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回 兄弟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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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在這番話語出口的那一刻,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異樣的違和感。這是他人生當中第一次覺得自己所說的話並非發自真心,更像是刻意的行為。因為他心裏無比清楚,如果李夢鸞死在他的麵前,也許他的表現隻會比玄禦來得更加不堪,別說是重新振作起來,就連維持正常的理智都會相當困難,很可能會在無盡的自責與悔恨中度過餘生。
玄禦似乎看出了玄天麵上那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也將玄天心中所想猜到了些許。於是他立即用手背抹去了眼角那一點濕潤,露出一絲微笑,道:“讓你見笑了,天兄。你方才所言大有道理,驅逐黑霧軍之重任尚未完成,又怎能日日沉溺於過去無法自拔。以後我定不會如此了。”
玄天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氣氛頓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玄禦為了打破這異樣的氣氛,出聲問道:“天兄,你們那個世界的‘音夢’是個怎樣的人,我想聽你說說。”
玄天微微頷首,陷入了回憶之中,嘴角隱隱現出一絲甜蜜的笑容。
“她名喚李夢鸞,是世上最溫柔,最善良的姑娘。許多次在我麵臨生死一線的危機之時,都是她不惜一切代價地將我救出險境。我將她視作恩人,更將她視作心中最珍貴的無價之寶。她的一顰一笑永遠縈繞在我心頭,不願揮去,不能放下。”
“這樣聽來,你們二人的感情已經不能用朋友二字來形容,說成是一對愛侶都不為過。不知為何,我心中竟然有幾許豔羨之情。”
玄禦似乎被玄天的話所觸動,雙眼之中流露出的並非羨慕之神色,而是一種由衷的欣慰與祝福。
玄天會心一笑,卻沒有將這話題繼續下去,而是話鋒一轉,問道:“如今魔域仍在世間作亂,便證明他們並沒有在那場戰役之中盡數滅亡。被東嶽大帝之神力所封印的魔族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羅煞與魔族精銳的實力遠遠超出我們的預估,雖然音夢已然拚盡全力,但是僅憑那無比細微的一線神力,終究難以為繼。封印維持的時間其實已經足夠久了。自那場戰役之後,每日都有尚武堂的弟子留在天啟海岸觀察那些冰雕的狀況,當他們發現那些冰雕根本紋絲不動之時,便開始懈怠。兩個月之後的清晨,兩名駐守的弟子從睡夢中醒來,卻發現數十萬座冰雕一齊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那一天也正是噩夢的開始。”
玄禦的神情之中充滿著無奈,輕聲歎息。
“那時我全心照料著傷重垂危的師叔與夜兄,沒有精力去關照駐守天啟海岸的那些弟子。何況,就算是我守在那裏又如何?可以阻止羅煞他們重獲自由嗎?弱者哪有什麽抱怨的理由?”
“弱者也終有一日會變強,強盛的勢力也終有一日會衰敗。你從來都不是在孤軍奮戰,以前有你的師叔,有李音夢,有夜憶星,如今則有我。我不希望再看到你露出如此沮喪的神情,請相信自己,也相信身邊的人。
“謝謝,謝謝。我相信你的到來絕非偶然,也許會成為一切的轉折。你明明不屬於這個世界,卻要為之出力、冒險,這份恩情似海,不知該如何報答。”玄禦的聲音飽含著真誠的謝意,畢竟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可以還這世界一個太平。
“我不求回報。就算是隻為這張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麵孔,我亦應傾盡全力,助你掃平魔域。”
玄天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斬釘截鐵地說道。
玄禦也喝下最後一口茶,並為二人重新斟滿。他雙手舉起茶杯,就像是捧著一碗酒,揚聲道:“日後無論成敗,能遇到天兄這等知音,已是不負此生。你我二人容貌無二,不必拘泥於那些結拜之禮。今日以茶代酒,幹下這杯,此生你我便是嫡親兄弟,再不分彼此。”
玄天聞言立即舉起茶杯,道:“好!不過既然要以兄弟相稱,自然要定個長幼。我今年隻有十七歲,想來你一定比我年長。”
玄禦聞言朗聲大笑,道:“哈哈,我方才還一直在喚你天兄,不想自己竟然比你還大上一歲。既然如此,今後便喚你天弟罷。”
“禦兄,幹!”
玄天應得幹脆利落,二人立即碰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相比飲酒,倒又有一番別樣的韻味。
從這一刻開始,二人之間的關係已然親密無間。
“禦兄,我想聽你把‘故事’講完。”玄天這時突然開口道。
“你一定想知道師叔和夜兄他們是怎麽犧牲的罷?”玄禦麵上神色沒有變化,和方才相比,明顯變得鎮定了許多。
玄天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亦不想說謊,隻好點了點頭。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是換作我,也一定想將過往發生的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因為你的勸導,我如今已經不會再無謂地感傷,天弟你大可以放心。”
“既然禦兄這樣說,那我也沒有任何顧慮了,希望禦兄可以將這一年間與黑霧軍對抗的過程完完整整地告知於我。”
玄禦點了點頭,再一度娓娓道來。
時間又一次倒回了從前,而這一次則是從黑霧軍從天啟海岸消失之後開始。
那一日辰時,兩位昨夜在天啟海岸駐守的弟子氣喘籲籲地奔入了議事廳中。他們二人大汗淋漓,顯然是從天啟海岸一路狂奔回來的。從二人蒼白的麵容與顫抖的嘴唇不難看出他們如今俱是處於一種極為恐慌的情緒之中。
自掌門祁雲霄去世之後,其弟祁雲祿便在眾弟子推舉之下繼任。此刻他看到兩名弟子狼狽的樣子,心中不由一凜,急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慌成這個樣子?”
二人聞言,竟同時“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其中一名弟子失聲道:“弟子罪該萬死,鑄下大錯,請掌門責罰。”
祁雲祿聞言心下不由一沉,揚聲問道:“可是那些冰雕出了什麽問題?”
“這兩日輪到我們二人負責看守那數十萬冰雕,因為兩個月以來從來沒發生過異樣,所以到了昨夜我們二人便生出懈怠之心,先後睡了過去。不想今日寅時醒來竟發現那占據逾一裏方圓的冰雕竟然全部消失無蹤,甚至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我們二人駭得心膽俱裂,急忙回來稟報。”
祁雲祿雖然已經猜到了個大概,但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隻感覺一股陰冷氣息從心內升起,並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一滴滴冷汗不由從額頭冒了出來。
“既然大禍已經釀成,如今再懲罰你們兩個也於事無補。你們快去幫我把玄禦少俠喚來,我要與他一起商量對策。”
祁雲祿講話之時,牙齒竟然在輕微打顫,可見他此時心內已是無比驚慌。
玄禦這會兒正在夜憶星房中喂他喝藥,夜憶星如今雖然已經恢複清醒,但身體依然虛弱至極,隻能做一些簡單的動作,根本無法下地走動。
而在另一個房間之中,冰淩的狀態也是如出一轍,虛弱得連說一句話似乎也要消耗掉全身的力氣。
這兩個月來,玄禦親力親為,忙裏忙外,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著二人。他幾乎想盡了所有的辦法去為二人治傷,草藥、針灸、行氣全部試過一遍,島上的名醫也都請了個遍,可卻收效甚微。僅僅令他們醒轉過來已然算是十分難得的進展了。
玄禦一直都沒能想明白,為什麽三人同時被羅煞的“虛影獵魂”所傷,並且受創的程度也是一般無二,而最終的傷勢卻是截然不同。玄禦隻是休息了兩日便完全恢複,而冰淩與夜憶星二人直到現在連基本的行動能力都恢複不回來。
夜憶星費力地喝下口中的藥湯,用感激的眼神看著玄禦,嘴唇微微蠕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麽。玄禦將耳朵湊近,卻沒能聽到半點聲音。玄禦知道,他實在是有心無力,極度的虛弱已經使聲帶失去了原本的功用。
玄禦放下藥碗,看著夜憶星如今毫無血色的麵龐,他驟然握掌成拳,狠狠擊向地麵,青石做的地板頓時生出一道道猙獰的裂痕。
玄禦隻覺得憤怒、無助、自責,各種負麵情緒一齊湧入心間,充斥在他靈魂中的每一個角落卻又無處發泄。
無比壓抑的心緒讓玄禦再度感受到了李音夢犧牲之後那種接近窒息的痛苦感覺。
“音夢走了,師叔和夜兄也變成現在這般樣子。我無論做出怎樣的努力,他們也沒有半分好轉的跡象。如今我隻能看著他們這樣虛弱下去,卻什麽都做不了。為什麽會這樣?誰能告訴我,究竟怎樣才能讓他們康複過來,我到底應該怎麽辦才好…”
正當玄禦陷入迷茫的時候,一道聲音卻突然傳入他的耳中。
“玄禦少俠,掌門邀你到議事廳一敘,有要事與你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