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焚書坑儒 (求推薦、收藏,各種支持。)
調轉西皮散板,袁絨蓉飾演的蘇三,認了梧桐老人客串的崇公道為乾爹,兩人定好計,將申冤大狀藏在行枷內,重新上枷準備進城受審,蘇三揣測不安地唱道:「適才父女把話論,又恐路旁有人聽。遠遠望見太原城,此一去只怕是有死無生!」
觀眾正期盼三堂會審,蘇三和王景隆在堂上相會,想著會是誰扮演這位及時救美的有情郎?
一名家僕抱著一匹大紅布,和旺財悄悄地站在台上台下交界處,袁絨蓉驚惶無措的餘音未散,旺財拉著紅布快跑而過,遮住袁絨蓉的身影。
唐寅趁機會,領著袁絨蓉和梧桐老人一塊遁到後台。
兩人合力替袁絨蓉拆下木枷,只見她氣喘吁吁,疲累不堪,精神、體力嚴重透支。
「多虧了先生相助,今晚的演出才能這般成功,伯虎在舍下備了酒席,先生務必賞光。」
唐寅信心滿滿,早準備好宴席,邀請梧桐老人一塊慶功。
「不敢,老朽不過盡棉薄之力,公子若真要謝,老朽有個不請之請,不知當說不該說?」
梧桐老人因唐寅高額的酬金應邀,聽過京劇后,有了其他的想法。
看不清楚狀況,久等不到動靜的觀眾開始鼓噪,喊叫蘇三、袁大家、桃花庵主、梧桐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大。
「萬事好商量,咱們車上說。」
一切如唐寅預期,停在這,就是要觀眾意猶未盡,吊著他們的胃口,要亂,暴動最好,他要江寧城為了蘇三炸了開。
欲知詳情,請待下回分解,說書人慣用的手法,唐寅用得爐火純青,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梧桐老人心領神會,一概聽從唐寅的吩咐。
沒時間更衣,唐寅牽著袁絨蓉,三人由專供夥計出入的小門,走出太白居。
六如居的馬車早早候在門外,華掌柜提著燈籠為唐寅照路。
「恭喜東家,恭喜袁大家,得了個滿堂彩。」
華掌柜與有榮焉地說。
「東家先行,這裡有我。」
請唐寅三人上車,華掌柜留下和姜掌柜結清費用,做一些必要的善後。
「辛苦了,等你回來,我們好好喝個幾杯。」
唐寅拍拍華掌柜的肩膀,嘉許他的辛勞后,指使馬車出發。
車夫按照預先規劃的路線,繞路專走人煙稀少的巷道,在距離太白居不遠的甜水衚衕口停下,接等在這裡的秋香和小金靈。
「少爺你不知道太白居快被人給鬧垮了。」
人還沒上車,秋香拉開車簾樂不可支對唐寅說。
「恭喜公子、賀喜袁行首,梧桐先生果然名不虛傳,今晚奴家不虛此行。」
不像秋香那般毛躁,小金靈禮數比華掌柜更加周到,連同梧桐老人一併祝賀。
「上車再說。」
人生得意須盡歡,唐寅不遮掩自己的興奮與喜悅。
玉堂春超乎預期地成功,達到宣傳京劇的目的,就待日後找齊演員,集中培訓,等萬事俱備,正式成立戲班,從折子戲起頭,最終演上一出全本戲,讓戲班和角兒名動天下,富豪權貴、平民百姓爭相觀看,完成他兒時的夢想,彌補母親生前的遺憾。
現代做不到的事,他要在大翎朝實現。
「靈兒姐姐妳先上去。」
連日相處,秋香和小金靈間的隔閡已除,在秋香懇求下,小金靈開始教導秋香習舞,多了一層老師的身份,秋香對她更顯尊敬。
小金靈也不扭捏,拉住唐寅伸來的手,借力登上馬車,大方坐在唐寅身側,親昵勾住他的手臂,坐在他們對面的袁絨蓉看見了,不自覺移開視線避開這一幕。
秋香一上車坐定,車夫穩當地驅車回六如居。
車內,秋香眉飛色舞講述唐寅他們走後,旺財撤下紅布,觀眾發現台上空蕩蕩地,一片失望落寞,人人臉上如喪考妣。
這時華掌柜上台告知觀眾今晚表演到此為止,日後若還有演出會在六如居公布時間、地點。
不死心的觀眾圍著華掌柜追問細節,唐寅拉的是什麼曲子,袁絨蓉用的是哪種唱腔?不想空等,非要華掌柜給個准信,究竟何時會再次公演?
和唐寅熟識的幾個人,在蕭千敬帶領下,突破旺財的阻擋,殺到後台找正主,卻撲了個空,氣得蕭千敬大罵唐寅不夠意思。
「我和靈兒姐姐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走出太白居。」
儘管華掌柜一再勸說,一堆人執意不肯散去,喊著要見桃花庵主和袁絨蓉。
「公子說得一點也沒錯,京劇真能讓人瘋傻的能耐,您不能一直獨厚袁行首,下次輪到奴家出出風頭。」
見識到唐寅創造的全新藝術引發的威力,雖然學戲的時日尚短,自詡天分不差,又在身段上佔盡優勢,小金靈難免想試試自己的本事。
「屆時莫忘了老朽,只要老朽出得上力,公子儘管說。」
這場戲是梧桐老人急就章匆匆練就,崇公道這個角色技術要求不高,梧桐老人口條清楚,說學逗唱又是說書人的基本功,平時一人分飾兩角,或是三角都是家常便飯,但實際上場與袁絨蓉對口后,他便知其中有大學問,怎麼能放過渲染力遠超過說書的京劇,當下決定不恥下問,巴著唐寅學習。
正愁怎麼跟唐寅開口,小金靈的話正中他的下懷。
「只要大菩薩不嫌棄廟小,伯虎求之不得。」
唐寅連忙應下,精通口技,善於詮釋各種角色,充分理解通盤故事,能嚴肅,能詼諧,擺在老生、老丑的位置再適合不過,梧桐老人算是這次公演的意外收穫。
「老朽就一個天橋下說書的口藝人,怎堪公子如此器重。」
謙虛且敬老,梧桐老人從唐寅身上感覺到,與他同齡的人才會散發出的內斂氣息,不像氣盛輕率,有欠思慮的年輕人,和人們說的狂生差距甚大。
不說別的,唐寅帶著一本玉堂春親自拜訪,調理分明闡述自己作品的優點,為何值得一講,說服他參與演出外,更沒被他長達數十年的說書經驗壓倒,直言要幫他融入崇公道這個角色,兩人促膝長談一整晚,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那旁人難以及之的親和力,一下子便取得他的信賴,
「職業不分貴賤,我家少爺說了,只要用心、尊重自己所學,萬般皆上品,不只讀書高。」
秋香搶話說。
「啊唉,這話在車裡說說便罷,給官老爺們聽見了,會治妳個不敬聖賢之罪,打妳板子的。」
像是溺愛孫女的爺爺,梧桐老人摸摸秋香的頭,心中暖烘烘地。
「讀書能安邦定國,說書不過是圖個樂,豈能相提並論。」
社會階層嚴密的年代,百姓往往看低自己。
唐寅一旁聽著,雖不認同,卻不急於辯駁,戲子之流直到現代仍被人所看輕,但說到教化人心,宣揚理念,莫過於戲劇,一部好的電影帶來的正面影響,遠勝過冰冷的法律,繁瑣的政策,但他並不是為了證明什麼,才在大翎朝推廣京劇,單純是想讓這項藝術的美髮光發熱,縱然有可能被說成靡靡之音,只要能有一顆人心因此得到療愈,他都會義無反顧做下去。
由著一老一小說話,唐寅享受小金靈在耳邊吹送細語。
「樓里的姑娘一聽說要來捧公子的場,從早上就開始梳妝打扮,推掉飯局、回絕熟客,媽媽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不準姑娘們再看公子的書,揚言要燒了玉堂春,挖個洞把公子給埋了。」
招香樓的紅牌姑娘在小金靈的號召下,來了大半以上,追著她們屁股後面來的紈褲子弟,沒座位可坐,使了大錢也沒人肯割愛,明天百姓說起今晚的盛況,必然會提及一位難求的情形,這件事小金靈功不可沒。
「她想焚書坑儒啊。」
唐寅被逗樂了。
「公子再不成全了奴家,填了奴家身上的坑,奴家遲早會被腹中的那把情火活活燒死。」
呢喃軟語,唐寅血脈沸騰,情動時,不自覺將手按在小金靈大腿內側,若不是袁絨蓉坐在對面,手早已滑進桃源之境,拈花惹草一番。
車內昏暗,但唐寅和小金靈的舉動全進了袁絨蓉的眼裡,兩人彼此看上眼,乾柴碰上烈火,做出些羞人的事在情理之中,她身為女人也得承認小金靈有著令男人難以抗拒的本錢,換做他人,根本忍不到中秋月圓,僅止於耳鬢廝磨,唐寅的自制力超乎常人,袁絨蓉卻看不慣,他對小金靈流露****的目光。
氣悶地,掀開小簾眺望天上的星辰。
唐寅注意到,拍拍小金靈的大腿澆熄燃燒中的慾念,屈身坐到袁絨蓉身旁。
「擔心嗎?」
畢竟誰也不敢保證,王姨會不會吃了秤**鐵了心,不計後果,賣了袁絨蓉再說,而古往今來,因為色迷心竅,泯滅良心,敗家、誤國的男人不計其數,洪大官人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十成不至於,七、八成的把握伯虎還是有的,即便此計不成,我們可以另尋良策。」
唐寅要袁絨蓉安心,間接地傳達,此事他會管到底,不會半途抽身。
除了贈詩那一晚,唐寅和袁絨蓉相處,即便像現在這樣的狹窄空間同側而坐,必然維持一拳的距離,從不越矩。
認知自己擁有出色,叫人想入非非的樣貌以來,袁絨蓉期待的便是男人對她的敬重,龐修群一度做到了,因此得到她的一顆心,可惜那只是精心的偽裝,骨子裡,龐修群和那些覬覦她身子的男人沒兩樣。
唐寅是第二個不帶遐想面對她的男人,眼神清澈如鏡,彷佛不懂男女之事的孩童,單純直白,但方才他還在她面前與小金靈小意溫存,不禁讓人覺得,他非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而是單獨不對她使壞作亂。
曾經袁絨蓉瞧不起小金靈,覺得依她的條件,不該在一群俗不可耐的男人間遊走,一席紅被浪不止,糟蹋了一身舞藝,如今竟然暗中思量,自己有哪點比不上她,引不起唐寅的邪念,懷疑起做為女人的魅力。
「公子多慮了,媽媽固然愛財,但若要賠上苦心經營的瀟湘院,變成他人的笑柄,她是萬萬不肯的。」
依袁絨蓉對王姨的了解,唐寅這一計會讓王姨氣得五臟翻騰,投鼠忌器。
「我家媽媽,夜心閣的顏媽媽全是王婆帶出來的,她們之間有著剪不開的恩怨,瀟湘院要是真被逼得關門大吉,王婆會抱著一顆大石跳進秦淮河自盡。」
小金靈認同袁絨蓉的話。
「那不就得了,一方不賣,難道另一方還想強買不成?」
秋香壓根不懷疑唐寅出手會落空。
「不過王婆心胸狹窄,袁行首幫著外人對付她,怕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這是小金靈第二次給予袁絨蓉提點,過去看她不順眼,處處針對找碴,不再揶揄調侃,小金靈像是換了一個人。
「船到橋頭自然直,真能逃過這一劫已是萬幸,絨蓉不敢奢求太多。」
收到對方釋放的善意,袁絨蓉欣然地收下,兩人本就沒有深仇大恨,心一放寬,相處起來並不困難。
「有公子在,王婆敢欺負袁行首就是自討苦吃。」
小金靈全心全意信賴唐寅。
想討得男人歡心,嘴巴要甜,高高地捧起,讓他覺得自己重要且獨一無二,激起他的保護慾望,女人便能從中予取予求,青樓女子都懂得這個道理,這些話不過是不帶真心的應酬話,當了真,就等著成為火山孝子,待宰的肥羊。
應該左耳進右耳出的話,卻刺痛著袁絨蓉的耳朵,並非是因為虛情假意令她生厭,相反地,小金靈話說得無比赤誠,她是真把唐寅當做無所不能的大丈夫,看著他時,眼睛放出的光彩之強,照得袁絨蓉難以直視,多看、多聽一秒,都讓人倍感不適。
「再捧就摔下來了。」
唐寅捏著小金靈臉頰,阻止她說下去,他想捏,小金靈索性鼓起腮幫子讓他捏個夠,粉紅、漲鼓鼓地的小臉,看起來可愛極了,唐寅怕弄痛了她,鬆手在上頭摸了一把。
「說這些都還太早,等過幾天,看看他們的反應再來定奪,這幾天大家辛苦了,待會兒放開地吃喝,天塌下來,也留到明天再補。」
秋香第一個贊同,她餓壞了,小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
唐寅讓她全權負責晚上的家宴,她徇私訂了一隻大江樓的脆皮烤全羊,這羊費時費功,不分拆著賣,一買就得是一整隻。
去年五穀大帝千秋誕辰,唐寅訂了一隻做為慶賀,羊肉脆嫩多汁口齒留香,每當想起,秋香總饞得口水直流,唐寅說要舉辦宴席的當天,她風風火火地,乘車到大江樓下訂,算算時辰,羊差不多已經送到,她要趁熱大快朵頤。
小金靈知道秋香歸心似箭的理由,配合地喊餓,徵得唐寅同意后,開口催促車夫趕路。
到後院門口時,大江樓的夥計正準備離開,秋香聞到他們身上的烤肉香,歡快地拋下眾人,逐香而去。
唐寅看了直搖頭,為了管教不周,請梧桐老人多見諒,有三個孫子,獨缺孫女的梧桐老人,一見秋香就中意,秋香怎麼看怎麼討喜,一味地幫著她說話。
「擔心受怕一整天,妾身也覺得飢腸轆轆。」
袁絨蓉也跳出來維護。
「她遲早會被你們慣成刁奴,騎到我頭上。」
唐寅假意生氣,臉上笑意不減,順著話,邀三人入席。
宴席擺在花園裡,一頭褐紅色油亮亮香氣四溢的羊,型態完整串在一個木架上,等著身為主人家的唐寅切下第一刀,廚娘便能接手分切給賓客。
「再不給妳吃,有人要說我虐待苛刻下人。」
唐寅接過秋香手上的片肉刀,象徵性在羊背上劃了一下。
「你們秋香姐想吃哪一塊就讓她吃哪一塊,她要吃得下,整頭都給她也無所謂。」
調侃地秋香,卻顯露出對她的溺愛。
廚娘是秋香親手挑選的,年過三十,生的孩子比秋香大上兩歲,在這後院照樣跟著其他人稱呼她一聲秋香姐,識相得很,看秋香直盯著羊後腿,刀子利落卸下一大塊的磨襠肉,切成好入口的大小,美美地擱在盤子里交到秋香手裡。
也只有在唐寅治下的后宅,會出現下人比主子先食的事。
袁絨蓉和小金靈習以為常了,梧桐老人看得目瞪口呆。
「沒大沒小的丫頭片子,餵飽了,過兩天就把她給賣了。」
唐寅一邊替眾人倒上桃花醉,一邊數落抱怨秋香的不是,秋香埋頭猛吃思思念念的美食,沒心沒肺地說:「那我得多吃一點,賣相差,賣不到好人家。」
「吃慢點,小心噎著了。」
看秋香狼吞虎咽地,唐寅也不管主子威儀,提醒她小心。
桃花醉烈,不適合順氣,桌子備有香甜溫和的果子酒,袁絨蓉正要倒上一杯送上前。
「妳是餓死鬼投胎嗎?這裡會有人跟妳搶嗎?」
小金靈笑罵了一句。
「喝杯酒緩緩。」
手上多了一杯果子酒,招手要秋香過來。
秋香憨笑地走近,接過酒喝下,小金靈拿手絹替她擦拭嘴上的油漬,看上去他們儼然是一家人。
被排除在外的孤單感湧上,袁絨蓉心頭一酸,輕輕放下酒杯時,唐寅發話:「把妳絨蓉姐那一杯也給喝了。」
一杯顯然不夠,秋香嘻嘻笑笑地來到袁絨蓉跟前,伸手討要酒,被唐寅貼心的暖意包圍。
「再喜歡吃,也得細嚼慢咽。」
幫秋香拍背,輕聲叮嚀,袁絨蓉愛上這種家的歸屬感。
「靈兒、絨蓉妳們幫我看著這個貪吃鬼,別讓她吃壞了肚子,這時間要我去哪裡找大夫。」
放任出事,不如找人盯著。
小金靈一聲遵命答應下來,讓秋香坐在她和袁絨蓉中間,兩人像是保姆似地,一個夾菜、一個餵食,不曾有過的待遇,秋香一開始無法適應,但很快地接受如同母親般的呵護,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孩子,格外貪戀這種感覺,耍了一回小孩脾氣,嫌黃豆芽不好吃,魚煮得太老,等小金靈、袁絨蓉溫言規勸,又馬上聽話地吃下。
氣氛和樂融融,唐寅心情大好多喝了幾杯,不久華掌柜也來到加入宴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