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就是他!」李昭指著那個有臉長著一顆豌豆大小的痔的男人喊道,「剛剛我們在套圈圈的時候,他從旁邊經過的,這張臉可好認了!」
二樓上的人都看過去,一起點頭。確實,雖然長相不俊不醜挺普通的,可那顆痔實在有點兒有礙觀瞻,這麼顯眼,小姑娘能記住也不奇怪。
「小姑娘。」那男人強忍著火氣,儘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可親,「雖然咱們兄弟也從旁邊經過了,可也沒碰著您,怎麼就偷了你的東西了?」
「你們不都是高手嗎?偷東西還用碰見的?」李昭睜大了眼睛,理直氣壯地指著他們放在桌上的幾個長條形布包道,「我家裡人出門在外不想嚇著人的時候,都是這麼把武器包起來的,就是這個形狀!」
「呃……」聽到這句話,連沈醉疏都愣住了。
天地良心,這可不是他教李昭的,所以……真是這小丫頭自己想出來的?
同桌的三個男子面面相覷了一陣,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布包里的確是武器沒錯,但……這和偷東西有關係嗎?可要命的是,看這女孩兒一臉「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他們居然莫名地有些心虛……
「小姐,就是這個賊嗎?」執劍笑眯眯地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擋在了李昭前面。
雖然不知道沈醉疏在搞什麼鬼,可小郡主既然說了這個是賊,那就必須是啊!
「嗯嗯,快把他抓起來!」李昭連連點頭。
「你們憑什麼隨便抓人?」另一個魁梧漢子顯然脾氣也更暴躁,猛地一拍桌子,跳了起來。
「哇……」其他人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李昭轉身抱著沈醉疏放聲大哭。
「……」魁梧漢子迎接著四周傳來的譴責目光,頓時僵住了。
「小昭不哭,我長大了幫你打壞人!」祁君拉了拉她的衣袖,一臉堅定。
沈醉疏一咬舌尖,硬是把笑憋回去,彎腰抱起了李昭,把她的腦袋按進自己懷裡,以免讓人看見她那哪兒是在哭,分明是在笑!快憋不住了才肩膀一抽一抽的。
「坐下!」臉上帶痔的男子給了同伴一個眼色,示意他忍耐,隨即一抱拳,客氣地說道,「這位先生,恐怕真的有所誤會,我們兄弟幾個是做生意的,想去京城看看行情,身上也帶足了銀兩,無論如何不至於偷盜一個小女孩的銀錢。」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周圍懷疑的目光也少了下來。想想也是,要是真的缺錢,偷什麼人不好,一個兩三歲的女孩兒身上能有多少銀子?
「是嗎?」沈醉疏一挑眉,把李昭交給蝶衣抱著,忽然間一伸手,扣住了他的右腕。
「你們別太過分。」男人臉色一沉。
「呵呵。」沈醉疏嘲諷地看了他一眼,空著的左手一掌朝他腦門拍了過去,呼嘯的掌風帶著迫人的威勢,很明顯,要是挨了這一掌,只怕腦子都要被打得糊掉了。
「你敢殺人!」男人大驚失色,怎麼也沒想到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有人堂而皇之殺人,所以一時隱忍,任由脈門被人扣在了手裡,這會兒情急之下,只能用力一扭腰,硬生生地側過半邊身子,只求避過腦袋的致命傷。
「呯!」沈醉疏這一掌落在男人右肩上,把人壓地整個上半身倒在了桌上,湯湯水水地都被壓碎,一片狼藉。
男人倒是楞了一下,雖然挨了一掌,可卻沒想象中筋折骨裂那麼嚴重,就是稍稍痛了一下,頂多一塊烏青,連受傷都稱不上。
「啪。」一個紅色的精緻小荷包從他右手衣袖裡劃出來,掉在地上。
「啊,我的荷包!」李昭摟著蝶衣一聲驚叫。
「捉賊拿贓,還是你想說這個是你的?」沈醉疏鬆開手,彎腰撿起了荷包揚了揚,讓所有人都看清楚。
上好的大紅流霞緞,上面有長命鎖的刺繡,大小也比普通女子用的荷包小了一半,一看就知道這是母親送給心愛的小女兒的東西。
沈醉疏慢條斯理地打開荷包,把裡面的東西倒在一張空桌子上,頓時,桌上一片光華璀璨。
「……」二樓的客人都無語了。
金銀裸子就不說了,加起來至少也有個好幾兩,還有好些精巧的珍珠寶石那可比金銀值錢多了,相比起來那十幾個銅板簡直辣眼睛!
「財不露白嘛。」沈醉疏一點點把東西收回荷包里,嗤笑道,「我家的侄女兒想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她爹娘買禮物,把荷包里的銀錢露來過,還特地去換了銅錢,那邊看見的人挺多的。」
「哦……」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啊,一個小女孩兒身上居然帶著這麼多零花錢,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拿了出來,怪不得會招賊惦記呢!
「你!」那男子掛著一身湯水菜肴,一手捂著右肩,又驚又怒,又有幾分恐懼。
他很清楚自己是遇上高手了,別說根本沒發現這人什麼時候把荷包塞進自己衣袖裡了,剛剛那一掌,明明雷霆萬鈞之勢,可落掌卻已威力全無——舉重若輕到這種境界,在江湖上都絕對是超一流的高手,怎麼會帶著兩個孩子在逛街?
「見官去吧。」沈醉疏抱著雙臂道。
「來了來了,官差來了!」樓下傳來一陣喊聲,卻是不知道哪個客人聽到有賊,直接去拉了幾個衙役過來,畢竟這幾天扶雲縣盛會,人多眼雜的,治安問題嚴重,不但縣衙的差役都在外面巡視,楊縣令還特地去借了一些士兵來幫忙。
幾個衙役在店小二的指引下衝上二樓,看到沈醉疏一行人先楞了一下。
剛才不是還在縣衙見過這幾位嘛,縣令大人的座上客,聽說是京里來的大人物。
「這個是賊,這兩個是同夥,有沒有串謀讓楊大人審審清楚。」沈醉疏乾咳了兩聲,從懷裡掏出一面金牌給他看了看。
「原來是沈大人。」衙役趕緊行禮。
沈醉疏經常帶著李昭到處跑,所以他身上一直帶著兩塊令牌,一塊是攝政王府親衛軍統領的令牌,可這個位置其實很尷尬,親衛軍屬於王府私兵,一個不屬於朝廷武官的白身統領到底算是什麼級別?可以算很高,又可以說很低。所以秦綰另外給了一面替天巡狩的令牌,就是欽差專用的那種,因為本身沒有品級,所以就算給一個平民也可以,可是,欽差金牌最大的作用就是,對二品以下官員,見官大一級,尤其在京城之外特別好用!
「你姓沈?」那個坐在角落裡一直沒有說過話的人終於站了起來。
沈醉疏微微皺了皺眉。
比起同伴,這個人給他的感覺要危險得多,被他一看,似乎有種被蛇盯上的陰冷感。
「攀交情也沒用,沈爺不認識當賊的。」沈醉疏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又捏了捏拳頭,「還是想拒捕?」
「清者自清,我們去一趟縣衙便是。」那人輕輕一笑。
「走吧。」衙役推搡著三人下了樓。
沈醉疏若有所思地看著樓梯。
「他認識你?」執劍輕聲問道。
「我知道他們是誰,但他們應該沒見過我。」沈醉疏想了想才道,「這幾年我一直沒在江湖上行走過,朝廷里也聲名不顯,這江山代有才人出,只怕遺忘了我的人更多些,慕容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那麼怎麼辦?縣衙肯定是關不住那幾個人的。」執劍道。
「你跟上去。」沈醉疏勾了勾唇角,眼中露出一絲狡黠,「要是他們越獄,別阻攔,跟著看看去。如果是返回西秦,那沒什麼好說的,弄死或者抓回來你看著辦。如果沒被嚇回去……今天被我打草驚蛇地嚇了一嚇,原本想做什麼的一定會提前行動。」
「明白了。」執劍心領神會,按了一下荊藍的手就跟了上去。
「那我們呢?」荊藍問道。
「吃飯呀。」沈醉疏卻自顧挑了張空桌子坐下來,理直氣壯道,「你不餓,昭兒和小君也餓了。」
「呃……」荊藍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覺得自己真實問了句蠢話。
小二很快就給他們點了菜,有收拾了那一桌被砸碎的酒菜。
「那桌的,我們賠。」沈醉疏丟了塊銀子過去。
「謝謝大人!」小二接著銀子,歡天喜地地下去了。
果然京城附近,攝政王腳下的官都是好人呀!
「好好吃飯,一會兒去看燈。」沈醉疏笑著捏捏李昭的小臉蛋,這麼聰明的小傢伙,真是越看越喜歡,反正這體質天生就是為了學習炎陽七轉而準備的,等再大點兒,跟秦綰說說,正式收個徒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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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絲毫不知道自家愛女又幹了一件大事的攝政王正在皇宮御書房裡頭疼。
面前的書案上,擺著一堆……美人畫像。
江轍坐在一邊,一如既往地冷著臉,閉目養神。
討論地最起勁的是杜太師、禮部尚書柳長豐、還有特地被召進宮來的信郡王李檉。
皇帝李鑲馬上就要道親政的年紀了,生辰之後,最重要的一件事當然是立后。唯有成家,才能算是能託付大事的大人,這一點在皇家也不例外。所以,李鑲若是想要親政,首先就得有個皇后。
東華的歷代皇帝說不上都是明君,但至少在女色一樣上,還是比較把持得住的,三年一度選秀,小選選的是宮女女官,那是有制度的,可大選選的秀女卻很寬鬆,實在不願意的,家裡跟內務府說一聲,或是先訂個姻緣的,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放過去了,並不會強迫選秀。當然,這麼好的雞犬升天的機會,大部分的家族還是歡歡喜喜甚至削尖了腦袋送自家女兒參選的。
然而,那是往年。
上一個三年的大選因為先帝駕崩,新帝年幼被取消了,剛好這一次碰上皇帝十五親政,又要立后,原本應該是近十年來最盛大的一次選秀,只是……
杜太師也很生氣,他當然知道不少家族不願意把女兒送進宮的原因,無非是不看好皇帝能從攝政王手裡奪回皇權,可東華律法一向如此,他也不能強逼著人家送女兒參選。可是,立后卻是一個最好的拉攏勢力加強實力的途徑,決不能如了李暄的願,隨便立一個家世普通的女子為後!
李暄看了像是把自己隔離開的江轍一眼,更加無奈。
要說也是李鑲命不好,這年紀不大不小的,朝中幾家最應該拉攏的家族,比如江轍、凌從威、秦建雲之類的,都沒有適齡的女兒了,幾位將軍和尚書家的女兒也要麼出嫁了要麼年紀太小,沒得挑。
眼看杜太師和柳長豐還在爭論,李暄搖搖頭,乾脆自己拿了本冊子看起來。
自家王妃還讓他列一張名單呢,畢竟李惜為喬太后守孝三年也是夠了,必須找個合適的駙馬。他這邊給出人選,秦綰還得派人去考察呢,怎麼也比皇帝選皇后重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