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忍摧毀的完美
說實話這個春節顧岩過得也很不順心，確切地說從那天之後顧岩一直過得都不順心。心中住著一個虧欠的鬼，即便顧岩再怎麽裝作若無其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個幽靈還是會出來搗亂。
顧岩千百次地為自己開脫，說這樣的惴惴不安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本性善良，可輾轉反側過來，自己對林穎真得是善良使然嗎？當一顆歉疚的內心和一份真誠的感情合二為一的時候，顧岩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相思成愁的滋味。
在年前的日子，顧岩去了姐姐的墓地，對著姐姐的遺像聊了好長好長的時間。聊他的委屈，聊他的不順，聊他的自責，聊他的想念……和別人不能說的，和別人不能隨便講的，和自己不希望被別人知道的一切的秘密和心裏話，顧岩毫不保留地都倒給了長眠的姐姐。
說不上怪罪，但不置可否的事實使，顧岩對婚姻的恐懼和對感情的不信任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姐姐的影響。他現在很想問問姐姐，知道蔣鑫後來的所作所為，她後悔了嗎？
墓碑上姐姐微笑的照片依舊年輕美麗，絲毫沒有沾染任何歲月的風霜。
顧岩清楚地記得姐姐在離開的最後時刻還在心心念念地想著蔣鑫，是父親的阻攔，是自己的不作為，是全家人的合力“作戰”叫姐姐臨終前最後的心願都無法實現。
起初顧岩認為自己的做法很對，他單純的認為蔣鑫這個人渣隻會給姐姐帶來麻煩，帶來厄運，帶來災難，如果不是他，姐姐的病情根本不會惡化的這麽快，更不會這麽早地離開。
可現在他似乎有所頓悟，或許這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或許這一切都是姐姐自己的選擇。她都不曾後悔，不曾埋怨，為什麽活在這個世上的人還要繼續糾纏在本就不存在的陰影當中？
顧岩隱約地聽蔣鑫解釋過，顧蕊之所以選擇隱瞞是因為她不想承受治療的痛苦。生在醫學世家的她早對這種病的治療有所領教，更何況母親去世前的“慘狀”給她的心靈帶來了難以承受之殤。
顧蕊想“體麵”的死去，留給她愛的人還有愛她的人更多的美好回憶，而不是病痛苦難的折磨。
或許死去對於一個垂死之人來說是最大的安慰，隻是好多活著的人並不能完全理會，他們隻為了自己的心安而忽略了病人本身的訴求。
這或許就是姐姐彌留之際還能夠欣慰的原因，當然，要是能見一眼她的丈夫，她會更加了無遺憾。
門當戶對在姐姐的愛情中並不成立，匹配的愛情在姐姐的生活中也並不成立。不是每個相愛的人都在追求條件的協調，也不是每個相愛的人都把條件看得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姐姐和蔣鑫在一起的時候得到了自己的滿足，重要的是蔣鑫帶給了顧蕊別人無法取代的慰藉。如果兩個人是真心相愛，如果相愛的兩個人都不在乎，那別人又怎麽可以這麽一意孤行地橫加阻攔呢！
可惜，姐姐沒有留下任何的隻言片語就離去，可惜的是顧岩現在才有所參透其中的真諦。
顧岩有些恨姐姐，明明是在她的影響下自己的情感觀才有了那樣的曲解，可到最後，姐姐自己明白了，卻沒來得及幫助他矯正就這樣的離開。
顧岩的春節是和父親母親一起過的，這在他成年後的時間裏顯得尤為的珍貴。溫婉的母親帶著吃驚和謹慎準備著飯菜，還不時地叮囑顧岩不要跟父親起任何的衝突。一向不苟言笑的父親也是綻放了多年少見的笑容，態度都和藹了許多。
這麽多年，顧岩一直認為父親是個無情無義之徒，對姐姐的母親缺少節本的忠貞，對自己的母親缺少節本的愛護。
可好多事情根本不像表麵那樣膚淺，好多大人之間的相處也無法跟年幼的顧岩談論，做了那麽多年醫生的父親可以醫治病人的外傷，卻無法治愈兒子內心的創傷。
向來和顧岩沒什麽交流的父親今年的春節格外的話多，感情還格外地豐富。這麽多年，父親第一次吐露了對前妻離世的無奈，對女兒故去的心痛，對兒子照顧的欠缺，對妻子不周的感慨。
“可我是一個男人，天踏下來我都要頂著！”這是對顧岩觸動最深的一句話。
有些虧欠這輩子都已經無法彌補，所隻能留在心裏。可生活還在繼續，為了女兒能得到更好的照顧，父親做了這輩子最正確也是最錯誤的決定，那就是過早地選擇了再婚。
“可我問心無愧！”暮年的老人依舊堂堂正正地說出這樣的話來，而且理直氣壯。
顧岩感到汗顏，感到羞愧，感到無地自容，他現在最缺少的就是這種光明磊落的資本。
“你姐姐的死我比誰都難過，都自責，可我不能跟別人抱怨！又能抱怨些什麽呢？我隻能是用我的餘生來彌補需要我關愛的人！我現在關愛的人還有誰呢？”老爺子深情地凝望著顧岩，那真摯的眼神叫顧岩無法對視，他沉默躲閃。
“你姐姐怨恨我一輩子，可在她走的時候，我知道，她已經放下了，在那一刻我知道我這輩子的付出和苦心都換得了應有的回報。我知道，你也對我有很大的不滿，這麽多年你不說不是因為你怕觸動我，是你母親不叫你說。所以，你離開了家，自己過活。可你又不好好的過，無非就是想叫我心痛而已！”老爺子捶著胸脯，痛苦地表情表達了無限的心痛。
“我不說什麽，誰叫我年輕的時候把時間都給了工作。我逼著你走上這條道路，不是為了叫你理解我，是我覺得你有這樣的天分，不想叫你埋沒了。男人嘛，總歸還是要有自己的事業的，我看出了你的天賦。慶幸的是你沒有違背我的意願，而且做得有聲有色。”說到顧岩的成績，老爺子無比的欣慰。
顧岩的母親在一旁默不作聲，時不時地給父子兩個的碗裏夾著菜。
或許放在以前，顧岩會毫不留情地斥責父親的假慈悲，可如今，他能夠心平氣和地聽父親把這些話說完，並且一點一滴都聽到了心裏。
以為父親是一個冷若冰霜不懂感情的人，可拋開了工作，回歸了家庭，年邁的父親可以陪著母親上街去買菜，陪她一起下廚烹飪，在她生病的時候買藥服侍，在她憋悶的時候陪她逛街散心……
這或許就是陪伴，是最簡單的生活，也是最平淡無奇的相愛。顧岩也第一次從父親的嘴裏聽到了他說愛自己的母親！
這句遲到的愛震撼了顧岩，他從小就知道母親當年崇拜父親，敬仰父親，也深深地愛著父親，他一直以為是母親的“乘虛而入”才有了他們的婚姻，可事實證明，父親對母親是有愛情的，而且經曆了這麽多年的積澱，經受住了這麽多年的考驗，愈發地彌足珍貴。
這一切都變化的太過迅猛，迅猛的他都沒有來得及仔細地體會就都已經發生，迅猛的他還沒有做好接受的準備就已經成了事實，迅猛的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思就已經再次犯下了錯誤。
顧岩甚至反思，自己這麽多年都去了哪裏？為什麽父母這麽大的變化他都沒有發現。難道真得是從小的怨恨根深蒂固，叫他不願意發現這美好的轉變？
顧岩開始瘋狂地想林穎，較之前更加地猛烈，也較之前更加地心虛。他開始憎惡自己，憎惡自己的過往情史，憎惡自己的齷齪報複，憎惡自己的“虛情假意”，更憎惡自己的懦弱和退縮。
那天的激情過後，當顧岩無聲的退縮給了林穎極大的侮辱之時，林穎並沒有選擇當即的離開。不是還要追求什麽，隻是希望這段並不值得人祝福的感情能夠善始善終。
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自己選擇的感情，即便蒙羞也要給它畫上一個句號。林穎甚至還當起了顧岩的下手，兩個人合作完成了他們的第一頓大餐。
顧岩的廚藝同樣不可小覷，刀法嫻熟，烹飪技巧熟練，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富家子弟，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顧岩坦言，那個所謂的殷實的家境其實並沒有給他的童年帶來多大的便利。小的時候父母都很忙，根本沒有時間照顧自己，倒是年長的姐姐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充當著媽媽的角色。
也是為了替姐姐分憂，顧岩從小就跟著姐姐學會了做飯，雖然長大以後很少自己下廚，可以前的基本功仍在。所以，對很多男人來說頭疼的做飯顧岩也能應付自如。
兩個人沒有太多的語言交流，往往都是顧岩的主動敘述，林穎隻是負責“恩啊”地點頭稱是。實在沒什麽話題的時候顧岩還會故意講一些笑話，可沒有什麽比欺騙或者戲弄林穎的感情更叫她痛苦的了。所以，幾乎沒有一個笑話能夠把林穎逗樂的。
尷尬是肯定的，諾大的房間都驅散不盡兩個人的窘迫。幾次顧岩想說出心中的秘密，可林穎已經失去笑容的臉孔叫他更加地生慰，更何況，他無法親手毀掉自己完好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