,笑道:「現下正要去殺賴昌威,不過要懲罰賴昌威,最好的法子是讓他失去權勢,而不是一刀將他殺了,賴昌威這種人誰也不會放在心中,殺他一兩個小妾也沒有用,死了女人他也不會放在心上,我要想個法子讓他一錢不值才好,這樣才是為許多兄弟報仇。」
狗剩自言自語一會兒,正準備起身而走,突然看到月光下一個穿了黑色夜行衣的女子施展輕功向萬府而來,只是這女子看上去江湖經驗不足,因為穿夜行衣探路,自然是要施展輕功於房屋陰暗之處,這女子穿夜行衣,在月光下飛舞,倒是很好看,姿勢很優美,每次踏在各家的房頂上,然後又高高躍起,與其說在夜行,不如說在跳舞。
狗剩一向是個很低調而冷漠的人,看到這裡,也想大笑幾聲,不過還是忍住了,正想找一個暗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一看是那一路神仙,這女子武功很高,內息修為比狗剩還高,她施展輕功躍了三里,看得出來沒有換一口氣,狗剩不想和來路不明的敵人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