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白
阿尋送阿銀回家，在車上，兩人一路無言。
迎著月光灑落的地麵，離傅宅越來越近了，阿尋把車速降低了，雖然整條大路上，並沒有什麽車，甚至路邊幾乎也沒有行人。
“那個……你，最近怎麽樣？”阿尋深吸一口氣，緊張的開始了詢問。
“我啊？”阿銀正在思考著什麽事情，這下被打斷了思緒，也很是從容的接了話。
她始終還是一個女傭而已，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景。他們是身份低人一等的人，哪有什麽時間和理由在別人麵前發呆走神呢？
她們……是服務者。
她意識到阿尋正在期待著自己的回答，盡管阿尋正假裝一本正經的開車，卻還是有意無意的瞥了幾眼阿銀。
阿尋聳了聳肩，淡淡答道：“我最近沒怎麽樣啊，還不是和以前一樣老樣子，你不也和我一樣，你知道，為什麽替別人打工。”
“還不都是……老樣子。”她的神色悵然若失。
是啊，他們這樣的人，怎能學習人家那種上流社會的人的對話呢？
最近怎麽樣？還不是工作、掙錢，工作、掙錢。
整天為了別人的事情奔波勞累，他們能有什麽自己的時間和事情？他們能怎樣？還不是日複一日的維持著自己正常的生活，也罷了。
阿尋卻是尷尬的露出笑意：“嗬嗬，怎麽會呢？夫人不是對你挺好的，你以前還老愛跟我炫耀，說她又給你買什麽東西了。”
“哦……”
阿銀低落下去，沒想到阿尋會記得這麽清楚。
說起來，她自己倒是也察覺到了，隻是她的想法卻是，自己曾經竟然會這般傻，傻到會去向別人吹噓這些是多麽的榮耀。
而現在的她，卻更為理智了。
她冷冷的說道：“不過是聽起來好聽罷了，對於我來說，是因為我窮，也沒見識過什麽東西而已。其實在人家眼裏，那點小錢，根本就不算錢。”
也許因為是對阿尋，阿銀終於不需要再偽裝什麽了。曾經……她也隻是一個從農村出來不久的女生而已，會和一樣同為下人的姐妹們去聊很多東西，沒有什麽秘密。
可是自從跟了唐夢甜，接觸的都是上流社會之人，她的脆弱，她的迷茫，無人可以訴說。
她隻能被迫接受那些“好”，但是究竟是否好，難道不應該有一個自我審視的過程麽？
“阿銀？”阿尋皺了皺眉。
“怎麽了？”但阿銀隻是覺得理所當然，她覺得阿尋也是為別人做事的人，應該會理解自己對於掌控自己命運的人的厭惡。
是啊，自己是人，又不是寵物，憑什麽他們有錢，就可以掌控自己的一生呢？
“你今天的樣子不太對勁。”阿尋皺著眉，扯了個間隙瞥了一眼阿銀，覺得這實在不像是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個單純且有些膽怯的小女生了。
“是嗎？哪裏不對勁了？”
阿銀皺眉，倒是覺得好奇，因為她自己明白，自己確實是不同了。
換言之，是成長了。
她已不願意再成為那個……待宰的羔羊。
“怎麽總覺得，你現在有點兒消極了？”阿尋打著方向盤，漫不經心的說道。
“消極……”
阿銀呢喃著，思考著，解釋道：“能不消極麽？是人，都會消極的，這很正常。”
“哦……”阿尋若有所思。
他似乎也接受了這個強行的解釋，微笑著點了點頭，企圖找到和阿銀的共同話語：“也是，有的時候，我也會經曆一些不開心的時候。不過這個時候，如果發生一件值得開心的事的話……”
“沒什麽值得開心的。”阿銀忽然說道。
阿尋霎時間一愣。
他詫異的看向阿銀，這樣的回答實在是讓阿尋徹底震驚，這……真的是他認識的阿銀？
而阿銀隻是淡淡的補充道：“至少我是沒有。”
阿銀此刻，隻是在想著有關於傅少棠的事。
傅少棠算是開心的事麽？不算是。
也許他以後能改變阿銀的未來，可是阿銀並不覺得是自己幸運，因為隻要有人能夠做到忍受，都能夠走向這條路去。阿銀若是走上去，也靠的是自己，並不是傅少棠。
就算不是自己，也終究會有別人的吧？
就算自己不背叛唐夢甜，也終究會有別人的吧？
這麽一想的話，阿銀內心地的愧疚就變得越來越少了。畢竟這是傅少棠和傅笙之間的矛盾，她隻不過是一個棋子而已。而她，寧願被人厭惡，也要做一顆掌握自己命運的棋子。
而不是一顆棄子……
“不然……我來試試做這件值得開心的事情？”阿尋想了很久，忽然說道，他不自在的舔了舔嘴唇。
“什麽意思？”
“阿銀，其實我……”
這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聲音，阿銀一怔，阿尋轉了個方向，停下了車子。。
“喜歡你。”
隻有三個人，在阿銀的眼前，在阿尋的嘴邊，仿佛一道溫柔的清風，無聲的吹過。
阿銀呆呆的看著阿尋，而停下車一分鍾後，阿尋也終究沒敢轉過頭來，隻呆呆的看著前方，神情緊張不已。
“喜歡我？”
阿銀呆呆的瞪大了眼睛。
“喜歡我幹什麽……我、我有什麽好喜歡的……”她一時間緊張起來，才意識到阿尋所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在向自己表白！
阿銀的眼神忽然變得不自在，她躲避開來，心裏默默的打鼓。
說起來，唐夢甜似乎也有意撮合過他們。可是那時候阿銀雖然對阿尋有所好感，但是她的心思卻完全沒有這方麵的事。
“我……”
“可能、可能你也並不明白你到底好在哪兒，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阿尋已是滿臉通紅，為了這一刻，他似乎做了很久的心裏準備。
阿銀覺得阿尋也很不錯，她的腦海雖然混亂，可是還是強行鎮定自己考慮起來。
可是她現在，有了新的目標！
最為致命的便是，阿尋也是一個被雇傭的下手而已。
比起傅笙、傅少棠，阿尋的身份太低。甚至連現在升為傅家副總管的阿銀，發展前途也是完全比阿尋要好的。
從前的阿銀也許會信這些，但現在的阿銀……
不想讓阿尋把時間浪費在有了新目標的自己的身上，她想直接回絕，斷了阿尋的念想。
“我……”
阿銀正想說話的時候，阿尋已是看向了阿銀，忽然察覺到了什麽。
“對了，你的臉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有點紅？”
之前一直不敢正視阿銀，現在似乎是完成了任務，終於敢把自己的視線對上阿銀了，這才發現阿銀的臉上，有一個清晰的紅印。
阿銀一怔，也才意識到自己的臉開始發疼。
“哦，之前在酒吧，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摸了摸，倒並不是很在意。作為一個女傭，她並不在意因為這個自己會變醜，隻要疼痛不是難忍的地步，都是小事而已。
“什麽？為什麽打你？”阿尋一驚。
“因為……”
阿銀也不知如何解釋，隻冷笑著道：“不知道呢！可能就是因為我身份低賤吧，像我這種人，難道不就是天生挨打的料麽？”
“阿銀，你怎麽能這麽想？”阿尋有些鬱悶起來。
但是眼裏的怒意，卻徒然增長，對阿銀的話語，卻仍然極其溫柔：“那個人長什麽樣？你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住在哪兒？”
看著阿尋明明怒氣衝衝卻還要極力掩飾的樣子，阿銀不禁有些感動，她輕輕一笑。
“怎麽了呀？你還想替我報仇啊？”
“我……一定饒不了他的！”阿尋咬著牙。
“嗬嗬，你還是別操這份心了，確實也是我當時有錯在先，不過夫人也已經幫我出氣了，所以沒關係。”
“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處理一下？”阿尋提議。
阿銀也隻淡淡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房間裏有簡單處理這種傷的藥膏，再說這也並不嚴重的，不用大題小做。我……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小姐，經常受這種小傷的。”
看著阿銀，阿尋的眼裏滿是心疼。
“沒事，阿銀，以後……由我照顧你！”他認真的說道。
阿銀一驚，忽然想起看著唐夢甜時的傅笙，也是這般的溫柔且帶有愛意。
“那個，阿尋啊……”
“嗯？”
阿銀低下頭去，原本是想直接回絕阿尋的。可是阿尋看著自己的眼神，無疑是打動了她。
“我知道你對我一定是真心實意的，我也足夠信任你。我對你……”她有些委婉，可是至少現在看來，她必須要做出一個正確的選擇之後，再來給阿尋答複。
“好，我明白了。”
阿尋突然想起唐夢甜的話，歎了口氣。
“不過我會繼續喜歡你的。”他忽然又抬起頭來，充滿自信。
“你……”
看著阿尋眼裏的決心，阿銀感動滿滿。
“過了這條馬路，裏頭就是傅宅了，我們的車子，是不被允許進去裏麵的。”阿尋對阿銀溫柔的說道。
“我下車，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阿銀微微一笑，輕輕搖頭。
她不是一定要抗拒阿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她麵對阿尋，莫名的會感覺到心慌。
或許是一種對自我的愧疚吧。
阿銀下了車，對車子揮了揮手。車裏的阿尋笑得開心。
車子轉頭開走後，阿銀忽然就迷茫了。
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想要像唐夢甜那樣，做一個幸福的女人。
雖然曾經經曆過苦難，可是唐夢甜如今很幸福，阿銀……也想這樣。
她很羨慕，甚至嫉妒。甚至，有點兒恨。
但是傅少棠隻有傅笙的身份，卻不夠溫柔、貼心。在阿尋眼裏，阿銀能夠看到傅笙對唐夢甜一樣的溫柔和愛意，阿銀看到了。
可是阿尋終究不可能是傅笙，也不會是傅少棠……
想了很久，忽然發覺臉很疼。
這個巴掌，她永生難忘。
她還是下定決心，傅少棠……一定是她的出路。
如果是傅少棠走在自己身邊，那麽也就再也不可能有人，敢這樣對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