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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 明照

  墨臨淵和唐默一場大戰,唐默敗了,墨臨淵耗盡壽元仙逝,最終還真說不清楚輸贏。


  按照約定,鳴劍山莊遣散了所有的弟子,封閉庄門,因為只剩下了唐家幾個主子,連下人都散去了大半,除了外出採買,曾經門庭若市的武林聖地再無人出入。


  夏澤蒼是在回京的路上聽到消息的,遺憾的同時,也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雖然鳴劍山莊被封,可墨臨淵一死,相當於除去了一個心頭大患!

  雖說武神早就不問世事,可只要他活著一天,誰敢對秦綰下手?墨臨淵若是單純想要那個人死,只怕傾國之力都護不住!

  總之,這場決鬥的結果還不算太偏向東華。


  另一邊,一輛普普通通的青布馬車離開了鳴劍山莊。


  唐演和歐陽鷺親自將馬車送到了西秦邊境才返回,加上連南宮廉都一路隨行,路上平平靜靜的,什麼都沒有發生。沿途的西秦官府想必也得到了夏澤蒼的命令,按兵不動。


  畢竟,冷卓然的大軍還在順寧郡附近「演習」,而夏澤天率領的大軍卻已經深入西域了。


  就算有過盟約東華不能主動攻打西秦,可若是攝政王妃在西秦境內出點兒事,哪怕是她自個兒不小心摔了,也不能算東華「無故出兵」。


  「我們回去了。」唐演望著不遠處的山脈,停下了馬。


  這是從西秦入聖山的路,秦綰先要將墨臨淵的骨灰送回無名閣安葬。


  「姨父姨母保重。」秦綰拉開了車簾。


  「唉,你就別下來了,以免又著了風。」歐陽鷺趕緊將她推回去,頓了頓,又道,「別難過了,對你腹中的孩子不好。明年你還要抱著小世子再去看你師父呢。」


  「我知道的。」秦綰淡淡一笑。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精氣神並不算很差,可見這幾日蘇青崖也算是用盡了心思。


  其實,若是沒有鳳凰花,對於墨臨淵的離世,秦綰是有心理準備的,甚至,最後能與唐默一戰,她還為師父開心。可偏偏……鳳凰花,明明剛剛有了希望,再一次破滅的感覺更讓人絕望。這世上,最痛苦的從來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而復失。


  「等少陵出關了,回去找你的。」歐陽鷺拍了拍她的手,又道,「你爹雖然能幹,可他是個文人,以後……總有兄長會護著你,不會讓你孤身一人的。」


  秦綰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說到底,若不是她,鳴劍山莊也不會陷入這般左右為難的境地。


  歐陽鷺看看左右,見眾人都距離比較遠,刻意不打擾她們話別,身側只有一個知情的秦姝,隨即微微一嘆,輕聲道:「就知道你會想多。我和你姨父當年既然收養了少陵,就早料到了會有這一日。少陵身上畢竟流著一半東華的血,這事不用你操心。何況,你爹是我姐夫,你是我親外甥女,跟血脈至親你客氣什麼。」


  「嗯。」秦綰眼中含著淚,用力點點頭。


  「一路順風。」歐陽鷺笑道。


  馬車緩緩起行,秦綰直到看不見身後佇立的人了,這才放下車窗的帘子。


  「唐莊主和唐夫人真是好人。」秦姝感嘆道。


  「這世上總是好人多些的。」秦綰淡淡一笑,看著一直拿在手裡的冰玉匣,又嘆了口氣。


  「這鳳凰花……不如王妃吃了?」秦姝提議道。


  「我吃了幹嘛?」秦綰失笑道,「別糟蹋好東西了。」


  「可王妃這幾天瘦了好多,回去后王爺該心疼了。」秦姝哀怨道。她這個貼身侍女只怕也要受好些天王爺的冷氣。


  「有些事,或許真是老天註定。」秦綰手一翻,將冰玉匣拋了拋,重新抓住,隨後一把拉開車簾,揚聲喊道,「蘇青崖!」


  「幹嘛?」蘇青崖在馬上不耐煩地回頭應了一聲。


  「鳳凰花能不能救活沈醉疏?」秦綰問得很直接。


  蘇青崖怔了怔,隨即微微勾了勾唇角,清冷地吐出一個字:「能。」


  「很好!」秦綰一揚眉,抬手將冰玉匣朝他扔過去,朗聲道,「你告訴他,我師父用三年換他一生,他後半輩子賣給我了!」


  「對啊!」秦姝恍然大悟,驚喜道,「鳳凰花能救沈大俠!」


  眾人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沈醉疏看著生龍活虎的哪兒像是需要鳳凰花那樣的寶物來救命,顧寧倒是明白,原本因為墨臨淵逝去而灰暗的心情也多了一絲亮光。


  費盡心血得到的鳳凰花,如果最終還是能救回一條重要的性命,那就不算得而復失!

  進入聖山之後,陸續也遇見了不少人。


  墨臨淵去世的消息一傳開,散落在各地的聖山各宗門之人好些反而比秦綰更快地趕回了聖山。思忘崖下,白衣素服的老人站立成兩排,默默無聲。


  秦綰老遠就棄了馬車,帶著一行人,捧著墨臨淵的骨灰徒步上山。


  她這次走的並非後山那條專用於無名閣眾人上下的通道,而是前山大路。


  無名閣千年來第一次關閉了機關總閘,恭迎武神魂歸故里。


  不過,各宗門也只送到山下,無名閣里雖然一片縞素,但人卻不多。除了幾個僕婦小廝童子,就只有姬夫人、啞奴和專程用輕功狂奔了三天三夜趕回來的簡一。


  秦綰將骨灰放入靈堂,卻有些意外——靈堂布置得實在太好了。如果是這裡是京城,幾天功夫用來布置一座靈堂那是綽綽有餘,可無名閣地處深山,遠離城鎮,物資採買不易,光是那麼多白布也不是附近的小鎮能一氣拿出來的。


  「這是你師父下山前就吩咐了的。」姬夫人一聲嘆息,又拿出一個尚未封口的信封遞給她,「他留給你的。」


  秦綰愣了愣,眼中似乎又浮起了水汽。


  「別難過,你師父……他求仁得仁,此生無憾。」姬夫人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我知道。」秦綰抬手擦了擦眼睛,看著那塊靈位,平靜地道,「夫人安排我的侍衛住下吧,今晚我和南宮守靈。」


  「你的身體……」姬夫人有些遲疑。


  「夫人放心,只守一夜,其他的……南宮師侄代勞吧。」秦綰道。


  「弟子義不容辭。」南宮廉沉聲道。


  「你有數就好。」姬夫人沉默了一下,還是點頭許可,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跟她出去。


  秦姝張了張嘴,卻被蘇青崖眼明手快地拉了一把拽了出去。


  秦綰是關門弟子,情同祖孫,南宮廉是親傳徒孫和繼承人,他倆為墨臨淵守靈是天經地義,其他任何人留在這裡反而不妥。反正秦綰也說了,只守一夜,無論如何,這點縱容還是要給的。


  頂多……事後多扎她幾針就是了。


  秦綰點上香,靜靜地在靈前跪好,這才拿出姬夫人交給她的信。


  師父的……遺書?真是早就算計好了啊。


  「不看看師祖寫了什麼嗎?」南宮廉看她似乎盯著信封發獃,下意識地提醒了一句。


  「哦。」秦綰回過神來,這才抽出信紙。


  薄薄的一張紙,看著就不像是長篇大論,但完全展開的時候,秦綰還是愣住了。


  儘管知道師父不會在遺書里還啰啰嗦嗦囑咐她一堆,可只寫了兩個字,是不是太敷衍了?


  「明、照。」南宮廉念了一遍,撓了撓頭,茫然道,「什麼意思?」


  秦綰抿了抿唇,淡然道:「《禮記·經解》有云: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少。《韓非子·奸劫弒臣》也有『故身在深宮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內,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者,何也?』之句。」


  「哦。」南宮廉也不是不學無術,至少勉強聽得懂,然而還是不明白,師祖留下兩個字有什麼用意?

  「我及笄之年,師父賜字『紫曦』,取紫氣東來,晨曦微明之意。」秦綰答道。


  「啊……」南宮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她毫無異狀的小腹。


  「可惜,師父是等不到世子及冠之年了。」秦綰一聲嘆息,尾音漸漸消散在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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