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如幻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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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蒼茫寰宇之中,諸天星辰環繞,億萬星體形態各異,交相輪轉,刹那之間便釋放出燦華無盡,璀璨光耀無以言表。置身其中有如深入黃梁美夢,當教人如癡如醉,不願蘇醒。
殊不知這蒼茫美景之中暗藏玄機,若有人當真迷失於此奇華異彩、光怪陸離之中,便即麵臨滅頂之災!
此刻於這片寰宇之中,卻有兩道身影默然佇立於虛空之間,遙遙相望。
一位劍眉星目,相貌十分俊朗,眉宇之間透出一股英氣。此人身披一件烏黑重甲,材質非鐵非鋼,其上刻有無數怪奇符文,形狀與世間文字大不相同,一眼望去甚顯詭異。其手中則持一柄墨綠色長刀,刀身上之紋路與重甲大同小異,時不時有青色熒光疾閃,攝人心魄。這位青年年紀應在二十上下,而全身卻散發出陣陣足以令時空凍結之陰寒殺氣,猶如滅世魔神降誕,與其麵相形成鮮明對比。
反觀另一位,卻可令人神魂顛倒。一頭黑色長發便如墨色絲綢一般,五官已不可用“精致”二字形容,隻因覓不出一絲一毫之缺陷。尤其是那一雙美眸,其中竟似有兩道七色光華流轉,使得那對眼瞳望去便猶如兩潭天宮仙泉一般。此位九天仙子見了亦會自慚形穢之少女身著一件黑色長裙,衣衫之上不見任何紋樣,顯得異常樸素。在其腰間束著一柄長劍,劍鞘上與少女衣衫並無二致,亦是無有銘刻圖案,看去便與鄉野武夫所持兵器無二,古樸而陳舊,便如年代已久的古董一般,看去不覺有些許怪異。
這片天地之間,持續了良久的沉默,終於被一道聲音所打斷。
“你三番五次破壞我的計劃,我忍你再三,今日我便絕不會放過你了!”那俊朗青年此時開口,發出之聲音卻是蒼老沙啞,絲毫不似平常弱冠年者。
那黑裙少女淡淡一笑,道:“你若不行傷天害理之事,小女子又怎會阻你。隻要你現下解除對這位公子身體之控製,再自行將元神封回此甲,我自然不與你計較。”
“你這小姑娘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方才我一直手下留情,隻念你容顏絕世,凡間罕有,心生惻隱。你不會以為我已出盡全力了罷?如若你再如此糾纏下去,定叫你灰飛煙滅!”那青年怒吼道。
“還有什麽絕學,一並使將出來便是,不必有所保留。”
“好!甚好!不想這世上竟還有敢向我挑釁之人存在,我若不用出全力,倒顯得不尊重閣下了。”
二人此刻相隔數裏之遙,互相對峙。雙方距離甚遠,但說出口之言語彼此卻都能聽聞,可見二人修為之高委實不可思議。
隻見那重甲青年突然將長刀收於背後,雙掌緩緩合攏,口中念念有詞道:“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終;億載創天宇,彈指化成空。迷天幻宙寰宇銷爍!”
說罷重甲青年便憑空消失在了這片空間之中,再次出現的時候,距離黑裙少女竟已是非常遙遠。
話音剛落,便見這蒼茫空間中一切星辰均霎時間比往常明亮了數萬倍有餘,猶如回光反照一般。整片寰宇被各色華耀所籠罩,壯麗得無法用言語形容,凡人也許一輩子也無法目睹如此時此刻億萬分之一的奇景,但在少女的眼中,這一切卻分明是末日景象。
“此結界的確是我平生所見最高明者,可在以自身靈力所開辟的空間中將蒼茫宇宙模擬如斯,實在是驚世駭俗。隻是這結界中到處布滿仇怨肅殺之氣,卻是十分可惜。我等作為修行之人,首要之任便是鏟除心內諸多煩惱。閣下雖有一身絕世奇功,卻充斥以憎恨、怨怒、爭強好勝等一已私欲,將來必免不了遭心魔所擾,到頭來畢生功力皆會歸於塵土。若閣下願放下心中諸多利欲,明曉修習功法乃是為了增進助人之能,便是從頭再來,亦較現下勝出許多。”少女認真地道。
“死到臨頭卻仍在狡辯,真乃無可救藥。”重甲青年目露凶光,雙掌重重合在一起。
霎時間諸天星辰均始生出極其劇烈之變化,隻見各個星辰表麵之光華趨漸黯淡,仿佛維係生機之
能源正被緩緩抽去。隨著能源之流失殆盡,星辰本體便再不能提供充足之斥力用以對抗自身之引力場。失去斥力之守護,星體內原本維持之平衡盡數喪失,致使其內部物質彼此貼近碰撞。承受不住引力侵襲之星辰逐步坍塌崩陷,諸般物質均被擠入核心之處,而在此般壓力達至極限之時,便將迎來終末-——
一顆顆星辰逐個爆裂開來,碎片化為宇宙之塵埃,其間卻又釋放出光輝無盡,華彩斑斕。諸般光華聚合於一處之刻竟化作一片無際純白,涵蓋此空間內任何角落,隨光華迸射而出之能量足以令得一切物事於頃刻之間熔為灰燼。
彈指星河破碎,刹那玄黃湮滅。
黑裙少女輕歎一聲,將右手輕輕抬起,一卷土色陳舊古簡現於虛空,隱約間竟聽得有太古天籟仙音陡然響徹,仿佛正悄然訴說著洪荒真諦。
其音清而不寡,靜而不微;似遙似近,若即若離。
“親眼目睹此番景象卻仍不得悟,哀哉。莫道功利仇怨,便是玄黃宇宙,豈不亦歸於此?”黑裙少女並未被眼前滅頂危機所動,依舊立於原地,任憑無盡光華吞噬而去,隨即不見蹤影。
這片空間經曆毀滅之動蕩,混亂嘈雜之音聲景象臻至頂沸。
良久,良久,不曉得過去多少時間。光華能量盡皆散去,可餘留之物卻並非一片虛無。
一輪極速旋轉之“光圈”呈現於虛空之中,光圈呈環狀,其內中空,隱匿此間乃是不見盡頭之黑暗深淵。深淵之中萌生之吸力近乎無窮,因此,這片空間中之光華盡數遭牽引至此深淵之側,並漸漸被拖曳至其內部。在如此強橫之引力作用下,時空扭曲,一如光般迅捷亦是無法逃脫,若是落入深淵內部,則任何物質均將麵臨永世封禁!
重甲青年尖聲笑道:“此洞乃是滅亡之示,任何物事落入其中均無從逃逸,若是活物‘不慎’遭吸入其內,僅僅那力道便可令其趨至超乎光芒之速,此舉遠遠僭越承受之極限,挫骨揚灰隻肖片刻之功。可憐那超塵美人,竟也成了飛灰。”
“此洞雖甚是可怖,卻也不是無所不能。”黑裙少女之聲驀然於虛空之中響起。
重甲青年登時眼神一凜,舉目望去,卻見那黑裙少女手執古簡,靜立於“深淵”上方,仿佛絲毫不受吸力影響。
“難道、難道這‘河圖洛書’竟有開辟空間之效?”重甲青年麵龐鐵青,顫聲疑道。
黑裙少女螓首輕點,正色道:“不錯。這黑色深淵著實厲害,卻始終有生有滅,不得無上神通。小女子雖是凡胎,卻也非注定要受這引力之擾。”
“躲在空間結界內,算什麽本事?你言這‘黑洞’有生,尚可理解;但此洞隻收不放,何來滅故?”重甲青年口上雖如此說,心中卻曉若是平常空間障壁,必被吸力絞碎,可見此“河圖洛書”所創空間結界實已達至巔峰。
“不生自然不滅,有生卻必定有滅,此乃萬古真理。你若認為這‘深淵’隻收不放,那便大錯特錯。你且仔細探察這‘深淵’之外緣,便可發現端倪。”
重甲青年循少女所言,聚精會神望向那洞穴邊緣。初時觀不出任何異象,窮極目力之刻卻發現時不時便有一道微光自吸力極強之邊緣逃逸,見此奇景,重甲青年目光呆滯,竟是無言以對。
“無從相信?虛空之中,亦有妄動,萌生之物,暫且稱其為‘虛子’。為不亂寰宇章法,虛子之生成,必是一雙,各攜正反能源。一經創生,便互相抵去,以此守衡乃是常情。但在那‘深淵’邊緣,引力臻至頂峰,‘反虛子’甫經生成,無能抵禦吸力,便被吞噬進去。那正虛子卻無需再‘同歸於盡’,得了自由之身。既非實物,便具堪能,從‘深淵’外緣脫身亦非難事。隻可憐那‘深淵’不斷吸入‘反虛子’抵銷自身能源,累積日久,又怎能無滅亡之理?”少女露出一抹淺笑,解釋道。
重甲青年此刻渾身顫抖,吼道:“便是你所言屬實,距此洞蒸發,尚有量劫之遙,諒你也奈何不得我!”
實則重甲青年已曉自己乃是強弩之末,靈力近乎耗盡,再也無法對少女造成任何威脅,方才話語無疑是在拖延時間。
少女並未理會,隻是緩緩闔上眼簾,似是潛入冥想境。
“天哥,該是時候醒過來了-——”
“你倒是睡得安詳,然可知那些需要你,牽掛你的人們,又是何等痛心、擔憂。”
“意識乃自由無束,困鎖住你的便隻有自身,提起勇氣,擺脫咒縛。如果是你,便一定可行-——”
重甲青年身體之上突有湛藍光芒閃爍不止,其麵容亦是於刹那之間變得僵硬扭曲,青筋錯結暴起,似是十分痛苦。
“你,你這小丫頭,到底做了什麽?……”重甲青年失聲喝道。
此刻於少女心神深處,卻有一道莊嚴女聲陡然響起。
“你所摧動之真氣早已遠遠超越你這受重創肉身所能承受之極限,現下我尚可以施救,不過你若再如此任性下去,恐怕.……”
“天哥資質在我之上,日後成就定勝於我。如今隻消片刻功夫,便可將他解放出來,緊要關頭,稍有不慎便會前功盡棄,讓我此刻放手,自是萬萬不能。僅以區區身家性命便想令我放棄珍視之人,尚嫌不足。若能換得魔道永封,正道複蘇,這些許犧牲又算得什麽?我意已決,娘娘請務必見諒。”少女聲音決絕,無有絲毫疑豫。
“此一線執念,卻足以令高士仰慕。我亦不可逆天改命,既然你決意如此,便放手去做罷。”莊嚴之女聲悠然道。
少女頷首,鄭重道:“俗子永世不敢忘娘娘之恩德教誨。”
話音方落,少女便使那“河圖洛書”懸浮於虛空之中,雙手緩緩合掌成十,口中默念。
“誓解煩憂,誓渡苦難,法願未了,決不成就。慈悲妙法[苦海心渡曼珠沙華]”
梵音驟起,刹那響徹寰宇。
清靜肅穆之音,沁入靈魂深處,仿佛於瞬息之間便可驅除一切煩惱,洗淨一切,緩和一切痛苦,令聞者暫入定境。
重甲青年身上忽有金色曼珠沙華花瓣悄悄生出,片刻間便布滿整個身體。花瓣並非華麗奇豔,散發出之光芒亦不耀眼,但那股溫和之暖意卻隱約予人脫離塵勞之幻覺。
重甲青年遭花瓣纏身後便開始發出淒厲慘叫,持續約有半晌,似是遭受萬般折磨。
叫聲止,一道墨色光流自青年體內飛出,融入重甲之中,隻見那重甲之上突有無數裂紋蔓延開來,隻聽得“喀嚓”一聲,重甲登時碎裂成粉末,消散於虛空之中,青年背後那柄長刀亦是同時歸於虛無。
“終於結束了……”
少女此刻麵容極其蒼白,嘴角處卻噙著一抹最為真實之笑意。
笑顏綻放,仙凡俱醉。
那一抹笑靨,可令沉沉死寂化為勃勃生機,可令茫茫昏暗化為煌煌耀明。
結界憑空消失,仿佛一切皆是一場夢幻。
青年睜開雙目,卻發現自己身處千萬丈高空之中。可他卻感受不到絲毫恐懼,無論是那凜冽寒風,還是那氣流重壓,甚至是那身體本該反應出來之虛弱,全部皆感受不到。
隻因他僅能感受到的是通徹心肺之溫暖,每道脈絡之中均飽含著無法言說之舒泰,仿佛元神皆是經受著洗滌。
青年似乎明白了什麽,眼角一滴淚花凝結,落下。
晨曦之光輝映照在淚滴之上,反射出七色繽呈之晶瑩光華,美不勝收。
一道飄渺而又清晰之聲遊離於碧空之上,聲音若天籟低吟淺唱,聽者心醉。
“若我殘有一線微息尚存,便不會令天哥身受半點傷害。”
驀然一陣天旋地轉,景象瞬間改變,在一間幹淨小屋之中,一名長相俊美的少年緩緩睜開雙目,從亙長的夢境之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