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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聖旨到

  十幾輪弩箭狂射,八艘戰船受損嚴重,逐漸沉沒,馬上是金兵的天下,水下他們便成一條蟲,身上的裘衣皮甲浸水變得笨重,不利於游水,箭矢不要錢似地從空中刺落,不是打,而是刺落水狗,


  弩箭不停,羽箭不斷,再死撐下去,非但上了不岸,更有可能全軍覆沒,劉彥宗下令鳴金收兵,拋棄在水中沉浮的士兵,掉頭回航,連同遣往兩翼奔襲的船隻一併召回。


  「這就贏了?」、「金狗跑了?」、「有種別跑,再跟老子大戰三百回合。」


  驚異,懷疑,叫囂……士兵有著各種不同的反應,隨著戰船遠遠駛離,全往一種情緒轉變,欣喜若狂。


  「不準跟我搶,我要射死這些沒天良的。」


  爭先恐後衝到岸邊,朝水裡的金兵射箭,一吐心中怨氣。


  搶不到位置的人,拿起鑼鼓猛敲,用吼叫聲宣洩,以淚水沖刷這些日子積累的恐懼。


  汪齊跳上一座床弩,聲嘶力竭狂喊:「操你他媽的完顏宗望,有膽再來,來一次,老子宰你一次。」


  歡聲雷動時,汪齊跳了下來,用力抱住唐寅:「兄弟這次全靠你,我一定稟明折大帥,讓大帥上摺子給皇上,為你和韓將軍請功,你們的功勞不會被埋沒。」


  連唐寅名字也不知便以兄弟相交,以不到兩千人挽回頹勢,嚇阻金兵進犯,傳回宮中連皇上都會驚動,在場的所有人少不了封賞。


  「現在高興還太早,金兵隨時會再回來,將軍還是快點回汴京報訊,請折大帥率兵回防。」


  十二萬還逃到剩多少人不得而知,但在天亮之前,大營絕不能再次空虛,要阻止完顏宗望傾巢而出,就得儘快充實兵力,重新擺開陣勢。


  這次的勝仗會使士氣如虹,好好把握,固守住防線,等其他地方的勤皇軍趕到,有機會打退金兵,甚至起而反攻。


  「說的對,我這就叫人去通報。」


  一轉念又道:「不,還是我親自跑一趟,免得折大帥不信。」


  即知即行,汪齊要麾下士兵全聽唐寅調度,自個跨上馬急奔回城。


  汪齊剛走不久,韓世忠便領著部眾回來,三十八人身上傷痕無數,馬背載著戰死的弟兄,可見先前戰況之激烈。


  清點人數,韓世忠帶來的五百騎兵,僅餘二百一十三名。


  見到傷勢沉重的兵士,狂歡的人頓時住口,他們出了微薄之力,真正與金兵肉搏死戰的是這五百騎兵。


  「上岸的全被我們留下。」


  韓世忠遙望對岸一眼,下馬淡淡地對唐寅說,他屠滅了一大批金兵。


  「汪將軍已經去知會折大帥,趕在天亮之前回防,大營肯定能保住,大哥你先下去療傷,這裡有我。」


  被削去一半箭身的箭矢插在韓世忠臂上,鮮血淌流,得及早止血包紮。


  「俺想灌個一罈子酒。」


  酒能麻痹神經止痛,韓世忠卻是因為渴了,而唯有杜康能消解他想暢飲金兵血的饑渴。


  那二百一十三名,加上狗鼻子、破嗓子,共兩百一十五人眼裡有相同的渴望。


  「大營不是禁酒嗎,明天,明天我請你們喝個夠。」


  來汴京大手大腳灑錢,唐寅不差這一點酒錢。


  「禁他的狗屁,俺打包票,帥營里要是沒酒,俺的頭砍下來給你當蹴球踢。」


  軍中禁令永遠不及於高層。


  「去拿酒來。」


  韓世忠一下令,關勤和幾個身上無大礙的士兵,結伴去帥營找酒。


  如韓世忠所說,關勤搬來幾大壇酒,又從伙營拿上不少大碗,碗不夠那麼多人用。


  「一隻碗就夠了。」


  韓世忠單手撕開封口,舀上一大碗倒在地上:「敬死去的弟兄們,俺韓世忠在此立誓,會送千千萬萬的金兵下地府給你們陪葬。」


  這才重舀一碗,一口喝乾,然後將大碗交給唐寅,唐寅順手接了過來,照樣做了一回,一碗敬亡故的英靈,痛飲一碗,雖然沒有發下豪語,這動作看在其他士兵無疑是種承諾。


  唐寅將碗遞給破嗓子,自覺沒出什麼力,又不是軍中之人,破嗓子忐忑地不敢去接。


  「放膽地喝,要不是你回報的快,我們哪裡知道營被棄了,晚來一步,金狗全上岸,後果不堪設想。」


  韓世忠給破嗓子背書,所有人一聽,尊敬看著這位其貌不揚,聲音污濁的漢子,結幫打殺,破嗓子聲名狼籍,哪裡有過這樣的待遇,感激地看著唐寅,在唐寅支持,狗鼻子嫉妒的目光下,挺起脊梁骨,接下碗,奠祭完亡者后,眼角濕潤地喝酒。


  雖然對破嗓子將碗傳給關勤有丁點不滿,但關勤衝進火焰中,將沾到火油慘遭焚身的士兵,拖出火場的義舉,狗鼻子自嘆不如,而唐寅每個命令,關勤忠實執行,儼然是唐寅的右臂,相對地,他和破嗓子就有點跟不上步伐,能成功燒起火牆,關勤要佔首功,有資格在他之前幹上一碗。


  騎兵一個一個上前取酒,倒一碗,喝一碗,撤逃過,後來才趕至的士兵並不眼紅,安靜地凝望儀式般地敬酒,想著如果能成為其中一員該有多麼驕傲。


  心念轉得快的,立刻搶拜在韓世忠跟前,願跟隨加入韓家軍。


  韓世忠全收了,一一問了名字,與他們對喝了一碗。


  此戰過後,憑著戰功,韓世忠至少連升三級,從五品的官職,當不上八階的中亮大夫,也該有個十階翊衛大夫做,以這種晉陞速度,遲早會自建一軍,這時不投效更待何時,前途之外,韓世忠的義氣忠勇才是讓他們折服最大的理由,麾下又有唐寅這樣的謀士,在韓家軍不會白白送死,還能拼一份前程,許多人都動心了。


  吩咐完防務,韓世忠與唐寅進帥營里拔箭,精於創傷的老兵,利落在韓世忠臂上切開一個小口子,箭一拔出,趕緊用白葯散敷滿傷口,韓世忠痛得滿頭大汗,臉色蒼白地險些昏倒,硬氣挺了下來,在人後才顯露體力透支,虛脫的一面。


  唐寅讓韓世忠多休息,將外頭的事攬在身上,反正所有人認定唐寅是軍師,令出如韓世忠親口,指揮調遣上沒有難度。


  關勤在高處臨時架了一個棚子,給無一官半職的唐寅充作棲身處,棚前燒了火,拿不準的是他們便過來請示。


  接下擔子,唐寅就會做好它,這次蝴蝶翅膀重重搧了一回,而且搧在關口上。


  金兵過不了岸,汴京沒被包圍,郭京無法登場,唐寅原訂計劃註定打水漂。


  縱然機會不大,但倘若大翎朝就此振作,將金兵驅逐回老家,慎宗、恕宗沒被擄,大翎存續下來,無須遷都杭州,唐寅規劃了幾年的大計更是無用武之地,玩笑就開大了。


  推敲著,是否該就此收手,載運已簽約的匠人到杭州,搞定況二虎已是不小的收穫,洪廷甫那筆橫財就當作無福消受,放過算了。


  大半個時辰后,汴京方向終於來了人,正當所有人引頸以盼,折彥質領著一支重整旗鼓的大軍入駐大營,卻見到殿前禁軍簇擁一名內侍,趾高氣昂站在大營外。


  「那名公公手裡拿的是聖旨,皇上那麼快就下旨封賞,應該也有我們的份吧?」


  想要分一杯羹,士兵你一言我一語談論那道聖旨的內容,在聖旨面前,無人敢造次,聲音壓得極低。


  唐寅不便出面,讓關勤去接待內侍,派狗鼻子去和韓世忠說一聲,預備悄悄離開大營。


  與韓世忠說好了,這一戰是韓世忠一個人的事,在唐寅準備好之前,別扯上他。


  「韓世忠上前接旨。」


  內侍並不體諒韓世忠有傷在身,讓禁軍將前來招呼的關勤踢到一旁,用被閹過才有尖銳嗓音,也不管聲音能不能傳到韓世忠耳里,敞著喉嚨說道。


  事情有古怪,關勤不理會腰上痛楚,飛快去請韓世忠。


  在半路遇上韓世忠,韓世忠見關勤扶著腰,不悅問道:「誰動的手?」


  關勤做事一向牢靠,懂得分寸,無緣無故遭了打,事出必有因。


  「宮裡的人。」


  短短四個字里的意味濃厚,韓世忠皺著眉頭,腳步走得更急了:「跟我去接旨。」


  一見到韓世忠,不等他走近,內侍將聖旨高高捧起,喝道:「韓世忠跪下聽旨。」惡意洶洶,眾軍士一臉茫然,不是才打了漂亮的一仗,怎麼這名公公一副來興師問罪的模樣?

  「臣,韓世忠恭迎聖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雙膝跪地,瞬間大營跪成一片,唐寅與狗鼻子、破嗓子站在遠處死角,小心隱匿行蹤聽著。


  「武節大夫韓世忠,違抗軍令,擅自率兵闖關,損及軍務,以權謀私,深負聖恩,著令禁軍擒拿韓世忠至兵部徹查,欽此。」


  旨意言簡意賅,韓世忠有錯,錯在沒有聽從命令乖乖待在城裡。


  撤守大營,拱手讓金兵輕而易舉過河,好整以暇等著攻城的折彥質才是對的。


  軍士們為之嘩然,紛紛起身為韓世忠抱不平,流血流汗卻被朝廷污衊成罪人,天理何在?


  狗鼻子與破嗓子拳頭都快捏出血,若不是唐寅不準,怕害了韓世忠,他們早衝出去揍內侍一頓。


  「這是什麼混蛋聖旨。」


  破嗓子低聲罵道。


  唐寅抱胸暗笑,個性決定命運,從慎宗到恕宗,這兩父子骨子裡的軟弱一脈相承。


  為了求和,避免觸怒金人,不準將領反抗,主動投降讓路的事迹,罄竹難書,這回不過是故態萌發。


  不久前到种師道靈前泣訴國失將才,揚言要實現种師道的恕宗,不過是做做樣子,收攏軍方的心,乞和,對金人卑躬屈膝才是他的真面目。


  韓世忠不是大翎第一個打勝仗,卻被處置的官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有這種昏君在,才會有郭京這種妖孽生存的空間。


  計劃不變,唐寅把這場戰當作在大翎第一次軍事體驗。


  也許以後用得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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