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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志吩咐之後,鏢頭家人都散了開,湯劍和劉正一兩人看到神色不對,也早早走了開,史志一轉頭,便看到花如月還是站在一邊,只是等著自己,半天也沒有人理她,不由心中過意不去,這一路上,史志曾有意對花如月冷淡一些,但是花如月卻全無怨色,無論史志如何對她,始終在一邊,也不離去,史志心道:「一個女子,如此作賤自己,只為討我一笑,我若是薄情寡意,讓她下不來台,是否太過無情了。」便走上前去,輕笑道:「師妹,到武昌城內遊玩一下罷,我來陪你。」花如月卻道:「史兄,不用了,你剛回來,還是趕快回去看一下老夫人罷,想必她擔心你很久了。」史志想到自己的母親,不由眉頭皺起來,這些年來,一開始母親要自己選一個「詩書禮儀」之家的女子,不過史志後來拖著,硬是拖了過去,後來母親沒有那麼挑了,但也是不接受黃小蓉的,要一個「規矩人家」的女子,史志又拖了,後來史母看到史志許久沒有成親,終於許了讓黃小蓉進門,但是,黃小蓉不願意。
史志正在出神間,花如月拉起史志的手道:「師兄,不用煩惱啦,我便陪同你走一走如何,也好散一散心,到了晚間再去拜見伯母。」自然是花如月更加長於揣摸人的心思。
史志輕輕點頭,兩人一齊向城中去,
兩人漫步到了一間酒樓前,史志一向不怎麼喜歡在這人多的地方,這酒樓只是普通的酒館,招待的都是南來北往的旅人,來來往往都是一些穿著短衣的人,沒有見到穿的好的衣物來往於其間,史志雖然平常不怎麼講究,可是他平日終歸不大去這樣的地方,便想走開。
一個中年漢子,背上坐了一小孩,旁邊跟著一個粗衣婦人,那婦人不時用手帕打一下那漢子身上的塵土,那小男孩用奶聲奶氣叫道:「爹爹,你長白頭啦。」伸出自己的小手,在自家爹爹頭上尋白頭髮,一根一根的挑,由於那漢子不時走動,那小男孩不時將漢子的黑髮扯下來,那漢子讓兒子扯錯了黑髮也不惱,笑咪咪道:「兒子,我們去吃牛肉麵。」面上帶興奮的神色,那婦人用手帕打了漢子頭上的灰塵一下,也道:「不要慣著他,你一日才二銀銀子的工錢。」小男孩歪著頭道:「爹爹吃、爹爹先吃。」三人一邊說笑著,掀開了酒店門前的布幕,一邊走進了前面那小酒館中。
史志有些發愣,便停在這小酒館的門前,一時間有些發獃,這種粗布衣服的漢子,想必是城外碼頭上的苦力漢子,這些漢子生活貧苦,終日以賣苦力為生,但是看到這漢子滿臉皺紋的臉上竟然露出這樣的笑容,委實有些讓人意外。
一邊花如月握住史志的手道:「史大哥,你在想些什麼?」史志轉過頭來,看花如月的神色就有一些不同了,握住花如月的手道:「師妹,我們去前面小灑館看一看罷。」花如月笑一笑,便往那邊而去,史志心中感動,便跟了上去,他本還有些擔心花如月不會往這比較髒的地方走的,卻沒有想到她全不在意。
到了晚間,史志與花如月都回了史宅,史志在武昌有二間鏢局,史家在此間還有些灑樓、布莊生意,在此間有二處宅院。
史志翻動著帳本,他自然只是抽出來看一看,他的主要精力都不在這邊,可是裝一下樣子還是要的,下面的管事道:「大爺,花小姐去見老太君了。」史志初不在意,聽清楚了,才驚了一聲,起身了,道:「你們怎麼不早說,都跟我來。」
史志帶著管家,向後院而去,他有些心急,自己的母親是個急性子,說不上三句就要發火,自己這次回來還沒有拜見老母,互時老母少不得又要和自己嘔上一兩口氣,怎麼消解還是一個問題。
還沒有到後院堂中,便聽到一陣子笑聲,只聽到後院傳來聲音:「你且快說一說,他最後怎麼樣了」這正是史志老母的聲音,這聲音帶有少有快意,平常和史志講話是絕不會有這般口氣的。只聽到花如月的聲音傳來,道:「史大哥威望甚重,他一聲令下,其他的人都莫不敢遵從,人人都敬服於史大哥的威望。」史志一聽,花如月正在說這一次的事情,只是將自己美化了許多,又聽到裡面母親的笑聲,便在外間停住了腳步。
只聽到母親不時發出笑聲,這在近年已然是極少的,無論史志如何順從母親的心意,他母親也不高興,原因只有一個,便是史志在最大的一件事情上沒有順從母親的心意,母親便不高興了。
但是花如月第一次見面,便可以讓史母如此高興,史志便不打算進去了,揮手讓後面的管家止住了腳步。
史志又聽了一會兒,眉頭展開了,轉了身,小聲道:「我們走吧。」和管事悄悄走開了。
在鶴豐城外,一隊隊的土人們趴在地上,另一邊是走出城寨的頭人和土司老爺,還有他們的親信,許多穿戴金銀頭飾的婦人也從那城寨中跟著男人的腳步出來,不過他們都明顯餓了,走路都有一些搖搖晃晃,在隊伍前端正是立了一個大棚子,十多個伙夫忙上忙下,裡面燒著粥,分給這些出城投降的土司兵。
毛有性就站在一邊,他騎在馬上,身後跟著是幾個親信的軍士,毛有性此時極為高興,這一仗他其他沒有損失什麼人,就靠著圍住小堡子,靠著拼糧多,硬將裡面的人餓降了。
盂有德道:「大人,上面傳了命令,要我們打下容美之後,向西繼續進攻,這裡只分少量兵駐守。」毛有性一聽,叫道:「什麼,還往西打,兄弟們老想著打完這一仗回家,這可真是害人。」一邊的鄭盤道:「將軍,就是讓我們就近駐守這鶴豐也好,可是聽說這城要交給申定華來守,要我們繼續往西打,這城是我們打下來的,為何要讓他們摘桃子。」後面的兵將都不言語,孫仲明道:「還不是因為申將軍的練兵得法,將那個什麼八卦陣練得極好,孫昌華大人一高興之下,便美言了幾句,聽了申將軍的話。」現下孫昌華為湖廣兵備道使,當然管得到前方的布置,他只須在調令下批幾個字就行了,為了這樣的小事,張忠嗣也是不敢去得罪他的。
一邊的鄭盤道:「聽說孫大人要親臨前線,不知是不是真的。」此言一出,一群將軍都覺默下來,如果孫昌華真的到了前線,那麼以這位孫大人的性子,勢必有許多異想天開的法子要在前線的部隊上展開了。
一個聲音在眾將官後面響起,道「孫大人只怕不久就要來了。」眾將官認得聲音,回頭一看,果然是張帆,他帶著手下的小兵,後面的糧車推成了一條長龍,這一次的糧草,看來比上一次還多了幾成。
毛有性顧不得歡喜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張兄弟你且說清楚。」張帆跳下馬來,道:「我也是聽許國用大人說的,孫昌華大人練成了強兵,想親自帶著強兵上陣,不過當然不是用親自領兵的名義了,是因巡查前方將士的名義來的,只怕二三日之後,孫大人就要和接手這鶴豐的申定華一起來了,到時你們可不要和他頂撞,知道了么?」眾將官一時不語。
在後營中之中,阿求坐於地上,一邊是他的小弟,此時阿求收了一幫子小弟,自然許多粗活再也不用他來做了,他新收的小弟易大弟站在後面使勁拿一把破扇子狠命扇風,這一帶又熱又濕,極是難受,許多兵將身上的衣服一脫,但是指頭大小的蚊子便飛過來,停在人身上猛吸,便是打死一兩隻,也會有更多的蚊子飛來,端的是兩頭讓人難受。
周樹皮上前道:「求哥,要不要換一雙新的鞋子。」他身上背了一雙備用的官靴,此時鄂西地區到處是陰雨,現下阿求坐的大車的底下便是一個水潭,污水中倒映著陰沉的天,讓人心中沒有來由的沉重,這些送糧兵一路送糧,一路上過河踏水,不時要趟過河水和污泥,鞋子早進了許多水,而腳皮也泡得發白了,誰都想換一雙乾淨的,阿求也不例處,便叫道:「還不拿來。」周樹皮從背上取了新靴,阿求急不可耐的將自己的腳套了進去,腳伸進去以後。口中發出了舒服的聲音,泡了許久的腳伸入乾淨的舒適的地方,那真是舒服的難以用言語表達。
阿求站了起來,在糧車上跳了一跳,正在高興間,便看到周樹皮只穿著一雙草鞋,腳正踏在污水裡,卻滿臉不覺不在意的樣子,心中的高興之情頓時降了下來,便道:「你為什麼不自已穿?」
周樹皮道:「大哥對我們好,我們有了好東西,當然先送給大哥。」周樹皮後面一干兵士也亂七八糟的應聲,自古以來,兵營之中便多山頭,便是張帆管的這一營兵士中,也是有無數的兵頭,各帶小弟,欺壓新兵。自從阿求做了這兵頭,打得其他幾個兵頭不敢再來找自己小弟的麻煩,自然受到小弟們的尊敬。阿求聽到此言,心中受用,道:「兄弟們不用客氣,都是一家人,但有做大哥的我的一口飯,絕計不讓兄弟們喝湯。」一眾軍戶兵士都哄然叫好,此時狗剩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甲,眾兵士便看到張帆和毛有性帶著幾個將官向這邊走過來,阿求臉色一變,道:「快快散了,不要讓張爺看見了。」眾兵一鬨而散。
張帆一邊走一邊對毛有性道:「你們要小心了,我就說這麼多了,那怕一時攻打不下來,也不要讓孫昌化大人不高興,這人那怕錯了,老毛你也不要指出來,這孫大人極是愛面子的,萬萬不容一個武夫來當面直指錯誤的。」毛有性道:「我自然知道的,不用你提醒了,只是這兵備道大人也不知道好不好相與。」張帆道:「都是臭老九,脾氣有吳柄章其實也是差不多的。」說話間,幾個人都走得遠了。
當日張帆與許國用便押著空車向後方的屯營去了,毛有性等人也等著孫昌化大人親自來前線領兵的威風了,直等孫昌化到了以後,將此間交於申定華把守,然後就得和孫大人一起上前線。
數百里之外,保靖,此地正是奢氏土司的大營,奢正安兵敗之後,便退居於此間,一邊招兵買馬,一邊聯絡舊部,同時向其他土司發出信使,請求援助,好在武昌大營一時沒有發動地攻,便讓奢氏喘過了一口氣,為了喘過這口氣,奢正安知然是向武昌城中許多大人物都送上產重重的賀禮,不過能拖到這多時候,也算是物有所值,這段時間,他招兵買馬,規模雖然沒有達到以前的樣子,但是現下亦有近五萬的土兵了,他兵敗之後,趕走了本地原有的幾家小土司,佔了這個地方,和前方形成了對峙之局。
此時他已然知道鶴豐失守的消息,臉上卻不見憂色,在營轉來轉去,不時營邊一兵士上前跪倒在地,道:「大人,譚正坤來了。」奢正安眼色跳動,對身邊的衛士道:「你等安排二百箭手,伏於帳邊,再安排一百刀斧手,我倒想看一看這譚正坤見了我還有什麼說辭。」下面早有兵士去請,便聽到外面一陣子大笑之聲傳來,一人身穿了一身土布袍子,闊步而來,身邊竟然沒有有跟著,正是譚正坤。
奢正安在臉上擠出笑容,上得前去,見到譚正坤,一見面便給他一個擁抱,譚正坤也是滿臉堆笑,奢正安道:「譚兄弟,你倒是到那裡去了,你可知道我急死了,派出了許多人去尋你,聽說你湖南長沙老家都讓一群正道人士殺個精光,譚兄不要悲痛,需知人有悲歡離合,月的陰晴圓缺,傷心也是沒有用,譚兄弟請坐。」一邊便有人上來,為譚正坤端上了椅子。譚正坤笑道:「不傷心,不傷心,我最親的奢兄弟沒有事,死幾個家人算得上什麼事情。」
兩人坐定,奢正安看了看老神自在的譚正坤,心中有一絲疑惑,譚正坤如此自然,莫不是有什麼依仗不成,本想一摔杯子,派人將他拿下,但是卻還想看一看譚正坤到底還有什麼沒有使出來的本事。」他自從上一次的事情后,心中恨極了這些魔教的頭子,恨不能將其煮了,但是他也是心有溝壑之輩,也不形於色,便想看一看譚正坤還有什麼話好說,若是譚正坤沒有什麼話好說,便將譚正坤拿下,送給官軍,也許能讓這次兩湖之亂的招安添一點兒彩頭。
譚正坤道:「兄弟我知道奢兄弟的意思,奢兄弟是想議和罷,兄弟我有正是來幫助奢兄弟的。」奢正安底下一頭人「唰」一聲抽出刀來,大聲道:「你且多言什麼,我家大王一聲令下,便將他砍成內醬,上一次你攛掇我家大王起身,本說好兩邊一起起事,沒成想你們根本就沒有那誠意,今天正要剁了你,將你的人頭獻給朝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