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留學風波
陽陽他們的水果攤只擺了兩個多月,因為被救助者郭偉最終還是被病魔奪去了生命。
郭偉的葬禮是在他去世三天後舉行的,靈堂設在殯儀館內。但那一天陽陽突然對我說不想去參加郭偉的葬禮了,我勸他說不參加同學的葬禮有失禮貌,他卻說禮貌不禮貌都無所謂了,反正郭偉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我又給他解釋說其實參加別人的葬禮不僅僅是為了送別逝者,同時也是為了安慰一下正處在悲痛中的逝者的親人們,此外也是對自己的一個安慰,不然自己會覺得對逝者沒有盡心,留下遺憾。可陽陽並沒有聽我勸,依舊一個人坐在電腦前沒完沒了地看著動漫,好像他完全不把同學的葬禮當回事似的。不過我作為母親,最了解自己的兒子了,陽陽的這種表面上看起來不盡情理的表現是因為他還一時接受不了郭偉去逝的事實,他只是在躲避罷了。他曾經是那麼地滿懷希望,以為郭偉的病只是缺錢的問題,只要有錢付醫藥費,就會好起來,不想結果完全超出了他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十八歲孩子的想像,讓他感覺自己的努力是如此的無濟於事和軟弱無力,並且變得像一個被打敗的士兵一樣,縮在家裡不露面了。
我勸說不了陽陽只好求助了,我給武學文打了電話,不一會兒,武學文就來到了我們家裡。
「時間不早了,咱們動身吧,同學們都在殯儀館等著你呢。」武學文一見陽陽就催促道。
「你去吧,我不想去了。」陽陽搖搖頭說。
「我懂得你的心情,但不見得別人也懂得,你的表現總得讓別人理解才行呀?郭偉生前你為他做了那麼多事,現在是最後送他一程了,你卻不露面了,讓同學們怎麼想?再說過後你後悔了怎麼辦?」
聽武學文又說了這麼多,陽陽不言語了,這時武學文抓緊時機來了個激將法,說:「你不會讓同學們都過來請你吧?」說完,武學文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做出要打電話的樣子。
這時陽陽終於坐不住了,趕緊起身抓住武學文的手腕說:「好了,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
就這樣,在我和武學文的輪番勸說下,陽陽才趕往郭偉的葬禮現場。
可送別郭偉后,陽陽仍然有好長時間處在少言寡笑的狀態里,這是我未預料到的,我沒想到郭偉的離去對他影響這樣大!要說他早在五歲的時候就經歷過爺爺的去世,不過現在想來他那時年齡太小,不懂事,對親人的離去沒有太多的感觸,而現在他已經長大了,不僅感悟多了起來,對人生也有了一定的認識,所以這次同學的離去對他震動非常大,通過這件事,他深深地體會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無奈,也感覺到了自己作為一個個體的渺小和無力。
接下來的幾日,我又和陽陽談了許多,教他要學會坦然面對一切,一個正常的人自然有感性的一面,自然有喜怒哀樂,但不能太過於悲觀和缺少理性,喜怒哀樂當中要時刻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麼,應該繼續做什麼,應該做生活的勇士而不是逃兵。
一個月後,陽陽逐漸從失去同學好友的傷感中走了出來,並且表現得懂事了許多,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幾歲,生活中好多事都不用我去操心了。比如他不再用我為他洗衣服了,早晨也不再等我喚醒了,而是學會了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和學習,進入高三第二個學期后,他的學習成績終於闖進了年級前五十名。
可正在我為陽陽的成長感到欣慰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事情又有了變化,我發現他竟然放下英語課本,學起了日語!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想在學習間隙放鬆一下,看看日本動漫書,不想他幾乎每天都要看日語書,而且看得是日語課本。
一天晚上,我終於忍不住了,問他道:「你看的是日語書?」
「對。」陽陽簡短地回答。
「你能讀得懂?」我很好奇。
「我正在學。」他說。
「什麼意思?你正在學日語?」我更不明白了。
「對。」
「高考不考日語吧?」我故意問。
這時,陽陽把書合上了,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我說:「媽媽,送我去日本吧,我想去那裡學動漫。」
「喜歡動漫在國內也可以學,不一定非要跑日本去學。」我說。
「日本動漫領先世界,我很想去那邊學。」
看陽陽一臉認真的樣子,我相信他決不是隨便說說,但想到日本與中國的關係又冷起來,我不免有些擔心,對他說:「你去日本留學,好多人會不理解的。」
「媽媽,我只是在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不需要多少人來理解我。」陽陽說。
「也不能完全不管別人的看法,咱們畢竟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做事不能一味地孤注一擲。」我又說。
「什麼叫孤注一擲?你知道在日本留學的中國學生有多少嗎?你知道在日本生活和工作的中國人有多少嗎?那是一個很龐大的數字!請不要把戰爭當私仇永遠背負在自己身上好不好?也不要用仇恨別國的方式來表達對自己祖國的熱愛好不好?全世界不正在全力提倡和平和寬容嗎?少數人的言論不代表所有人,我相信大多數人願意和平共處,我去日本留學只是想學動漫而已,和愛不愛國,親不親日沒關係!」
陽陽說了這麼一大堆,把我說得沒話說了,說實話,我並不反對陽陽赴求學,只是擔心別人不理解他,優其是擔心他奶奶不理解他罷了。現在看來,陽陽的赴日的決心是定了,我要做了應該是如何去勸說我的婆婆去接受這件事。婆婆是一提起日本人就咬牙切齒的那種人,讓她改變這種態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到這裡,我對陽陽說:
「等你爸爸回來,我和你爸爸商量一下好嗎?」
「好吧。」陽陽見我已不再反對,高興地點點頭說。
陸濤回家后,我沒有馬上和他講陽陽想去日本留學的事,而是一直等到我們上床休息后,才在枕邊遲遲疑疑地對他說:「陽陽說他想去日本學動漫。」
「他什麼時候說的?」陸濤吃驚地問。
「剛才。」我說。
「還行,這小子有志氣,不怕他去那裡,只怕他那裡也不敢去,他有自己的目標,當然是好事,我支持他!」
原以為陸濤不會同意的,沒想到他完全不考慮自己家族在抗日戰爭時期的血淚史,而是全力支持兒子的選擇。
「我原以為你要反對呢。」我對他說。
「孩子要學東西,我們只能支持。」陸濤說。
「我是說你居然同意他去日本。」
「去日本怎麼了?咱孩子是去學東西,又不是去搞政治。」
「媽媽一定不同意!」我提醒陸濤道。
「媽媽的工作我來做好了。」陸濤說。
「可錢也是個問題,出國留學沒有幾十萬是不行的。」我又說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
「錢你別擔心,我來想辦法,只要孩子願意學,我就會支持他到底。」
「好,有你支持就好。」
其實我就是想聽陸濤這樣說,有他的這番表態,我就放心多了,轉過身輕輕鬆鬆睡去了。
好幾天過去了,陸濤也沒和他媽媽提陽陽去日本留學的事,我想他大概是還沒準備好台詞,也沒找到合適的時機,不過不急,離高考不家好幾十天呢,高考結束后和婆婆講這件事也不遲。不過事情總是出人意料,一天陽陽班主任的來訪,竟然無意中提前讓婆婆知道了。
董老師是陽陽上高三后新換的班主任,也是學校為數不多的幾位高級教師之一。董老師是非常敬業的一位老師,也是在學校受到極高評價的一位老師。董老師這次來我家進行家訪,正是因為陽陽要去日本的事。
董老師進門的時候,婆婆正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不明就裡的董老師一進門就快言快語地問起身為她開門的我:「聽說你家孩子要去日本學動漫?」
要說婆婆的耳朵早就有些背了,但董老師的這句話她聽得很清楚,可能是「日本」這倆個字對於她來說太敏感了,還沒等我回答,她就大聲問道:「誰要去日本?」
「你孫子!」董老師大聲回答著。
「你是說陽陽?」
「對!」
這時我趕緊先打了個圓場,對婆婆說:「陽陽只是一時興起隨便說了一句,到底去不去還是兩回事呢。」
「好像不是隨便說說,全班同學都知道了。」董老師的特點就是太直率,沒辦法!
這時婆婆終於忍不住了,說:「這孩子怎麼越大越不懂事了?去那裡不成,要去日本?難道他不知道咱家和日本人是仇人?日本人殺了咱家三口人哪!」
得,婆婆又開始講血淚史了,再一次把陸家上一輩的三位烈士的壯烈事迹當著董老師的面從頭到尾又講了一遍。我不是想把那段歷史忘掉,只是和陽陽說的一樣,不願意沒完沒了地去提這件事,不願意讓仇恨一代一代地傳一去。縱觀人類歷史,幾乎是用戰爭譜寫下來的,如果追究起來,任何人之間都可能有血海深仇。依據自然法則,要生存,就無法避免爭奪,而從追求和平的角度講,要和平,就要懂得寬容,那些罪大惡極的戰爭罪人確實應該受到人們的譴責,但我們沒必要沒完沒了地去和他們的後人算這筆賬,不然追求和平就成一個謊言了。當然,這些話都是大道理,關鍵是要和婆婆解釋清楚。
「媽,陽陽只是想去日本學動漫而已,他能有自己喜歡的一個專業也是值得咱們高興的事。」我握著婆婆的手說,只擔心她生氣似的。
「在國內不能學動漫嗎?」婆婆反問。
「當然,國內開動漫專業的大學也有很多,可他想去日本學,日本的動漫製作水平在世界上算是領先的。」
而婆婆顯然是無心和我辯,她或許認識這件事不需要辯駁,對錯很分明,於是我她站起身,向我擺擺手說:
「好了,你們的孩子你們自己管好吧,我一個快要進土裡的人,誰還願意聽我的話呢?」
說完,婆婆回她的房間里去了。
剩下我和董老師,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沉默了一會兒后,董老師對我說:「我並不是不贊同陽陽去日本,我是想和你說不論去那裡上大學,現在這個階段主要是要把課本學好,陽陽每天把著一本日語書看,能不影響學習嗎?」
「我也發現這是個問題,陽陽回來后我再和他好好談談。」我對董老師說。
「對,你最好和他再談談,你畢竟是他媽媽,更了解他,比我有說服力。」
「好的,我明白了。」
董老師在我家只呆了半個小時,把她的來意向我說明后,就起身告辭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