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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站在過天梁身後的張麻子一刀戳進了過天梁的腰子里,然後帶動刀柄,在過天梁身上身上開了老大的口子,過天梁往地下一彎,他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腸子似是流了出來,張麻子用腳踏上了過天梁的背,熟練上了馬,一刀砍斷了牛皮韁繩,又砍倒了幾個奔到自己跟前的亂兵,將馬一拉,那馬早被束縛的不耐了,緝子一鬆開,便狂嘶一聲,向回頭狂奔而去,只留下一溜兒煙塵。


  整個過程中,張麻子都沒有看這邊的王二狗一眼,他專心而又細緻的殺了過天梁,搶馬,奔跳,沒有浪費半點時間,此時過天梁還在地上痛苦的打滾,亂兵的腳終於踩上了過天梁,王二狗大罵數聲,用力揮著刀,想擠過去,亂兵沒頭沒腦的擠過來,王二狗用盡了力氣擠到過天梁身邊時,只看到地上的腸子,還有過天梁沒有閉上的眼睛。


  王二狗大罵道:「張麻子,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一隊又一隊的俘虜被押送著,向後送去,他們排成長串,個個都垂頭喪氣,看守的兵士不時用棍子,刀鞘打這些俘虜,他們也不敢反抗,任押送的官兵打罵。


  武傳玉看著押送的回去的長長的俘虜,問身邊的方應之道:「放些人不會被殺俘吧?」方應臣答道:「統領不用擔心,耿大人會進行甄別,部分人回送回,部分人會送去做苦力,總之就是不會亂殺的。」武傳玉稍稍方下心來。


  現下方應之已然不再擔任殺手隊的隊長,職權交給了下面的人,現下他管一個旗隊,就是五個殺手隊,武傳玉將他調到身邊來了,這一次衝擊流民兵的側翼,雖然步兵的速度跟不上,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也用與接應張率教,武傳玉堅持在牛背岩上埋伏了二個旗隊,以防對方的探馬發了瘋,真的想舍下馬,來攻山,若真是讓張率教遇險,那可真是萬萬划不來。


  前面張率教的義子之一的張承忠策馬跑過來,武傳玉上前道:「張將軍,前面不追擊了么?」張承忠道:「我們倒是想,可是剛剛夜不收來報,前面出現了金公雞張順的旗號,還有一匹狼鄧得志的旗號,那金公雞也就算了,可是一匹狼卻不是好對付的,兩下合兵,超過了五千人,還有八百多騎兵、大盾、拒馬槍齊備,我們這點兒人,沖不垮對方。」武傳玉道:「我前去看一看。」張承忠道:「那你自己小心,對方的騎兵也不少,要是突然發了瘋,沖了過來,也不甚安全。」武傳玉道:「不用擔心,我馬力保存的好,就算他們要追,也追不上我。」張承忠吩咐左右,十多個騎兵跟上了武傳玉,張承忠和武傳玉關係較好,所以也比較照顧。


  武傳玉也不多說,策了馬,後面方應之和幾個親兵跟了上來,隨行的還有十多個騎兵,一行人小跑著向前而去,逆著騎兵的人流,向前面張順部和鄧得志部而去。


  一路上看到了長長的俘虜隊伍,都向後走,他們扔了兵器,排好隊,也看不出他們中間那些人是頭兒,那些人是小兵,都穿著青黑的棉襖,許多人都露出發黑的臉。


  武傳玉看到剛才陣戰的地方,過天梁的旗子就扔在路邊,過天梁不是什麼有名的賊盜,所以他的人頭和旗子也不值什麼錢,沒有什麼人去割,現在的過天梁已然看不出人形,他被踩成了肉餅狀,要不是屍體身上的披風和盔甲,誰也認不出。


  一個身形壯實的俘虜正在地上挖坑,因為作為俘虜,沒有了兵器,他只能用手在地上刨,手都刨出了血,卻不停手,武傳玉身邊的一個親衛小聲道:「主子,這是過天梁手下的親兵,好像叫王二狗什麼的,我見過幾次,他現在正想埋了過天梁。」這個親衛不是別人,正是一斗谷張沖,武傳玉將一斗谷張沖救了以後,張沖便做了武傳玉親兵,武傳玉稱他為親兵,可是張沖卻自稱為奴才,張沖感激武傳玉救下他僅剩的幾個兄弟,對武傳玉感激不已。


  武傳玉道:「給他一把鐵鎬,讓他把故主埋了吧。」張沖策馬離了隊,和押送的官兵說了幾句,從扔下的滿地的兵器中選了一把鐵鎬,扔過了一邊的王二狗。


  王二狗接了那鐵鎬,看了看這邊的武傳玉,又看了看張沖,趴在地上向武傳玉磕一個頭,然後又一言不發,開始挖埋起來,在這沙石地上,挖一個坑可不容易,這裡許多的屍體,官兵們都不會收,最多只將其中的盔甲兵器收走,屍體是沒有時間管的,尤其是在有敵軍虎視眈眈的情況下。


  武傳玉對身邊的方應之等人道:「我們去看一看鄧得志和張順。」張沖也跟了上來,一行人策馬而去,向不到十裡外的張沖和鄧得志部而去。


  遠處一片烏黑的軍陣,後面是兩桿大旗,一面畫著一隻公雞,金公雞不識字,許多流民兵也不識字,要是在上面書個「張」字,說不定別人還不認得,再說流民兵內部也不只只有一個姓張的,寫上了到容易混淆,所以金公雞獨出心裁的做法是沒有惹胡權的不快,不過鄧得志的旗子倒是沒有畫一匹狼,老老實實的在上面書了一個「鄧」字。


  兩邊是沒有上馬的騎兵,後面的弓手已然將弓張了開,對面陣形整肅,面對幾十個騎兵,沒有一個人發聲,除了馬的嘶聲,還有風在空氣中吹動的聲音,雙方都盯著對方,武傳玉看到陣前擺了一流民兵的屍體,還有一匹死馬,武傳玉驚道:「他們怎麼殺自己人,看樣子這人是來報信求援的,怎的讓他們自己殺了。」


  張沖跟在身邊,跟在武傳玉身邊道:「這個好像也是過天梁的親信,叫什麼我記不清楚,主子,我早說了色公子過天梁是靠王應嘉才有今天的位置,王應嘉一死,過天梁肯定要被色公子清算,今天他們之所以不救,也許是色公子故意將讓過天梁送死。」


  武傳玉還想上前看清楚一點,在一百八十步外看也看不清對方主將,武傳玉也想看一看張順和鄧得志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便要上前,張沖道:「主子小心,那金公雞張沖雖然打仗一般,但是他的箭術了得,你看這個報信的,就是一百二十步被射死的,主子還是不要看了。」


  武傳玉道:「那怎麼行,也許對面只是虛樣,擺個樣子來嚇我等,我要看清一點兒。」說完策馬上前,一邊的張沖爭忙跟了上來,要策馬走在前面,武傳玉道:「你且讓開,我打了這麼多仗,怕什麼?」張沖只得讓了開,跟到了後面,方應之等人也跟在武傳玉的身後。


  武傳玉策馬到了一百五十步,看清了對方的軍容,在一排又一排的拒馬槍和大盾之後,是弓手,再後面,是一群又一群的披甲標兵,他的氣質武傳玉是見過的,絕對錯不了。武傳玉嘆了一口氣,如果鄧得志和張順想救過天梁,是完全可以的,剛才他們大可以重兵推進,逼衝擊的遼兵回頭,那麼遼兵剛才最多擊潰過天梁部,想殲滅過天梁部,是不可能的,過天梁多半也不會死,看來張沖所言都是實話,對方根本就是想讓過天梁去送死。


  武傳玉策馬回了頭,對身邊的人道:「我們回去吧。」這個距離是安全的,要不是知道對方沒有弩,只有弓,那麼武傳玉在一百八十步都是不敢的,神臂弩可拋射三百步,可是這種軍國重器,流民兵是沒有的,就是在官兵中,也只有精兵才裝備有。


  一行人轉了頭,便想走。


  突然聽到張沖大喊道:「主子小心。」


  「嘣」一聲類似於彈棉花的聲音響起來,眾人驚鄂的回了頭,便看到一道黑色的流星飛向了武傳玉,武傳玉大紅的披風和明盔上的羽毛讓對方一下子都認了出來,且武傳玉為了省馬力,沒有穿重甲,被對方射中的話,只怕也會和地上的死屍一般了。


  那流星如同電光一般,飛以了武傳玉正回頭的面門邊,武傳玉的親兵和方應之等人都張大了嘴,驚看著武傳玉,心都要從嘴裡跳出來。


  張順將弓放下了,道:「還好,手藝沒有放下,這下子射中了。」一邊鄧得志露出了欣賞的笑容,這一射,鄧得志本是沒有把握的。他們兩看到了那穿著紅披風的將官策馬上前,來觀軍陣,張順便藏在盾后,趁對方轉身之時,突然一箭射出,他已然將弓拉滿了,射了這一箭,剛才他用的這張弓以後也就不能再用了,他已然拉斷了胎弓。


  鄧得志從盾牌的縫隙中看過去,道:「好,這一箭正射中他的臉,想必一箭穿顱,是活不了了,看樣子是個人物,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護衛,他坐下的馬也是好馬,金公雞,你立了大功。」


  金公雞也從盾牌的縫隙中看過去,笑道:「是射中了,是射中了。」但是他說了兩遍后,就說不出來了。


  因為一百五十多步外的那個人影,突然將手從臉上移開了,原來他並不是捂住自己的傷口,他竟然是用手抓住了這一箭。


  張沖道:「我的娘,沒有射死他,我這可是三石的弓,他是怎麼做到的,他是鐵做的么?」


  鄧得志也驚道:「他竟然抓住了箭,我知道了,這傢伙是方元化手下的武傳玉,傳說他有千斤之力,我以前還不信,現在可是信了,就是這傢伙,為方元化練兵打仗,上一次,胡海馬也是折在他的手裡。」


  張沖道:「要不要派騎兵衝上去將他捉住或殺死,這可是一條大魚,他和張家玉是方元化手下的主要將領,殺了他,可是不下於捉張率教的大功。」


  鄧得志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下令讓兩邊的騎兵衝上去,對方看上去馬就很好,而且一旦將騎兵派出,人少了不行,敵不過馬上功夫好的遼兵,人多了萬一被遼兵包了餃子,將這幾百騎兵葬送了,到時沒有兩翼的騎兵,萬一對方大舉來攻,就有了一定的危險,對方只要用騎兵不停的沖兩翼,然後派出野戰步兵打陣戰,那能不能堅持住,可就是個問題,再加上剛才有探馬說看到了對方的步兵,鄧毅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萬一後面跟的是幾千野戰步兵,那將騎兵派出,就為了捉一個武傳玉,可就太險了。想到這裡,鄧得志道:「我們還是不要冒險了。」


  武傳玉將手上的箭拿了開,策馬又近了一些,到了對面的流民兵能看到自己的地步了,然後抓起那支黑色的箭,雙手一折,將箭折成兩段,然後縱馬踏了踏,轉了身,帶上親兵和騎兵們,縱馬去了。


  看著武傳玉的背影,鄧得志道:「你怎麼不再來一箭。」張順摸著自己的雙臂道:「我現下雙臂仍然在痛,剛才射一箭,已然拉傷了手上的肉,短時間只怕不能再射了。」


  武傳玉明白對方的大陣確實不是自已這一點兒兵力可以攻破的,當下即決定回頭,現下泰安城中也有大事發生,他也必須儘快回去。


  耿如紀面帶喜色,剛才下面的小吏向他報告,從山林中返回的人越來越多,現下在泰安周圍百里之內,已然沒有流民的亂兵,回家耕種的越來越多,這片土地上少有的出現了寧靜,耿如紀每天看到城外的平和靜像,心中便升起一種自豪感,現下他最想的,便是籌到更多的種子,城中的許多大戶看到有恢復的可能,也開始主動的提供一些糧草。


  下面武傳玉的聲音傳來,只聽道他叫道:「我要見耿如紀大人,現下怎麼能分兵,流民兵明明打的就是圍城打援的主意,這樣的戰略他難道還看不出來?」耿如紀聽到武傳玉的聲音,唉了口氣,站了起來,親自出門去接了。


  耿青正擋住武傳玉,不讓他來,但是看到自家主子到了,也讓開到了一邊,武傳玉看到耿如紀眼中的眼屎,還有頭髮上的灰塵,便不忍心說重話了,只是道:「我有話和你說。」耿如紀知道武傳玉是不想在眾人面前落自己的面子,便帶上他,進了自己的書房內,武傳玉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抓起茶几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隨後又吐了,那茶泡得極濃,是耿如紀熬夜用的,耿如紀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整理名冊類的東西,晚上在提神,自然要泡濃茶。


  武傳玉坐定,便道:「我也不和你說場面話,也知道你不是一個說場面話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崔歸元是個什麼東西,他發一道鈞令,張率教就要回去,他回去還要將這二千多遼兵調走,你知不知道,流民兵就是打的圍城打援的主意,要是泰安少了這一隻騎兵,光只憑我和張家玉手下的三千多步軍,如何能守住,到時泰安又要重複被圍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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