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哥哥全是黑的
二月下旬,就在你攝政王還在準備出巡前夕,新任的宿州刺史已經到了嘉寧郡。
外放宿州這件事,其實倒是秦楓主動提起的,他不缺能力,至於危險……機遇和風險總是並存的,哪有不付出就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可不想這輩子都活在妹妹的庇護下。男人么,封妻蔭子都該是自己搏出來的。
不過,秦楓去宿州這件事,李暄也有自己的考慮。鑒於嘉寧郡守在赴任途中遭遇馬匪截殺生死不明這種事,秦楓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保障。他是攝政王妃的哥哥,只要宿州軍統領的腦子還沒進水,就得投鼠忌器。要是秦楓在宿州出了什麼事,可不像是一個普通官員那樣報個暴斃就可以了結的,說不得整個根系都要被挖出來!
至於在各方掣肘下,秦楓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他自己的手腕了。
當然,為了秦楓的安全,又有嘉寧郡守阮明升的前車之鑒,秦綰毫不客氣地派了一支五十人的王府親衛小隊護送哥哥上任,這可不是普通的士兵,裡面還混了十名專職的護衛,其中有好幾位都是三國盛會之後投效朝廷的江湖俠客,雖然還沒到上高手榜的程度,但要知道高手榜分攤到各國,一個國家也就三四十人,而有自信去參加三國盛會,其實已經很不弱了。
「秦大人請。」來迎接秦楓入城的是宿州軍副統領艾輝。
「怎麼沒見阮大人?」秦楓問道。
「這個么……阮大人大約是受了驚嚇,如今卧床不起,精神上似乎也有些……」艾輝尷尬地笑笑,就差沒說阮明升是被嚇瘋了或是嚇傻了。
「既然如此,本官還是先去探望一番才是,畢竟也是為朝廷捐軀。」秦楓淡淡地道。
「……」艾輝張了張嘴,一頭黑線。
那個……阮大人還沒「捐軀」呢……
「大人,屬下先帶人到刺史府安置?」衛隊長上前道。
「也好,探病就不用去太多人了,跟兩個人就行了。」秦楓自然地道。
艾輝不好阻攔,微微皺了皺眉。
要是來的是禁軍還好說,畢竟有軍職的壓制,可這是攝政王府的親兵,理論上是不需要聽從任何人調遣的。
留在秦楓身邊的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容貌極為相似,一看就是一對雙胞胎兄弟,這也是秦綰特地挑選出來的,哥哥霍平,弟弟霍安,是凌天堡霍家的旁支子弟,有霍紹齊在,比起別人自然更得秦綰信任,加上年紀小,剛剛出道,少年人性格單純直爽,畢竟秦楓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成名已久的人物未必能信服他。
嘉寧郡守府門口,守門的也是宿州軍。
「宿州這邊治安不好,這也是為了阮大人的安全著想。」艾輝趕緊解釋道。
秦楓也沒說什麼,一行人進了郡守府,剛剛走進後院,就聽見一陣慘叫聲。
「這是……阮大人一見到大夫就……就這樣……」艾輝抹了把汗。
秦楓看了他一眼,加快了腳步,沒有進門,就站在半開的窗外往裡看。
只見阮明升只穿了一襲中衣,抱著腦袋縮在床頭,就像被人拿刀指著似的。而床前的大夫指尖捏著兩根銀針,一臉的無奈,好半天,因為阮明升實在不配合,那大夫只能嘆了口氣,收拾了藥箱走出來,看到艾輝,立即苦著臉道:「將軍,不是小人不儘力,只是……阮大人這是受驚過度,需要針灸,可他實在不配合,只能用藥慢慢養著了。」
「用藥多久能好?」秦楓問道。
大夫看看他,又看看艾輝,有些遲疑。
「刺史大人問話,還不趕緊回答!」艾輝沒好氣道。
「是是。」大夫一臉的驚訝,似乎是沒想到堂堂刺史竟然是個如此年輕文雅的書生,趕緊道,「只是用藥的話,只怕至少還要十天半個月的才會有起色。」
「那便好好醫治吧。」秦楓其實也不怎麼在意,橫豎阮明升就算好好地站在面前,能不拖後腿就不錯了,還真指望他能幹什麼嗎。
「多謝大人體恤。」大夫抹了把汗水,弓著腰出去煎藥了。
「說起來,阮大人的護衛呢?本官想問問關於馬匪的情報。」秦楓又道。
「這個……」艾輝有點為難。
「怎麼,有什麼困難嗎?」秦楓道。
「不瞞大人,這阮大人嚇得神志不清,末將也只是憑著印信和任命文書暫時確認他是郡守大人,至於其他人,為防是馬匪同夥,都暫時壓在牢中等待查證。」艾輝說道。
「這不妥吧?」秦楓皺了皺眉。
「這……末將也是迫不得已啊。」艾輝似真似假地把當日的狀況說了一遍,又道,「秦大人您看,要說幾個人殺了百餘名馬匪,這也不太可能不是?」
「少見多怪。」卻是秦楓身後的霍安嘀咕了一句。
艾輝楞了一下,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小孩子不懂事,艾將軍別見怪。」秦楓淡定地道。
「秦大人這兩位護衛,看起來像是名家之後啊,百餘名馬匪都不放在眼裡。」艾輝道。
「多謝將軍誇讚,不過舍妹是武宗弟子,身邊的高手自然不少。」秦楓也不客氣,直接就指明了這是攝政王妃派來的侍衛。
「本來就是么。」霍安不服道,「區區百來人而已,唐公子隨隨便便就給收拾了。」
「咳咳。」霍平乾咳了兩聲。
霍安吐了吐舌頭,抬頭看天。
「小孩子不懂事。」秦楓重複了一遍。
「……」艾輝無語。
明明就是你放任他說的!果然是攝政王妃的兄長,看著是個文弱書生,切開來也是黑的!
「說起來,唐公子人呢?」秦楓彷彿是隨口問了一句。
「誰?」艾輝一怔。
「沒到么……那就算了吧。」秦楓卻輕描淡寫地一筆帶了過去,轉身往外走去,「既然阮大人病著,那本官就先回刺史府交接公務了,倒是阮大人被刺一案,還要勞將軍多費心。這宿州馬匪如此囂張,可是宿州軍的失職啊。」
「末將慚愧。」艾輝臉上露出悲憤的表情,又無奈道,「宿州多山多荒漠,那些馬匪來去如風,而宿州軍騎兵不夠,步兵又追不上,每次圍剿,一旦被馬匪逃入荒原,就只能眼睜睜看著。」
「官軍打不過匪徒,也太沒用了。」霍安插了一句。
「……」不止是艾輝,身後幾個親兵的神色也很難看。
「小安,有時候話不能說得這麼直接。」秦楓婉轉地道。
「哦。」霍安應了一聲,偏又咕噥了一句,「石化都不讓說,真小氣。」
艾輝的臉皮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小孩子不懂事,將軍別跟他一般見識。」秦楓搶在前頭說道。
「……」艾輝只覺得一口血硬是憋回了喉嚨口,胸前發悶。
小孩子?你妹的小孩子!你用小孩子當侍衛?
「將軍不用送了。」走到郡守府門口,秦楓直接說道。
「宿州不太平,秦大人,千萬小心。」艾輝忍者怒火,緩緩的說道。
「有勞將軍關心,本官自會……小心為上。」秦楓回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揚長而去。
「將軍,要不要……」身後的親兵小心地做了個手勢。
「不妥。」艾輝沉著臉搖頭,「秦楓決不能死在宿州。」
「不死不就行了?」親兵答道。
艾輝摸著下巴沉吟不語。
「那些書生就是膽子小,看郡守府裡頭那個就知道了,現在囂張,不過是沒見過血罷了。」
「通知那邊,千萬不能鬧出人命,嚇一嚇就好。」許久,艾輝才道。
「是!」
另一邊,秦楓來到刺史府,卻見自家的親衛都站在客廳外面,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不由得奇道:「庄將軍,怎麼了?」
「那位來了。」這支親衛小隊的隊長庄慎苦著臉答道。
「知道了,你們去安排吧,晚上可能會有客人來。」秦楓楞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
「明白了。」庄慎眼神一閃,立即去安排刺史府的防衛。
秦楓這才跨進打聽,果然見到主位上被一個黑衣青年給霸佔了,不覺笑道:「你不是在坐牢嗎?」
「還不許人出來透透氣了?」唐少陵一聲嗤笑。
「讓暗衛替你去坐牢,黑鷹會哭的。」秦楓一撩衣擺,不介意地在他下首坐下來。而他身後的兩個小侍衛看著唐少陵,目光中亮晶晶的,毫不掩飾的崇拜。
「煩。」唐少陵吐出一口氣。
秦楓搖搖頭,不回去關黑鷹聽到這個評價的心情,只道:「本來我也想派人去找你,你自己來了正好幫我個忙。」
「什麼忙?」唐少陵隨口問道。
「姓艾的雖然不敢要我的命,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也不想被殺手近距離威脅。」秦楓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帶的侍衛還不夠?這兩個小鬼是霍家的吧?」唐少陵奇道。
「保命足矣。」秦楓輕輕一笑,淡淡地道,「但江相說過,這世上最恐怖的絕不是把血淋淋的屍體扔回去,而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平靜,人都是被自己的想象嚇死的。」
攝政王府的親衛軍,加上秦綰特地給他找的高手護衛,別說艾輝不敢要他的命,就算敢,他們也足夠護他無恙,但是……既然唐少陵在宿州,為什麼不能做得更狠一點?
「行吧,看在綰綰的面子上。」唐少陵頓了頓才道。
「多謝。」秦楓很認真地說道。
於私,他和唐少陵真的沒什麼交情,連認識都說不上,只是在當年江轍認秦綰為義女的家宴上見過,就算現在知道唐少陵是江轍的親子,也和他沒關係。於公,眼前的人已是郡王之尊,更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刺史指使得動的。
事實上,聽過太多唐少陵桀驁不馴、我行我素的風評,他原本以為要說服他不是那麼容易的。
「拿去。」唐少陵手一揚,又拋過來一本冊子。
「什麼?」秦楓順口問道。
「本公子在嘉寧都一個月了,難道什麼都沒查到?」唐少陵丟了個白眼給他。
「礦脈?」秦楓只看了幾眼,脫口而出。
「宿州山區,廢棄的礦脈遍地都是,除了一部分年久失修已經坍塌的,還存在的也不在少數,這些礦井遍布山腹地底,錯綜複雜,若是不熟悉路的,進去后可能在地底迷路再也上不來——要干點不為人知的壞事,這可不是個天然的藏兵之處嗎?」唐少陵道。
「你這段時間是在……找地圖?」秦楓想了想道。
「宿州當地肯定會有當年礦井礦道的施工圖的,就算有所改變,也不會變化很大。」唐少陵的臉上難得正經,「沒有礦道圖,進去簡直是找死。」
「我明白。」秦楓瞭然地點點頭,又笑道,「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總之今晚就麻煩了。」
「不麻煩,本公子最喜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了~」唐少陵一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