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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出航

  作為牛貴冤情唯一的見證人,簡泰成響應的方式簡單明快,老拳往牛貴頭上用力一敲,手拍了拍,踩著老成穩重的步伐往回走。


  雄心壯志沉寂多年,一朝重新被點燃,一腔紅熱血無處發,相較於駕著鐵皮護甲的快船碾壓一群疲累的小水匪,簡泰成更樂意跟著唐寅痛快淋漓的血戰一場。


  人人稱他老泰,其實他不過五十有二,長年習武,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自認真槍真刀廝殺,不會輸給狗鼻子、破嗓子這兩個後生小輩,唐寅卻因為他有家累,不帶他在第一線衝鋒。


  老兵不怕死就怕凋零,怕被年輕小夥子給拋下,說什麼都不能錯過團體任何的活動,何況是欺負人這麼有建設性的項目,牛貴又長了個倒霉相,不打白不打。


  走到一半覺得不對,打是打了,但他沒說半句話,合群是團體生活的第一要素,在走了回去,抬起牛貴下巴,在一張丑不拉嘰,淚流滿面,無處話凄涼的大臉,再颳了一下嘴巴子:「你肯定用了嘴。」


  這才覺得順暢返回酒席,得意洋洋向狗鼻子炫耀,剛剛是如何教訓那隻色心不改的老牛。


  牛貴有沒有自我反省錯誤,痛楚什麼時候消退,唐寅並不關心。


  唐寅讓牛貴頂著折家軍的招牌,冒充將軍無非是為了威嚇壽州里的大人物,牛貴酒色兼收,他們才會相信能掩蓋這個大窟窿,官場捉住他人把柄,大發一頓官威后再來要挾收賄,從一品到九品官方法並無二致,牛貴在碼頭就是靠這個討生活,是唐寅的第一人選。


  如果他喝高了,睡了幾個粉頭就把大家出賣,豈止是一頓打,閹了他都不為過。


  牛貴並不聰明,但絕不胡塗,稍微想想便明白唐寅是在敲打他,倘若只是用完即丟,唐寅不需要繞這麼大的圈子。


  前途茫茫,找棵大樹依靠乘涼才是硬道理,唐寅願意將他收為己用,挨這幾下不吃虧,摸了摸子孫袋,沒多沒少,即便破了一顆半顆的,他也睡過壽州第一花魁娘子,此生無憾。


  擦乾眼淚,調整一下褲襠,洗了把臉,三步做兩步走到唐寅跟前報告。


  當地豪商舒家出麵包下整棟青樓款待牛貴,卻不見舒家人和一干商賈士紳,知府稱病,在場的以張通判為尊,文武官員坐滿一桌子。


  一開始互相試探,牛貴重述遭劫的經過,把郭天佑的囂張跋扈膨脹數倍來說,拍桌發了脾氣,讓張通判派忤作去郭天佑陳屍之處查驗,便知他所言真假?


  一州通判自有其過人之處,挑出牛貴幾個破綻問,諸如為何車隊里那麼多的婦孺,軍士全是步衣,軍馬、軍旗數量對不上。


  照唐寅的交代,管他刀唇劍舌,牛貴大馬金刀穩坐釣魚台,金牌令箭往桌上一放,警告他們閉上嘴,萬一泄漏貴人行蹤,等著滅門禍找上門,提醒郭天佑的事還沒完。


  等府衙的人拖著幾十具人馬屍體回來,張通判就失去鎮定,放下文人架子,聯合同僚一塊灌牛貴的酒,千金才能見一面的花魁娘子娉娉婷婷下樓,跟一貫錢一晚的窯姐一樣,不談詩詞歌賦,朝他大腿一坐,撩撥幾下,牛貴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七八分醉,就聽見張通判保證一定嚴懲相關人等,涉及的官員一個都跑不掉,但求牛貴看在他敬敬業業為聖人效命上,向貴人美言幾句,別將事情往上報,壽州府上下官員一定有厚報。


  花魁娘子在牛貴懷裡拱啊拱啊替通判敲邊鼓。


  「然後你就問人家花魁娘子,如果你答應了,她要怎麼報答你?她就回答奴家願以身相許,與牛郎共赴巫山逐雲雨對吧?牛大將軍憐香惜玉又怎麼捨得讓佳人失望,自然是當場應下,跟著你們就一塊上了牙床,翻了紅浪,成就了人間美事,我說得可有遺漏?」


  唐寅伸手在碳爐邊烤火,看著手上的繭子,在汴京這段時間,多了不少磋磨,粗了。


  「蒼天為證,老牛牢記東家的吩咐,把該說的說完,戲演足就停了,和那位花魁娘子發乎情,止於禮,絕對沒有行苟且之事。」


  牛貴縮著脖子看席上眼睛已經瞇成一條線,有如蛇眼的幾個人,心想,打死都不能認。


  卻聽見晴天霹靂響:「還等什麼,揍他,沒一句人話的。」


  一場三對一的綜合格鬥技賽隨即開打。


  牛貴是他們的門神,門面很重要,簡泰成三人避開臉一頓好打,打完就讓牛貴入座喝酒,吃唐家特有的涮鍋子,獎勵他辦成了事。


  一方有心巴結,剩下的事便好辦了。


  知道北通船行的船隻是來接應貴人,正陽關關守一早親自登船,退還之前收取的泊金。


  編出一出貴人巡幸戲,李師師、江敏兒就不能再和匠人同船,單獨撥出一條船,讓匠人的女眷扮做兩個人的老媽子和丫鬟隨行。


  江敏兒是康王的侍妾,往來全是達官顯要,通身貴氣,李師師更不用說,久居天子腳下,天下第一樓的花中翹楚,枕邊人又是大翎朝最為尊貴的人,威儀氣度讓人無法直視。


  僅僅知會一聲,沒有跟她們套招,當兩人戴著帷帽在僕婦簇擁下,慢慢下車登船。


  守在岸邊送行的通判腰桿瞬間又矮了一吋,當過京官豈能不知李師師的花名,雖然看不清楚臉孔,那身姿體態已經把他最後的疑慮全打散,吩咐師爺快馬回去,告訴知府再補上一份大大的程儀。


  汴京的消息十分雜亂,有一說折家軍大敗,慎恕兩宗被金人所俘,生死難料,另一說兩位聖人在被大臣迎到長安避禍,既然折家軍還有餘力護送李師師南下,代表至少太上皇的安全應無虞。


  在大翎人心中,金人雖強,但也不過數十萬眾,拿了好處后,終究會退回關外,等聖人重登廟堂,必然會將李師師接過汴京,舉凡讓她有點不舒坦,枕頭風一吹,他這個通判也就做到頭了。


  罵了一句郭天佑害人不淺啊,咬著牙叫管家回去,把庫房那棵一人高的紅珊瑚裝箱搬來。


  大小官員的【土儀】就裝了小半船,船艙變得更擁擠不說,啟程前,知府送來一份大禮,花魁娘子贖身後被送來伺候貴人,身契則是交給牛貴,用意昭然。


  花魁娘人朝牛貴行禮后,便要登上李師師的船隻,人剛到甲板,李師師的抱琴丫鬟現身,冷笑吼了一句:「牛貴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什麼人都敢往姑娘的船上塞,你要是捨不得離開壽州就留下。」


  出現的時機恰到好處,牛貴急忙說誤會,讓人把小娘子接下船,身契往她手裡一送說句:「妳好自為之。」


  向通判抱拳:「本將軍走了,那件事就四四六六算了,貴人也無意追究,爾等各自散去。」


  再發一次王八之氣,上船,站在船頭,像是行軍布陣的元帥,大喊起錨啟航,看也不看碼頭上的眾人。


  船一遠離正陽關,牛貴慫恿唐寅打開【土儀】瞧瞧,一打開珠光寶氣差點閃瞎牛貴的眼,要不是挨了狗鼻子的眼刀子,早鬼吼鬼叫喊著發了。


  攔截洪廷甫未果,卻發了一筆意外之財,當然兩者無法相提並論卻也不無小補。


  隨手抓了兩個金錠交給牛貴,牛貴拒而不收:「這錢老牛不要,只求東家收了我們哥幾個,哪怕做個家丁,老牛一定會賣命做好。」


  跟著他的兄弟有幾個,他便磕了幾個頭,因緣際會搭上唐寅這條船,觀看唐家人雷厲風行的作風,能從宮裡弄來金牌,護送李師師,唐寅的背景絕不簡單,唐寅護短,不過是同船渡的人都不離不棄,這樣人品到哪去找,他們幾個在江南全無根腳,身上連張戶帖也沒,說白點,比匠人們還不如。


  除非要落草為寇,否則唐寅便是他們僅能依附的對象。


  「你是不是以為跟著東家就有花魁小娘子能睡?做你的白日夢。」


  狗鼻子不客氣奚落,以武犯禁的遊俠兒,對官有著天生排斥,牛貴在他眼中是貪生怕死的污吏,不屑與之為伍。


  唐寅卻沒有狗鼻子那樣的成見,在汴京當官,看夠官場上的烏煙瘴氣,兩個皇帝又是荒唐、拎不清的,還敢奢望下面的人有多忠誠。


  上行下效,牛貴不貪怎麼在龍蛇雜處的碼頭地界生存,昨晚他一個人冒充將軍騙過壽州城的文武官員,唐寅再三告誡要他把持住,別被酒色才氣給誆了進去,不小心露出馬腳,沒想到他酒喝了,女人睡了,卻硬是沒被套出半句話,也因為他敢吃敢拿,將戲給演活了,才有今日的一帆風順。


  臉皮厚,有膽識,還長著一點心眼,符合唐寅心中人才的條件,收了他,或許會有大用。


  「吹了蠟燭女人還不都一樣,其實那些花魁娘子全是中看不中用,真的稱得上人間極品的只有寡婦衚衕的白香花,別看她徐娘半老,那騷勁那手藝,真真妙不可言,嘗過一次永遠忘不了,六宮粉黛無滋味,三千佳麗皆死魚,東家要不信,哪天回汴京,老牛親自帶你去見識,白香花只做熟客,旁人還不得其門而入。」


  說起女人,牛貴一臉意猶未盡。


  「看不出來你還蠻識貨的。」


  狗鼻子敵意全消,沖著牛貴比了一個大拇指。


  兩人面對面一起擠眉弄眼,來了個心照不宣。


  「依人何處吹玉蕭?」


  不通文墨的牛貴突然掉起書包。


  「孤樹丘下黃梁道。」


  跟文化扯不上邊的狗鼻子居然跟著吟和,而且惺惺相惜勾肩搭背。


  「下回同去?」


  狗鼻子態度大翻轉,兩人像是鐵哥們似地。


  「小弟一定禮讓哥哥先。」


  牛貴直接稱兄道弟,


  「弟弟先。」


  狗鼻子謙讓。


  「弟弟不先,誰先?」


  牛貴語帶雙關地說。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那就一起。」


  「一起的才是真兄弟。」


  相見恨晚的模樣,說有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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