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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嫉妒

  扶雲縣城外的山並不高,樹林也不茂盛,沒有大型的動物,倒是偶爾會有附近村落的村民上山打些野雞兔子之類的回家打牙祭,久而久之,林間也被踩出了不少小路。


  溫暮離受了傷,加上舊疾發作,腳步不穩,要追蹤還是有痕迹的。除了偶爾會留下的零星血跡,還有剛剛被踩踏過的草木。


  「在山林里還好,若是他上了官道,搶匹馬什麼的,就不好追了。」慕容流雪說道。


  「那就下通緝令。」秦綰毫不猶豫道。


  「理由呢?」慕容流雪詫異地問了一句。通緝令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若是要對溫暮離那樣的高手造成麻煩,必須得是全國通緝,可一般的殺人越貨都夠不上格呢。要說近幾年被一個國家全力通緝的事,也就蘇青崖和歐陽慧滅了留城候滿門,唐少陵毒死了嘉平關的軍糧牲畜兩樁,而且現在都已經撤銷了。


  「行刺攝政王妃。」秦綰答道。


  「……」慕容流雪無語,這真是個好理由啊!

  「痕迹斷了。」顧寧首先停了下來。


  「散開找找吧。」秦綰道。


  雖說他們要殺溫暮離不容易,但反過來,溫暮離想殺他們更不容易,就算散開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秦綰慢慢轉過幾棵大樹,一面在心裡暗自思索。


  李鈺手裡究竟還有什麼是夏澤蒼想要的?當初李鈺的那個狀況明顯是清醒的,如果連這些東西都肯給了,沒理由還隱藏什麼,只能說,或許李鈺自己都不知道那東西重要?

  正想著,猛然間,腦後傳來一縷細細的勁風。


  秦綰沒有回頭——這個時候傻乎乎地轉身才是找死,她直接往前一撲,抽出了袖中陰陽扇的同時,人已經轉到一棵樹后。


  「叮!」一聲輕響,一截造型奇特的劍身穿透了樹榦,幾乎是擦著她的臉刺過去的,劍風還引起了肌膚上的一陣刺痛。


  然而,最詭異的是,明明是連一人環抱粗的樹榦都穿透了,可大樹本身卻完全沒有搖晃,也沒有震動,甚至連樹葉都沒落。


  秦綰從大樹另一邊轉出來,陰陽扇扇面張開,朝著人臉就拍過去,同時,她也看清了偷襲她的人的模樣。


  一身黑衣,卻不是夜行衣的那種黑,反而挺像是世家貴族的公子,只是那張算得上英俊的臉太蒼白了些,配上面無表情的陰鷙,再讓那黑色的錦衣一襯,怎麼看怎麼死氣沉沉,跟個索命無常似的。


  然而,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秦綰卻有一種很不舒服的違和感。


  「溫暮離?」秦綰淡淡地問了一句。


  「呵。」黑衣男子並不否認,手腕一動,同樣沒有絲毫震動地將弦月劍抽了回來。


  「很好。」秦綰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你是真的行刺了。」


  溫暮離一聲冷哼,直接撲了上來。


  「不用幫忙,看好後路。」秦綰道。


  慕容流雪和顧寧出現在兩個方向,果然沒有直接上前,而是守住了兩個最方便逃脫的方向。


  「你膽子倒是夠大的,不但沒準備跑,反而埋伏著想殺我——」秦綰一邊打,一邊說道,「殺了我對西秦沒什麼好處,我說,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王妃不是沒見過溫暮離嗎?」顧寧好奇地問道。


  「誰知道呢。」秦綰卻笑了,「反正我看他第一眼就覺得討厭,他大概也一樣吧。」


  顧寧愣了一下,第一眼就覺得討厭?如果是顧星霜這麼說倒是沒什麼問題,可秦綰是那種只憑外表來斷定好惡的幼稚女孩嗎?

  「王妃覺得他討厭也是難免的。」慕容流雪看了溫暮離一會兒,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他有什麼問題嗎?」顧寧好奇地問道。


  溫暮離或許不那麼溫和,但好歹也算個美男子,也沒特殊的毛病,穿著打扮都挺正常的。


  「你不覺得他有點像一個人嗎?」慕容流雪提醒道。


  「像一個人?」顧寧一怔,再次仔細打量著溫暮離,臉上有一抹深思。


  溫暮離聽得分明,手裡的弦月劍更快了幾分,幾乎能看見一片殘影。


  秦綰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更認真了些。


  溫暮離的弦月劍帶著特殊的弧度,可又不是彎刀,宛如一彎新月,美輪美奐,可事實上,這把劍不算弧度的彎曲,也比普通長劍長出一大截,而秦綰的陰陽扇又是短兵器,打起來就是一個想要拉開距離,一個想要貼身短打。


  兩年下來,輪迴蠱轉化的毒藥足以讓秦綰的功力回復到全盛狀態,甚至猶有過之,而這具身體也調養得健健康康,可以說,現在的秦綰,在武功上或許已經勝過了兩年前的歐陽慧。


  「啊,對了!」顧寧突然脫口而出,「他看起來好像唐兄啊!」


  慕容流雪一攤手。


  當然,溫暮離的相貌和唐少陵沒有半點相似之處,最多只能說,容貌不錯。他們覺得相似,更多的是在衣著打扮風格上的一種神似。


  「可是,你不是說他非常討厭唐兄嗎?」顧寧好奇道。


  「作為溫家的嫡長子,身份並不比鳴劍山莊少主差,當然,他肯定也不覺得自己的武功比不上唐少陵。」開口回答的卻是戰鬥中的秦綰,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和手裡陰陽扇狠辣的招式完全不同,「他覺得自己沒什麼比不上唐少陵的,可現實是,他爹不親娘不愛,有家回不得,排個高手榜被壓制,就算他為夏澤蒼幹了那麼多事,可唐少陵依舊是光風霽月的太子座上客,哪怕那個二貨坑了夏澤蒼不止一回兩回了。而他呢……永遠只是暗地裡見不得光的老鼠。所以,他不甘心嘛,任何人之間,憑什麼那麼不一樣呢。」


  「你閉嘴!」溫暮離眼底閃過一絲恨意,蒼白的臉頰泛起一抹病態的紅暈,手下的劍勢更快了三分。


  「王妃,要幫忙嗎?」慕容流雪沉聲道。


  這個溫暮離的劍法,似乎比江湖上傳說的更可怕,更快!


  「不必,我師父排的榜是不會錯的。」秦綰一聲冷笑。


  壓力,有,但遠沒到承受不住的地步。至少她肯定,如果對手是唐少陵或者沈醉疏,她現在應該已經要露出敗象了,可溫暮離還沒到那程度。若非現在輪迴蠱在休眠中,她不敢用毒,早就一把毒藥撒過去了。


  慕容流雪對著顧寧比了個手勢,顧寧會意,隨著戰鬥的兩人慢慢挪動著方向,保證始終堵在溫暮離逃竄的方向上。


  「說起來,夏澤蒼讓你來取東西,你既然已經拿到了,原本也沒有行刺我的必要。」秦綰又道,「想必這是你的私人行動?若是因此壞了大事,不知道太子殿下會不會不高興呢。」


  「東西還是你的命,我都會拿走!」溫暮離狠狠地道。


  「王妃,你到底怎麼他了?聽起來像是有生死大仇似的。」顧寧忍不住道。


  「是嫉妒。」慕容流雪胸有成竹地開口。


  「他嫉妒王妃?」顧寧脫口而出,「這能怎麼比較,難道嫉妒王妃是個女子嗎!」


  「咳咳……」慕容流雪被自己憋紅了臉,連連咳嗽。


  「還不是因為唐少陵護著我,所以他才想殺了我看看那個二貨會不會變臉。」秦綰不以為然道。


  溫暮離得手了卻不儘快離開,反而留下來行刺她的原因,就在她看見這個人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說真的,要不是他是個男人,我還以為他這麼恨我,是想當我嫂子呢。」秦綰又接了一句。


  「你!」溫暮離才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字,猛地臉色一變,一張嘴,吐出一股黑色的血箭。


  「這就氣吐血了?」秦綰一挑眉,側身閃過污血。當然,這句話也是隨口說說的,就看這血的顏色也知道是毒血,多半還是百木香的後遺症。


  「你要這個?送給你!」溫暮離一邊吐血,左手從懷裡摸出一個木匣子,毫不猶豫地扔了出去,然後一劍直劈空中的木匣。


  秦綰見狀,也不禁呆了一下。


  形狀大小和箱子里空缺的部分吻合,如果溫暮離不知道他們也會來挖東西,應該不至於帶著個備用的假貨,他這一劍簡直連自身的防禦都沒有了,秦綰完全可以直接殺了他。當然,那木匣子也是碎定了。


  「攔住他。」電光石火之間,秦綰就做出了決定。


  溫暮離扔出盒子的目的多半是想跑,可慕容流雪和顧寧也不是庸手,哪有這麼容易!


  「當~」陰陽扇合攏,沉重的扇骨撥開了弦月劍。隨後長袖一卷,將空中掉落的木盒拋飛到一邊。


  「我沒說要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溫暮離一聲獰笑,不退反進,左手也多了一把僅有三寸長的小刀,形狀倒像是縮小后的弦月劍。


  「王妃!」慕容流雪臉色大變。


  秦綰一聲冷笑,很淡定地把陰陽扇平平舉起在胸口高度,一按機括——


  「嗤——」一根扇骨直接穿透了溫暮離的左肩,帶起一蓬血花。


  幸虧她做了兩手準備,叫慕容流雪和顧寧準備攔截,自己也做好了繼續打的準備。只要讓溫暮離遠離那個盒子,完全可以過後再去撿,剛才若是傻乎乎地去接了才是找死。


  陰陽扇的機關是啞奴和司碧涵共同設計了,融合了兩宗的長處,如此近的距離內射出的扇骨造成的不止是穿透傷,勁風甚至將傷口周圍的血肉都絞碎了,看上去一個森森的血洞。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是溫暮離心志堅定,生理上的反應也讓他的左臂無力地下垂,那奪命的一劍也瞬間失去了威力。


  「嘶」的一聲輕響,秦綰的半幅衣袖被割了一道口子,卻已經傷不到她了。


  溫暮離腳下一個踉蹌,臉上閃過一絲決絕,整個人向著秦綰撞了過去。


  「壞了!」秦綰臉色一變,沒想到溫暮離選的居然是他們追來的方向,那條路通往京城,所以也是警惕心最低的,可溫暮離一瞬間就做了決定,甚至於秦綰擦身而過的瞬間,手上猛地冒起一團火花。


  秦綰深恐被燒到衣服,只能選擇先後退,隨後,幾人都聞到了一股烤肉的焦味。


  「那個瘋子!」顧寧震驚道,「他用火摺子燒自己的傷口?」


  「臨時止血是個好辦法。」秦綰面無表情地從樹榦上拔下扇骨裝回去。


  火光熄滅后,林間也看不見了溫暮離的身影,很明顯,這迴路上肯定找不到血跡之類的痕迹了。


  慕容流雪舉著那個被拍飛的木匣子過來:「要看看嗎?」


  「隨便。」秦綰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


  慕容流雪一挑眉,打開盒蓋:「空的。」


  秦綰臉上毫無意外之色,沉聲道:「走吧,去扶雲縣,通緝溫暮離,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行刺攝政王妃?」慕容流雪道。


  「不。」秦綰唇邊勾起一抹笑容,冷聲道,「秦人溫暮離,盜竊聖山武宗秘籍,給我傳集賢令,聖山所屬,人人得而誅之!」


  「……」慕容流雪怔怔地看著她,半晌才道,「最狠的果然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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