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住娘家的日子(二)
寒假結束后,妹妹返回大學上學去了,這樣房間就寬鬆起來,爸爸終於不用再睡沙發了。看到爸爸有床睡后,我晚上才可以睡得踏實,儘管依舊要起夜為陽陽餵奶或換尿布,但並不感覺勞累,也就是說,只要爸爸能休息好,我就能休息好。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照顧陽陽和享受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內容。
陽陽三個月時已經學會翻身了,但一開始他常常是翻過來,卻翻不回去,他的小胳膊還很無力,不足以撐起他的上半身,待他掙扎累了哭喊著向我們求救時,笑夠了的我們才會抱他起來。陽陽成了我生活的全部,他的一頻一笑對我來說都是一個需要通告全家的大事,他的每一點變化都讓我驚奇不已,每次凝視著他的小臉,我都感覺自己非常幸福,我所有的憂傷都被這個小傢伙的笑容給溶化了。
媽媽對陽陽的愛也一日深似一日,就連陽陽每天拉的巴巴,媽媽都要像一個學者一樣對這堆黃黃的排泄物研究好一陣,察其色,聞其味,然後判斷陽陽有沒有受涼,或有沒有消化不良,嚴然一個兒科專家。她不再說我不應該生下孩子之類的話了。爺爺更是除了吃睡就是和他的曾外孫呆在一起,已即將走完一生的他,好像對生命的起點很好奇和羨慕,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和變老的,想從陽陽身上得到答案似的。
可上帝彷彿總是不想讓一個人的快樂持續太久,總是要生出些變故來,不然人世間也不會有那麼多紛繁複雜的故事。在春天已經來臨,室內的爐子即將撤出去,我也早已忘記煤煙的危險時,我家出事了,爺爺被煤煙熏倒了!我對媽媽說,整個冬天爐子都沒出什麼事,為什麼天暖和了卻出事了呢?媽媽說,正因為是天暖和了,煤煙才容易把人熏倒。隨著氣溫上升,人們會把爐子里的火苗用煤屑壓住,讓煤爐里的煤燃燒得慢些,散得熱少些,而煤炭正是在不完全燃燒的情況下才會釋放CO氣體的,再加上用了一冬天的煙筒已有些堵塞,更糟糕的是春天的風大,頂著煙氣出不了煙筒,而初春的天氣,完全撤了爐火,家裡還是顯冷,總得到清明前後才能真正把爐子搬出屋子。這好幾種因素加起來,初春反而成了煤煙熏人的高發期。
幸好爺爺中毒不嚴重,送到醫院只吸了一次氧就清醒康復了,也沒留下什麼後遺症。但這次可把我給嚇壞了,我不敢再把兒子放在有煤爐的家了,當天就讓媽媽把爐子撤出了屋子。三月初,沒有取暖設備的屋子還是寒氣襲人,溫度過低,在冷屋子裡只睡了一夜,陽陽就感冒了,打噴嚏,流清鼻涕,接著是咳嗽,最後我不得不抱著剛滿百天的陽陽去了縣城裡的中醫院。
現在的醫院,一進去就免不了輸液,即使陽陽只有三個月,即使找得是中醫師,醫生也開出了兩天的輸液藥量。一開始,護士用針頭在陽陽的小胳膊上扎了三次,都沒能找到陽陽的血管,反而把陽陽扎得哇哇大哭,我心疼得真想退葯不輸了,但又擔心把陽陽抱回去延誤了他的病,導致他高燒起來。這可怎麼辦好?看著哭鬧不止的陽陽,我一時沒了主意,而陪我一起到醫院的媽媽也著急起來,居然對我說了一句:
「要不叫陸濤來吧?」
「叫他幹麼?」我不同意媽媽叫陸濤。
「陸濤畢竟是陽陽的爸爸,陽陽病了,總該通知一下他吧?」媽媽沒等我回答,徑直走了出去,我知道他是去電話亭給陸濤打電話了。
只用了十多分鐘,陸濤就出現在了我和孩子面前。
「怎麼搞得?怎麼能把孩子搞得生病了呢?剛三兩個月大就開始輸液,那長大了有了病怎麼辦?人們說輸液多了人就有抗藥性了,以後再輸就不起作用了。」
為什麼我決計要和陸濤分開呢?就是因為我們總是話不投機!你聽他說的這些話,分明是在責備我沒有帶好小孩,他這種不勞動的人反而有理了!
「你什麼意思?是來教訓我來了?如果你是來罵人來了,那請你離開吧,這裡不需要你。再說了,皇帝還要生病呢,小孩生個病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我一個人照顧小孩反而有了罪了?」我強硬地駁回了陸濤的話。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對這麼小的孩子要特別注意,孩子這麼小就用抗生素對身體不好。」陸濤還在質疑我。
「走開,我的孩子我自己帶,不用你管!」我火了,朝陸濤吼道。
「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呀,我怎麼能不管呢?」
「這孩子不是你的!」
「什麼?」
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果然頂用,一下子就把陸濤給鎮住了,只見他蹬著兩隻眼睛大張著嘴僵在那裡一動不動了。我確實太生氣了,他要麼不來,一來就和我吵,完全體會不到我帶孩子的辛苦。
「孩子生病,你們卻在吵架,那有你們這樣當父母的?」媽媽在一旁說話了,明顯是在批評陸濤。
聽了媽媽的訓話,陸濤好像緩過神來了,他看看媽媽,又看看陽陽那張小臉,面部表情又回歸了平靜,因為陽陽長得越來越像他了,簡直就是微型版的陸濤。
「以後別亂說話,會引起別人誤會的。」陸濤告誡我道。
「誰會誤會啊?你看孩子的這張臉是能讓人誤會的嗎?要說陽陽不是小燕生的倒或許會有人相信的,沒一點他媽媽的模樣。」媽媽一把拉過陸濤,指著陽陽對他說。
「其實我也不是怪你們沒帶好孩子,我不是看到孩子生病心裡著急嘛。」陸濤解釋道。
「什麼也不用說了,你走吧,這裡不用你管。」我還在生氣,一眼都不想看眼前這個我當初死活要嫁的男人。
但陸濤不生氣了,他和我商量道:「中醫院條件差,咱們把孩子轉到人民醫院去吧?」
「不要緊,孩子只是一個小感冒,在中醫院就可以治好。」我沒理他,媽媽回答了他的問題。
「還在發燒嗎?」陸濤又問。
「一開始有些低燒,現在體溫已經降下來了。」媽媽說。
「只要不發燒,人就不緊張了,一開始把我給嚇壞了。」聽了媽媽的話,陸濤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
「這樣吧,我回去做飯,讓陸濤陪著你,一會兒我就給你們送飯過來了。」媽媽把我交給陸濤起身回家做飯去了。
媽媽走後,我和陸濤長時間相對無言。陸濤為了排遣無聊,每隔一會兒,就湊過來用眼睛盯著輸液管里的水滴看一陣,他在觀察水滴滴落的速度是快還是慢,還不時地用手去轉動一下輸液管下端的調節旋紐,可經他一調節,液體不是滴得太快,就是卡住不流了,最後不得好幾次叫護士來修正。
「你能不能不要動?」
我終於忍無可忍,向他提出了警告。接下來他老實了一陣子,沒亂說話,也沒有再亂動,不一會兒就躺在旁邊的一個空床上睡著了!我真是後悔死了,我不知道要這樣的男人有什麼用?不是吵架就是睡覺,而抱著孩子輸液的我腿都麻木了。
第一步液體輸完時,時間已過了兩個小時,問題是還有兩步,我預計還得四個多小時才能給陽陽輸完今天的液體。陽陽躺在我的懷裡也睡著了,我一動都不敢動,只怕驚醒他,因為如果他哭鬧起來,這個液體就輸不成了。不過我很喜歡受這份罪,能有機會為孩子累得腰酸腿困,是我的福氣,這種操勞是一種享受,我感覺做母親要比做人妻要榮耀的多,傲氣得多,因為孩子就是我最大的成就,因為我終於成了一個有人需要且離不開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我終於有了一個隆重的角色,那就是――母親!
媽媽送來晚飯的時候,陸濤還在沉睡,媽媽推了他好幾下他才醒,看到媽媽遞過來的飯,他端起就吃,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好像吃的是他親媽送來的飯。
等液體全部輸完,已是晚上十點多了,陸濤送我們回了我鄉下的娘家,可一進我娘家的門,陸濤就驚呼道:
「這屋子好冷啊?怪不得孩子感冒了,為什麼不生火爐呢?」
「原本一直生著火爐,前兩天小燕怕熏著孩子,把火爐給撤出去了。」媽媽趕緊解釋道。
「這可不行,孩子不能睡在這麼冷的家裡,我必須把孩子帶回去,咱們家可是有暖氣的!」
陸濤對我命令似的說了句,就開始收拾孩子的衣物,看他那樣子一晚都不想讓孩子呆在這裡,他的這一舉動傷到了媽媽,媽媽眼睛含著淚對我說:
「既然陸濤不放心孩子在這裡,你就帶孩子跟他回去吧,不然孩子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我本早已打定主意不再返回婆家,只等著拿離婚證的,但現在為了不讓媽媽為難,也不想再讓陸濤說出些讓媽媽傷心的話,決定先跟陸濤回去。再說過一段時間,我的產假休完后,我就必須回縣城上班了,到時若孩子在鄉下,照料起來確實不方便,看來我不得不再回婆家生活一段時間了。不過,我並不打算回去住多長時間,我計劃等我休完產假上班時,就雇個保姆來照看孩子,然後租個房子搬出去住,接下來就是把離婚事宜提上日程來,我不能借著孩子賴著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