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重建
兩個時辰后,秦綰走出密室的時候,已經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唇邊的笑容淡淡的,一如平常。
「夫人,吃點東西吧。」秦姝捧著一碗還熱氣騰騰的肉羹過來,顯然是一直溫在火上的。
在密室里待得太久,這會兒天色已經大亮,霧氣稍稍散了些,陽光穿透雲層,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秦綰喝著肉羹,轉頭掃了一眼,沒看見人,不禁好奇道:「他們人呢?」
「孟公子和蘇公子一直在房間里沒出來,說是要討論什麼,蝶衣給他們送吃的去了,哥哥還在審問那個什麼公主,公子……」秦姝說著,遲疑了一下才道,「公子說出去走走,不用管他。」
秦綰想了想,也就真的不管他了。
唐少陵不是小孩子了,丟不了的。何況他的奇門遁甲學得好,沒有把握的地方,也不會亂走。
把空碗交給秦姝,她慢慢地走向懸崖的方向,果然,還隔著老遠就聽到孟華刺耳的叫罵聲。
「夫人。」秦綰立即起身。
「還挺有力氣的啊。」秦綰涼涼地看了一眼懸崖下。
秦訣嚴格執行了她的命令,不知道從哪裡找了根繩子來,捆著孟華的雙手,將她懸空吊在懸崖外,繩子的另一頭則系在崖邊一棵果樹上。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腳下是萬丈高崖,白雲悠悠,一陣風吹過,繩索吱呀吱呀地晃動,而最可怕的是,就在孟華一抬頭就能看見的位置,一條小鱷魚小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懸崖外,慢條斯理地啃著繩子!
就算小東西牙口還不算鋒利,就算這麻繩夠粗,但被這麼啃下去的話,也遲早會斷的!
「還沒問出來?」秦綰隨口道。
「夫人,屬下讓她把自己做過的事一件件都說出來,她才說到七歲。」秦訣一板一眼地答道。
「……」秦綰的笑容都僵硬了一下,隨即看著孟華的眼光有些同情。
「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孟華都快瘋了。
這個死板的男人把她吊在這裡說要問口供,她也尋思著好女子不吃眼前虧,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身世說了一遍,然而,人家告訴她,這與他無關……於是,她實在想不出來,除了身世,她身上還有什麼值得這些中原人探究的隱秘?
明明是素不相識,只不過狹路相逢!
然後這個男人讓她把出生之後做過的事都說出來……誰記得自己剛出生時做了什麼?
「說什麼啊……」秦綰摸摸下巴。
其實,在今天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有孟華這麼個人,只不過,不巧就犯到了她手裡罷了。
想了想,她隨口問道:「你從哪裡知道的禁地的進入方法?」
按照孟寒的說法,王庭中大部分人都知道的那個入口已經被他堵死了,那麼,這個孟華又是怎麼從天湖底下那個王族專用通道進來的?
「當然是……」孟華想都不想,張口就來。
「可別說是你那個便宜父親告訴你母親的。」秦綰似笑非笑地插口。
南疆王絕不是那麼糊塗的人,或許在女色上有虧,但那也是為了子嗣,就看有了孟寒這個繼承人之後,沒有一個私生子或私生女找上門來就知道,他對這些女人絕對沒有什麼感情,對女兒就更沒有了。這種大事,如果連孟寒都是在南疆王的最後時刻才聽聞的,孟華母女絕不可能知道。
「我……」孟華原本想說的話被截住了,不禁有些支支吾吾起來。
「本夫人最不耐煩磨磨蹭蹭了,愛說就說,不說我們就走了。」秦綰道。
「走了?」孟華傻眼。難道不該是「不說就殺了你」之類的嗎?
「阿訣,走吧。」秦綰卻當真轉身走人了。
「崩!」就在這時,麻繩被小鱷魚咬斷了一股,猛地往下墜了墜。
「啊~」孟華一聲尖叫,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急道,「別走!你們別走!先拉我上來啊!」
「想上來?」秦綰笑。
「嗯嗯!想想!」孟華連連點頭。
秦綰給了個眼色,一邊的秦訣走上來,彎腰拉起繩索,用力往上一提。
孟華鬆了口氣,然而,下一刻,秦訣卻一鬆手——
「啊~救命啊~」孟華慘叫。
「嗡~」一聲,繩索卡在崖壁上,連用來拴繩子的果樹都被拉得差點折斷,好一會兒才慢慢挺直,還掉了一地的果子。
孟華晃悠悠地掛在半空中,搖搖晃晃,比之前還更危險幾分。
「還想上來不?」秦綰問道。
孟華連連搖頭,但馬上就想起上面的人看不到,趕緊道,「不了不了!」
「不想上來啊,那你就在下面呆著吧,風景不錯。」秦綰悠然道。
孟華呆住了,好一會兒,突然「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哭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
上面的秦訣愣住了,要是孟華叫罵或是求饒,他都沒什麼感覺,可是……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被逼供時,居然……哭?
「夫人,她……」秦訣有些無措地問道。
「掛著吧。」秦綰順手抓起了小鱷魚。
她看得出來孟華膽子不大,就是色厲內荏,所以才要嚇嚇她,嚇破膽最好。不過,可沒真想把人從山崖上扔下去。這繩子結實,就算斷了一股,只要孟華不是折騰得太厲害,想要全斷了,也不是一時三刻的工夫。
「哦。」秦訣應了一聲。
既然王妃說掛著,那就……掛著吧!
「你們這些禽獸!畜生!喪心病狂!殺人魔!」下面傳來孟華邊哭邊罵的聲音。
秦訣隨手撿了個果子丟下去。
「啪~」果子砸在孟華腦袋上,碎裂開來,果汁四濺,滴滴答答地順著她的頭髮流下來,灌進衣領里。
「……」孟華頓時啞了。
秦訣滿意地點點頭,這不就清靜了!
兩人回到茅屋前,秦姝正在收拾做飯的用具,把碗拿到溪水邊清洗,見狀趕緊起身。
「你忙吧。」秦綰笑笑。
「夫人,沒事嗎?」秦姝有些不安。
之前公子他們出來的臉色實在有點不好看,她也不敢問密室里發生了什麼,只是,王妃一直沒出來,蘇神醫和孟公子又關起門來不知道在討論著什麼,連蝶衣送飯進去后都沒出來。
「沒事。」秦綰的眼神閃亮,卻不帶一絲迷茫。
她就是為了輪迴蠱才來到天湖禁地,在得到答案的那一瞬間,知道自己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她不是沒有被打擊到的。但是,打擊過後,她卻能比誰都更快重新站起來。
就算沒有孩子又怎麼樣?父親安國候的爵位她可以傳回秦楓或者秦榆的兒子,至於攝政王世子,蘇青崖說得對,這不是她一個人需要為難的問題,作為夫君,李暄理所當然應該為她分擔一半,何必她一個人在這裡自尋苦惱?
何況,這都是最壞的情況,孟寒身為王族繼承人,蘇青崖是天下第一神醫,她才不信他們真拿一條區區蠱蟲沒辦法了。
日子還很長,她今年才二十,就算十年後再生下嫡長子也不晚,而且未必需要十年。
「夫人?」秦姝又叫了一聲。
「等孟公子出來后,你們倆跟他去下面的密室,看看有什麼需要帶走的,收拾起來,我們儘快啟程去南楚。」秦綰吩咐道。
「是。」秦姝用力點點頭,又道,「自從進入儷影山的範圍,就沒法傳信回去了,這幾天想必王爺會很擔心了。」
「翻過儷影山,就是南楚境內了。」秦綰深吸了一口氣。
儷影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讓東華的軍隊多年來攻打南楚都只能選擇從楚江渡河,而儷影山的南面,距離南楚的產糧基地湖漢平原不足一日路程。
正如在京城時秦綰對李暄說的,她來南疆,只是順路而已。
「是你?」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個乾澀的聲音。
秦綰一回頭,執劍上官珏站在屋子門口,一臉複雜地看著她。
「醒了?沒事的話,過來吃飯。」秦綰淡淡地說道。
秦姝立即去端了一碗肉羹過來,熄火的時間不長,還是溫的。
上官珏很想說不需要,但那香味一陣陣往鼻子里鑽,連肚子都跟著「咕嚕嚕」地叫起來,讓他鬧了個大紅臉。
「吃吧!一個成年人了,沒人伺候就能把日子過成這樣,真是被寵壞了。」秦綰道。
上官珏抿了抿唇,乾脆接過碗,大口吞咽起來。反正自己這副模樣,要說過得很好也沒人信,丟臉早就丟到家了,也不差多被嘲諷幾句。
等他吃完,秦綰又讓秦訣拿了套乾淨的衣服給他,讓他自己去後面收拾整齊了再出來,雖然比起當初在南楚皇宮那會兒瘦了不少,不過看起來卻成熟多了。
「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秦綰直接問。
「那個自稱是南疆公主的女人?」上官珏臉上閃過一絲厭惡,「突然就出現在這裡的,說是要什麼……什麼印,她的發音太奇怪了,我聽不清楚,告訴她沒有,然後就打起來了。她身上蠱蟲太多,我只好想辦法打開了機關,把大家都困住了,就算要死反正也不是我一個人死。」
「印?」秦綰微微一怔,就按她在密室里看到的東西,本以為孟華想要的,不是珍貴的蠱蟲,就是典籍呢。
「大約是王印吧。」孟寒一臉倦色地走過來,淡然道,「在南疆,王印就相當於你們皇帝的玉璽之類的東西。」
「有了王印就能成為南疆王?」秦綰道。
「不過求的是個名正言順罷了。」孟寒一聲嗤笑。
王印?小皇帝李鑲倒是握著玉璽,可這東華的朝堂,究竟是聽他的,還是聽李暄的?
「所以,那個孟華,應該也是南疆的復舊派?」秦綰若有所思。
「上回來南疆沒見過她。」孟寒皺了皺眉道,「不過,南疆的形勢,比原先預估的還要糟糕得多。」
秦綰也嘆了口氣,畢竟已經幾十年過去了,怕是連太上皇都已經遺忘了南疆,如此廣闊的土地上,足夠星星之火變成燎原之勢。
「我想留在這裡。」孟寒道。
「你認真的?」秦綰驚訝道。
「當然。」孟寒一挑眉,頓了頓,又道,「所以,給我派點人過來,最好是一支成建制的軍隊。」
秦綰被他逗笑了,本來還以為他是想要自己和那些復舊派對峙,頂多是要點護衛,沒想到孟寒倒好,直接要軍隊,也虧他想得出來。
不過,再想想,雖然簡單粗暴了點,但未嘗不是個辦法。
「我和王爺商量過南疆的事,只是還沒有拿出具體的章程。」秦綰微一思索,也不在意上官珏還在旁聽,慢慢地說道,「王爺的想法,南疆之地空置已久,想趁機正式納入東華版圖,建立郡縣,成為東華十三州之外的第十四州——閔州,將來,願意返回故土的南疆移民都可以返回閔州,閔州以南疆人為刺史治理州郡,沿襲南疆習俗,遵循我東華律法,接受東華駐軍,你覺得如何。」
「蠱師……如何處置?」孟寒一針見血地道。
「用蠱,用毒,用武功,歸根結底,殺人還分方法嗎?」秦綰諷刺地一笑,「要是東華懼怕蠱毒就要滅掉所有的蠱師,那懼怕毒物,是不是也要去平了毒龍谷?就連我聖山,也有毒宗存在。」
「收攏南疆,我保證,讓南疆蠱師為你所用。」孟寒道。
「成交。」秦綰笑眯眯地點頭,「下了山,我就給王爺傳訊,讓他派一支軍隊過來聽你指揮,你沒問題吧?」
「能有什麼問題?」孟寒不在意地道,「一群老古董,只會躲在背後算計陰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都會土崩瓦解,當年全盛的南疆都扛不住東華的大軍,何況那幾隻跳樑小丑。」
「那麼,南疆就交給你了,等這裡徹底平復,就可以上書朝廷請求建立州郡。」秦綰道。
「嗯。」孟寒應了一聲,又道,「你的事,我會再想想辦法的。」
「別在意。」秦綰一笑,「至少,你已經救了我兩次性命,就算……也不虧了,隨緣吧。」
「你自己想開就好。」孟寒點點頭,走開了,順手拎走了上官珏。
打發了秦訣和秦姝去做事,秦綰嘆了口氣,不想開又能如何?人總是要向前看的,至少,現在她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綰綰~」唐少陵的聲音遠遠傳來。
「你去哪兒了?」秦綰揉了揉太陽穴。
就算不是唐少陵肚子里的蛔蟲,但只要聽到那個語氣就知道,這傢伙肯定是剛剛乾了什麼好事回來。
「給你帶禮物去了。」唐少陵飛掠過來,停在她面前,順手將手裡提著的東西往她腳下一扔。
「啊!」那東西痛叫了一聲,居然是個人。
「這是什麼?」秦綰詫異道。
「你自己說。」唐少陵抱著雙臂,踢了踢那人。
「少莊主……」地上的人扶著腰爬起來,一臉無奈的苦笑。
「你是……吳康?」秦綰脫口而出。
「見過王妃。」吳康尷尬地道。
能讓少莊主這般討好的女子,閨名還帶個「綰」字的,不是攝政王妃還能有誰呢。說起來他絕對是跟少莊主前世有仇吧?怎麼從嘉平關一直跑到南疆都能碰上,明明……當年在鳴劍山莊的時候,自己沒得罪過少莊主呀!
「吳將軍真是遠來辛苦了。」秦綰笑了。
真難為唐少陵能把這個被天湖水不知道沖走多遠的傢伙再拎回來了。
「綰綰有什麼疑惑儘管問他,要是他敢不說……看本公子教訓他!」唐少陵一邊說,一邊故意把拳頭捏得「咔嚓」作響。
吳康簡直欲哭無淚,他是造了幾輩子的孽了這是……早知道還不如做個江湖遊俠來的逍遙自在呢!
------題外話------
我家小公主打疫苗,通宵排隊拿號不說,打完疫苗就不舒服,每次都這樣,抱著都心疼。編編說不要斷更,但是……一千字發上來我覺得更討罵啊……/(ㄒoㄒ)/~今天看著沒什麼事了等下爭取多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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