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

  這一群被後面披甲標兵趕著的人承受不住精神壓力,個別能跑的跑過了羅五車的身邊,越過了正在築的不高的土牆,向歷城的城門衝過去,羅五車輕輕抬了一下頭,看到他們還沒有衝到城門下,就被城牆上的守軍用箭一個一個射死了,跑得最近一個甚至衝到了護城河邊,但是他也就衝到了那裡為止了,他的最終被射中,屍體摔進了水中。


  羅五車看了看四周,後面好像又有新的一波人被趕了上來,正好混在人群中,趁著人群混亂之際,羅五車急忙起了身,混在新來的俘虜群中了。


  到了傍晚的時分,城上已然向下面築牆的俘虜們射了上千支弩箭,扔了數百塊超過磨盤大的石頭,但是土牆還是築到了近六尺的地步,而且因為土牆築了起來,後面射來的射死射傷的人越來越少,羅五車便是發現了這個規律,得以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天上看到星星了,流民兵這邊才停了下來,夜裡打火把築牆是極不划算的,流民兵將這群俘虜趕了了後面的營地中,專門劃出一塊營地,給這些俘虜來的百娃,現在色公子已然不像剛剛開始那般缺人了,這群俘虜來的百娃中,能在攻城中活下來的人,自然會被吸收到流民兵的群體中來。


  羅五車手心攥著發給他的一塊麵餅,這種粗糧他以前是不會吃的,但是現在卻是他的寶,如果不是因為剛才發糧時扔下了禮儀廉恥,他也搶不到這一塊餅,這一塊餅是他從一個婦人手中搶來的,他自己的餅讓更強壯的人搶走了。他還記得那個婦人哭天搶地的的樣子,現在他在自已學的四書五經中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能為自己行為開脫的聖人之言,想了半天,終於喃喃道:「苛政猛於虎,小明王的苛政猛於虎。」


  走進了營中,色公子才不想給這些俘虜們分什麼男女,他將這些人都趕到這一片營地中,營地中只有一些棚子,雨都抵不住,下面的人席地坐著,如果是一家人,則是男人護著女人,小心提防著其他的人眼光。


  羅五車跟著人群混到一個棚子坐了下來,趁著轉身的時候,猛然將這一塊餅子塞進了肚子里,這一塊餅子了不小,羅五車劇烈的嚼了起來,然後猛吞下去,肚子頓時讓一種充實的感覺填滿,這感覺平白升起一股子力量,讓羅五車滿足的呻吟了一聲。


  他心滿意足的坐一群蓬頭垢面的流民中間,勞動了一天,許多人極累,大多數人倒地就睡,羅五車看了看天上星光,想起了自己的老爹,這個時候不知老爹怎麼樣了,心中多半知道自己老爹是死了,可是心中總是存著一絲希望,想著他是不是被俘了,投降了,羅五車只想讓老爹活下來,如果能活下來,投降色公子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心中計算著怎麼向身邊知道消息的俘虜們打聽一下消息,又不能讓這些看守知道。


  突然一陣子壓抑而又輕微的叫聲在眼前幾步的地方響起,羅五車轉頭一看,便看見幾個人影,正在撕扯什麼東西,仔細一看,一個婦人在哭泣著,叫道:「你們放過我女兒,放過我女兒……」帶頭的一個漢子,精瘦的身形,卻很有力量,口中叫道:「我要你,也要你女兒,你們母女兩人,一起侍候我們兄弟。」羅五車在夜色中本來看不清,但是一聽聲音,頓時知道這人就是白天向自己挑子里拚命放石頭的人那個黑瘦漢子,現下他身邊跟著五六條身影,都是跟著他的被俘虜的老百娃中的青壯年,現下這幾人明顯成了一個團伙。


  羅五車雖四書五經讀得多,也知道這黑瘦漢子到底是想幹什麼,下意就從一邊抓起一塊石頭,想撲過去將這兩個女子救下來,但是手拿了到那石頭,最終去放了下來。


  現在其實有不少人都醒了,可是他們都只是看著,這婦人的丈夫也許是死了,便沒有男人來護著,其他的婦人,身邊多少有一兩上男的,這兩個卻是單的,黑瘦漢子盯了許久,卻是精心挑選之後才下手,沒有人願意多管閑事。


  羅五車看了看周圍,大多數人看了一兩眼,轉身就睡,個別睜著眼看著,還露出看戲的表情。


  那個婦人的哭泣聲音低低的,用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她今天剛剛失了丈夫,不想現下就要受辱。


  羅五車看到了這個婦人臉上都有皺紋,卻努力卻回護身後的女兒,那女兒也被捂住了嘴,幾個人嘿嘿的笑著,一隻手正在猛解她的褲頭,其他幾個人按住她,都發出笑聲,這笑聲中帶有急促和猥瑣,羅五車頓時沒有別的想法,張口大叫:「官兵殺來啦,官兵夜襲啦,救命啊……」


  聲音刺破了夜空中的寂靜,許多聽到這喊聲,睡得正死的俘虜聽到這個聲音,頓時嚇得驚了起來,掙紮起來,四下奔走,無數火把也打了起來。


  喧嘩聲中,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叫道:「有敢亂動者死。」一排火把從棚頭那邊亮了起來,一群披雙甲的披甲標兵從棚口湧進來,但凡是有人敢擋在他們面前,便一刀斬下去,當他們從棚頭衝到棚尾,已砍了一條血衚衕,羅五車急忙躲到棚子里,縮成了一團,羅一貴雖然不讓他學武,可是他們家必竟是武官世家,許多軍事常識都是知道的,流民兵夜裡肯定有伏路軍的暗哨,而且紮營最忌營嘯,他這麼一嗓子,卻引起了一陣子小小混亂,這些披甲披兵為了防營嘯,當然看到亂跑的人就殺。


  那個黑瘦漢子也機警,閃身到靠牆的地方,馬上扔下兩個女子不管,他一個兄弟不懂事,還想去抱著那婦人的女兒,擋在衝過來的這群人的必經之路上,衝過來的披甲標兵看都不看,一刀將他的脖子砍斷,然後屍體讓一大群人踩了過去。


  片刻之後,這一片棚子平靜下來,剛才胡亂奔走的俘虜們大都做了刀下亡魂,幾顆人頭在亂草地上滾來滾去,一個披甲標兵的伙長樣子的人高叫道:「都放實點兒,若是再亂動,一個不留。」這一隊人轉了一圈,向另一處去了。


  羅五車看到那個婦人抱住自己的女兒,到了棚子這一邊,羅五車便鬆了一口氣,看到滿地的血,血腥味在夜中散之不去,羅五車也不知道為了救一個人,死了這麼多人,到低值不值,只是他現在也想不想聖人說了些什麼,想了半天,也只想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羅五車想了個身,便看到那個黑瘦漢子的睛睛在黑夜中發出狠光,正盯住自己。


  羅五車嚇了一跳,但是又放下心來,只要他再叫一嗓子,到時這些督視的暗哨又殺過來,他們可沒有什麼耐心去聽誰是誰非,往往是兩邊都殺了。


  剛才的動亂中,這個黑瘦漢子幾個兄弟死了一半,現下想報仇,卻不敢動手,要是再鬧出聲音,死了也沒有人埋。


  羅五車向遠處躲了躲,手中拿了一塊石頭,小心翼翼的看著這黑瘦漢子和他剩下的幾個兄弟,慢慢的直到天亮。


  「殺啊」


  一隊又一隊的流民兵,分成梯次,前方的人持盾,圍成一個個烏龜陣,驅趕前面的俘虜百娃們推著攻城棧橋車,這種棧橋車設計成梯形,坡度不大,如果靠上了城牆,騎兵可以順著梯面策馬衝上城牆,但是要兩邊的人力來推,兩邊是兩排推棧橋車的俘虜。


  羅五車的運氣很不好,他沒有資格去推後面的攻城棧橋,那個棧橋的計設上至少為推動者們設計了一面可以擋住箭的面板,兩側的人有一定的保護,但是對於這些運土包填護城河的俘虜們來說,他們可以說是赤身裸體,身上的衣服不可能擋住守軍射下來的箭。


  羅五車看了看背後大包,暗罵一聲:「小人」


  管著發土包的黑臉漢子給他的包中全是石頭。


  羅五車看了看前面在煙霧中的城牆,上面不斷飛出一支支的冷箭,箭從煙霧中鑽出來,往往「嗖「的一下,被身中的人就倒地不起了。


  羅五車看到前面一個傢伙將土包背著,向前猛衝,羅五車大叫道:「不要把那包放在後背上,抱在懷裡,抱在懷裡……」那人不知是被嚇著還是怎麼著,也沒有聽到,羅五車追趕兩步,想拍一下他,卻不料遠處城樓上發出「嘣」的一聲,一塊黑影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壓下來,羅五車扔掉包,往一邊一撲,好在他爹給了他一副好身板,這一下算得上及時,那大石塊砸在地上,灰塵頓撲了他一臉。


  羅五車起了身,看到眼前的那個漢子只有一雙草鞋在露出石頭外面,不時抖動一下。


  這種弩石砲是用槓桿原理做出來的,這還是牆上第一次發射這貨,要不是石頭裝大了,這一下子就會打得更遠,羅五車看了看身後五十多步外的棧橋,原來這個石砲是想打後面的棧橋的,羅五車想看一看牆頭的那個大石砲,但是只看到牆頭一面「龍」字大旗在飄,這旗子高約丈二,看來是一個參將在守承恩門,羅五車的老爹是從軍的,當然認得參將旗的形制。


  羅五車念頭一轉,這種大石砲個頭巨大,城牆上當然放不下,想必是在牆后拋射出來的,上面的參將旗子一揮,看來是有什麼新的招數要使出來,羅五車急忙於往這石頭下面一躲,因為揮旗往往是下命令,羅五車知道定然是有什麼新招數要對付後面的幾架棧橋車。


  上面突然齊整的響起了「呼啦呼啦」的聲音,這種聲音是絞盤鬆開的聲音,數百支長達五尺,帶著巨大鐵箭頭的弩箭撲向後面的棧橋車,這些鐵箭帶起的一股風,暫進讓煙霧吹向流民兵一邊,然後羅五車聽到後面發出一陣陣的慘叫聲,盾牌在這種弩箭之下,如同紙一般脆,被輕易射破,露出裡面的人,然後城上下雨一般開始了齊齊的弓箭拋射。


  這些盾牌陣露出空檔之後,越發經不起對面的弓箭,這些盾牌本來就是相互掩護,一個前排的盾手被射死了,他一倒地,後面的人也就暴露在對手的弓箭下,這些在後面監視棧橋的並隨棧橋推進的烏龜陣散亂不已,馬上開始有人向後逃亡,他們一逃,本來監視棧橋的散兵也扔下了監視的職責,向後逃了。


  羅五車沒有向後逃。


  現在正躲在那發射下來的大石頭後面,箭也射不到,這裡是個死角,羅五車看到後面的人群亂成一片,一開始監視的披甲標兵還想殺幾個立威,但是人群往回沖的太多,最後叔督戰隊自己也向後逃了,羅五車沒有加入混亂的人群,他指望城門大開,然後就可以衝進歷城去了,這個時候是最好追殺潰兵的時候。


  但是他失望了,因為承恩門始終沒有打開,弔橋也沒有放下來,牆上的守軍只是不斷放箭,射向向後逃的密集人群,羅五車看到這些亂兵越跑越遠,最後終於看不到人了,這個時候也沒有看到守軍衝出來燒棧橋,這些棧橋製造不已,一架棧橋在人手的充足的情況下也要五天左右,而且不要熟練的工匠才行,今天向承恩門進攻,一共也才五架棧橋。


  羅五車大罵起來,現下那裡顧得上禮儀之類,過了一會兒,城上的守軍看到潰兵遠去了,也沒有浪費弓箭,在城牆上大聲嘲笑起來,羅五車看到城上不注意,悄悄向棧橋那邊移動,他小心翼翼,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顯眼,短短十多步,用了半刻鐘,最後終於躲在了棧橋的後方檔板下,就等天色暗下去,然後向回摸了。


  流民兵的中軍大旗,胡權的帥旗最高,兩丈,這中軍大旗在北門二里多的一處較高的小山坡上,左右前後是密密麻麻的方陣和旗幟,身後跟著一群頭領。


  一邊的鄧毅道:「大帥,那守門的龍世忠故意將弩箭頭藏起來不放,讓我們以為官兵的弩箭在昨天用完,今天我們出動棧橋車,對方突然發射,將盾陣射亂,官兵想來還有許多弩箭,我們是不是暫時停下來。」


  張順笑道:「老鄧你擔心太多了,今天死的多是俘虜來的流民,我軍兵馬損傷不過兩百,消耗官兵這麼多弩箭頭,弓箭,這比賣買,實在划得來。」


  胡權不可置否,對身後的左明玉道:「汪永芳的事情怎麼樣了?」


  左明玉道:「大帥,汪永芳帶著他的五百降兵也來助陣,就要前方,看樣子還是頗用力氣,而且汪永芳帶頭抓了數千的俘虜百娃,作為攻城的前驅,此舉實在為我們省下了不少的力氣。」


  胡權看了看陣形,右前方果然有一面旗子,正是汪永芳的旗子,正排在前方,準備下一次進攻,胡權大聲道:「叫汪永芳不用攻城了,讓汪永芳在歷城四面出去,能俘虜多少百娃,就俘虜多少百娃,我要將這些俘虜的百娃都交給汪永芳他們這些降將來統領,攻城時,讓這些老百娃都作為前鋒。」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