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ptr 9
“不對。”權俞利很快又找到了漏洞,“如果按你這麽說,第一次和我們見麵的人是什麽二十歲的允兒,那麽為什麽這次的她會有之前和我們認識的記憶?”
她重新懷疑地審視著任宋演,“我猜你也許會回答她是從別人那邊聽說的這些事,但是這和自己親身經曆完全不一樣。雖然我確實覺得之前見到她的時候有些奇怪,但她對我表現出來的那種熟悉感,我認為沒有記憶的人裝不出來。”
結果任宋演好像也早猜到了她會有此一問,好整以暇地反問權俞利:“你覺得,既然允兒的病情這麽嚴重,她來到首爾這才幾天時間就連續發了兩次病,為什麽我還要專門把她從故鄉接到首爾來定居?”
權俞利聽到他這話先是皺眉,接著想到了什麽,驚訝地看去。
“你去網上查詢一下大概也會知道,多重人格患者如果想要痊愈,需要進行一種名叫人格融合的治療。這種治療不僅講究專業的醫療條件,也很講究治療時所處的環境。首爾這邊的醫院水平總比她故鄉高得多,而且她少女時代也在首爾長期住過……我認為這裏應該是國內最適合安置她的地方。”
任宋演的語氣始終不起波瀾,而且思路清晰,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普通地陳述事實一樣。
他轉過頭來看看權俞利就露出一臉無奈和擔憂的表情,說:“老實說,她第一次發病的時候,我那時候以為自己的判斷出錯了,她離開首爾大約也十幾年了,這座城市說不定對她而言非常的陌生,隻會給她帶去更大的刺激。直到後來我從她的主治醫生那邊得知最新情況之後,才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之前她和孝淵的那次外出,對她的‘病情’,產生了好的影響?”雖然依舊滿心別扭,但權俞利終究遲疑地講出了那個字眼。
任宋演聳了下肩說:“她這種病最麻煩的地方就是,我們永遠不知道給予她的刺激會產生好的效果還是負麵影響。慶幸的是,能夠和新認識的朋友久違地一起上街購物,似乎讓她的心情感到很不錯,那一次雖然導致二十一歲的她出現,但因此,二十歲的她也終於出現了被融合的跡象。”
“所以,因為二十歲的她被融合了,現在的允兒才也擁有了和我們認識的那些記憶?”權俞利跟上了任宋演的邏輯,但光聽她的這句詢問,很難讓人判斷她此時究竟有沒有相信男人所說的話。
“依照醫生的說法,確實是這樣。”任宋演麵不改色地點著頭說,“以後如果你們忽然覺得她什麽時候變得可愛起來,盡量就和當時的她多相處一下。沒準下一次見麵,之前讓你們喜歡的那個時期的她就永遠消失不見了。”
由於實在無法從任宋演坦然的表情之中捕捉到任何說謊的跡象,這使得本身對於他非常熟悉的權俞利,內心的天秤也開始徹底倒向了另一邊。
哪怕再難以置信,但仔細想想,假如不是事實的話,任宋演又何必編出這麽一套很難說服她們的謊言呢?難不成真相還能比她現在聽說的消息更離譜嗎?
最關鍵的是,權俞利回想了一下先前發生的種種,每一條都和任宋演給出的理由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正是因為想替林允兒隱瞞“病情”的緣故,任宋演才對她們這幫最親近的人總是左右言他,甚至不惜撒謊也要糊弄過去。
也正是因為需要親自照顧林允兒這個“病人”的緣故,任宋演才選擇了令外人很不解的方式,安排女孩住進他的家裏。
“既然事情是這樣,那今天她一個人出門的時候,你總該注意一下啊。要不然剛才跟她打電話的時候,也發個消息提醒我一下……”
在理解和想通了一切之後,權俞利就突然丟給任宋演一個嗔怒的眼神。
她抱起雙手,聲音不乏憂慮地說:“如果我早知道允兒她有這種情況的話,至少不會讓她隨便離開我的視線。現在要怎麽辦才好?監控錄像又壞了,你也說了,她隻是有可能會去車站,萬一是她的病情更嚴重了怎麽辦?”
任宋演的臉上絲毫不見笑意,他同樣嚴肅異常地歎口氣,說:“你要讓我怎麽跟你說?暗示你,她精神有點問題?還是像個過度管教的監護人一樣,讓你幫忙時刻監視住她?我帶她來首爾,並且介紹給你們認識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你們能和她交上朋友,這樣對她的病情也有一定好處,而不是讓你們來當我的‘護工’。”
權俞利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沉默地凝眉思索半天,又往前埋頭趴去,整個人長歎一聲:“這下子怎麽辦才好。允兒她和我在一起之後才出現了這種情況,那原因就全在我身上不是嗎?她如果因此出了什麽意外,我之後要怎麽辦?”
任宋演見她真的變得無比憂心起來,這會兒眼中倒是隱晦地閃過了一抹不太好意思的情緒。
他試著輕聲寬慰權俞利:“沒關係。她身上不是還帶著手機嗎?那部手機她並不認識,所以會暫時關機。但她現在身上也沒有其他的聯絡工具,她遲早會打開,到時候我們總能打通她的電話。這可是她上次,自己親口對我說的‘經驗’。另外,不知道該不該慶幸的是,她這種病至少不像阿爾茲海默那樣。她在發病的時候同樣是正常人,擁有正常的思考能力。我現在估計她應該又變成了二十到三十之間的某個年紀,那也是成年人了,又不是變成小孩子的性格,我們也不需要太擔心。”
權俞利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現在看起來才一點都不著急是吧?”
“我倒是想著急,但也要有點線索不是嗎?放心吧。我之前在來的時候就發了很多消息出去,總會有認識她的人給我回複。最多我再去她的故鄉一趟,把人帶回來就是了。”
權俞利想了想,忽然又問:“允兒的這個病…………應該很多年了吧?為什麽現在才想著治療?”
任宋演瞥瞥她就說:“十幾年前,哪來現在的醫療條件?那時候連一個好的心理醫生都難找,更別說她的情況就算放在多重人格患者的群體中也很特別。而且……想要給她治療的契機,說起來也算是巧合吧。”
“巧合?”
“你聽孝淵她們說過,她們第一次見到允兒她是什麽情況對吧?”
任宋演回頭望向前方,神情仿佛真的陷入了某段回憶當中,漸漸低下聲來:“你也知道,我和允兒……不比和你們的關係差,否則我也不會認同她作為少女時代組合的中心。隻是因為她的病,還有其他一些原因,我們倆一個人住在首爾,一個人住在地方,十幾年來很少見麵。月初的時候,我猜測她可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也可能是發現自己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所以想來首爾見我一麵。她當時跑去了我家裏,結果卻在那棟房子裏麵犯了病,變成二十歲的自己。”
聽他這樣一說,權俞利才算是把所有事情給拚湊起來。
她恍然大悟地點頭呢喃:“所以那天晚上孝淵她們在派出所裏見到她的時候才會是那個樣子?”她又輕輕蹙眉,抬起頭問,“不過,二十歲的話,那對應允兒的真實年齡,那也差不多是在2009年了吧?那個時候《Star World》不是已經出版兩年了嗎?難道那個時候你們倆還不認識?你的那棟房子可是你從07年一直住到現在,沒理由我們都去過,允兒卻沒有去過吧?”
任宋演緊鎖眉頭,還是決定向權俞利說出實情似的講:“正是因為《Star World》才造成了禍端。”
“嗯?什麽意思?”
“我前麵不是跟你說過,允兒她的每個人格隻是基本情況是她各個年紀的自己嗎?而在這個情況之外,她分裂出來的那些人格,還存在著一些嚴重的問題。這才是她這個病嚴重幹擾了她生活的根源所在。”
男人說出了一句讓權俞利再度楞住的話:
“那些她的人格,雖然每一個都是不同年齡的她自己,但那些人格自己認為,她們並不是這個世界的林允兒,而是在《Star World》裏麵,那個作為少女時代中心的林允兒。”
權俞利一時間看上去又重新有了前麵那副思緒混亂的樣子。
她張了張嘴又閉上,直到抬起手先示意任宋演暫停以後,她自己低頭蹙著眉整理了幾秒後,她才抿起嘴說:“所以……允兒她,是把自己當成了小說裏麵的人物了?”
“嗯。”任宋演立刻點頭,補充著說,“而且還不是一個人格這樣,她是一次性分出了好幾個不同時期小說世界的自己。我之前還見過07年和08年剛出道、經曆了‘黑色海洋’事件的她。她的那兩個人格別說有多低氣壓了。”
“呀,不過這個……這個真是可能的事情嗎?”
“人格分裂是什麽?簡單來說那就是幻想出另一個自己。所以別說是小說人物,她就算是幻想自己成為影後也不是什麽稀奇的情況。”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允兒的,人格?她的人格為什麽會是你小說裏的人物?”
這一下,任宋演也忽地沉默下來。
他安靜片刻就轉過頭來,對權俞利正色地說:“關於這個理由,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她會變成這個樣子。”
權俞利從他此時的眼神之中似乎看出了什麽,不由得蹙眉,心中的懷疑反而完全散去。
她低下頭問:“所以……覺得可能是因為自己寫出來的作品,才會讓允兒她變成這個樣子。原本什麽地理距離還有生病的問題根本不可能阻止你才對,如果是朋友,就算對方不方便,你也會經常抽空去看她,這才是你的性格。真正阻止你們倆這麽多年不見麵的理由,有一部分是因為宋演你心裏的愧疚嗎?”
扶著方向盤的任宋演頓了頓:“真要說的話,我確實對她存在很多的愧疚。”
他啟動車子,朝著附近權俞利家所在那棟高級公寓樓門口緩緩駛去,同時口中也在說:“因為是小說世界的她,所以無論是哪個年紀的她都不認識我。我在重新見到她之後、在意識到她的處境有多危險的時候,我就決定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所以才會事前一點都沒有征兆地帶著她出現在你們麵前。”
不過隔了一條街的距離很快就到達目的地,權俞利卻沒直接開門下車,而是轉頭盯著男人的側臉說:“最後一個問題。”
“你說吧。反正讓你知道了,之後這些事也瞞不過純揆她們,倒不如一次性問個清楚,之後就麻煩你轉述,我不想多費口舌了。”
權俞利也不在意他的調侃,湊近些許問:“允兒她,真是你的初戀嗎?我說的不是我們開玩笑的那種,而是很認真的那一種。”
任宋演古怪地同她對視一眼,旋即忍俊不禁。他搖搖頭說:“當然不是,是很認真的那種。我都說了,我和她的感情,與你們之間差不多。”
“可是為什麽我總感覺你對待允兒很不一樣?”權俞利打量著他,如同產生了某種探究精神。
任宋演想了想,“我這麽說吧,假如是我們幾個人之間,有一個人患上了阿爾茲海默症,其他人還是很健康,你會怎麽對待那個人?”
權俞利怔了一下,好像這才明白過來任宋演看待林允兒的心態。
“覺得可憐,想正常地對待她又做不到,如果把她當成病人來照顧,我們又全是些要強的家夥,兩種態度之間總是很難把握平衡…………大概是這樣的心情?”
“你倒是總結得挺到位。”任宋演這時候笑了笑,他按了下按鈕,先幫權俞利解開門鎖,“那孩子……我也不知道究竟該不該叫她‘孩子’。我從一開始,包括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對她親切包容一些,還是就隨著我真實的性格去自然對待她就好了。每次看著她的臉,我的心情都很奇怪。所以說……”
他側頭看向權俞利,輕聲但也顯得很鄭重地說:“你們以後,還是當作不知道她的異常,就自在地和她相處吧。這算是我的請求,拜托你們了。”
權俞利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而後緩緩點頭。
在下車後,權俞利忽然又回頭彎下腰說:“我先說好,我還沒有完全相信,目前……大概也就信了六成?不過,我會按照你交代的做。還有,有消息的話,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坐在車內的任宋演啞然失笑地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