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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卿本佳人

  西京城外不遠,正好是流過的雍渠,這是一條耗時三十年,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建造得寬達百丈的人工河,已有千年以上的歷史,雖然當初的前朝皇帝勞民傷財,但不可否認,在路途不便的秦地修建出一條寬闊的河流,大大有利物資運輸,確實是造福後世了。即便是千餘年後的現在,有些河段已經被堵死了,但留存的幾段也依舊是西秦重要的運輸通道。尤其是從西京到京城的一段,更是年年翻修。


  如今的雍渠之上,因為兩國會盟的關係,這幾天封了航道,大型的貨船都不允許在西京靠港,而人造河上也沒什麼玩賞的景緻,也就只有幾隻小客船經過。


  所以,顯得一艘在距離河岸不遠的水面上下錨的畫舫有些奇怪。


  看起來,這像是富貴人家游湖用的船,偶爾也會做短距離的出行用,但在雍渠之上,還是很少見的。


  沈醉疏踩著水面跨上畫舫的船頭,把玄鐵簫掛在腰上,推門走了進去。


  艙內的布置也是清雅中帶著淡淡的富貴氣息,顯示出了主人不僅僅是有錢,還很有品味。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艙中的矮桌前,席地而坐動手沏茶的青年來得引人注目。


  那淡然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的優雅,任誰看到都要贊一句,公子如玉。


  「你怎麼會在西秦?」沈醉疏開口問道。


  「你不是也跑到西秦來了,何必問我。」那青年微微一笑,悠然道。


  沈醉疏以皺眉,走過去,將玄鐵簫往矮桌上一拍,隨即在他對面坐下來。


  杯中的茶水因為他的動作被震得濺出來不少,清澈碧綠的茶水在白瓷的杯子里泛著一圈圈的漣漪。


  青年也沒有著惱,只是笑道:「你倒是越來越不拘小節了。」


  「你可以直接說粗魯,我不介意。」沈醉疏斜睨他。


  「好吧。」青年放下壺,將一杯沏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下毒了沒?」沈醉疏問道。


  青年楞了一下,隨即一聲輕笑,端起那杯茶自己喝了一口,又把自己面前那杯推看過去:「放心了吧。」


  沈醉疏一撇嘴,如他所願,端起茶喝了。


  眼前的人並不是會下毒的人,何況,就算真有毒也不怕,跟秦綰在一起時間久了,身上還少了蘇氏出品的清毒丹?

  「算起來,有兩三年不見了吧。」青年感嘆道。


  「你不呆在南楚,跑到西秦來幹什麼。」沈醉疏問道。


  「你呢?好好做你的大俠,逍遙自在不好嗎?何必來趕這渾水。」青年反問道。


  「欠的情太多,還不起。」沈醉疏淡淡地道。


  「和你一樣。」青年完美的笑容里露出一絲苦澀。


  「不一樣。」沈醉疏搖頭,一針見血道,「你不甘願。」


  「嗯?」青年一怔,沒明白他的意思。要是他真的不願意,這會兒也不能出現在這裡了吧?


  沈醉疏放下茶杯,猛然出手,隔著矮桌探過身去,一把扣住他的右手。


  習武之人的脈門當然是不能隨便落在別人手裡的,但青年只是遲疑了一下,竟然沒有反抗,任由沈醉疏把他的手拉過去,「唰」的一下拉高了衣袖。


  卻見原本應該光潔如玉的手臂上,一片片浮出詭異的烏紫色,還帶著細小的血色斑點,看起來極為可怖。


  「就說堂堂一派掌門,做就做了,不至於苦主找上門來,連倒茶的手都會發抖吧。」沈醉疏冷笑。


  青年輕輕一掙,而沈醉疏也沒使勁,任由他脫出身去,慢慢放下了衣袖,掩飾傷痕。


  「世人都以為飛花谷弟子一手流雲飛袖功夫,拈花摘葉商人,風流徹骨,但實際上很少有人知道,飛花谷的鎮谷之寶,是前朝第一名將穆連城的寶弓射日。」沈醉疏道。


  「這你也知道?」青年啞然道。


  「皇宮大內多的是書本古籍,畢竟是前朝末年最後一位名將,他的下落,還是會有不少傳說記載的,拼拼湊湊也能查到個大概。」沈醉疏淡淡地道,「再看你手上的傷就知道了,射日弓沒那麼好用。」


  「比起先祖,我還差得遠。」青年苦笑道。


  「你是……穆連城的後人?」沈醉疏這次是真的有些驚訝了。


  「先祖的夫人姓容,前朝分崩離析后,他的後人移居楚地,為了隱藏身份,便以『慕容』為姓。」青年一聲嘆息,緩緩地道。


  「為什麼?」沈醉疏認真地問道,「你是穆將軍的後人,就更不該涉及兩國政事糾紛。飛花谷一直以來隱居避世,不問世事,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我沒有騙你,真的是欠人情。」青年無奈道,「不過,不論成敗,我只答應出手一次,既然事了,之後便與我無關了。」


  「你在兩國會盟上行刺東華的攝政王,你說事了便事了嗎?」沈醉疏無語。


  「沈兄就不能當做沒看見嗎?」青年一臉誠懇地道。


  「晚了。」沈醉疏搖搖頭。


  「我知道你來的一路上一定留下了可供追蹤的暗記,但是到了雍渠便就斷了,這會兒工夫,畫舫已經順流飄出了幾里地,便是找到之前的河岸也沒用了。」青年說道。


  「你難不成以為關上門窗,我就會沒注意到畫舫在動?」沈醉疏不禁笑了。


  「既然知道,你不阻止?」青年驚訝道。


  「因為沒有必要。」沈醉疏如實道。


  就在這時,船艙的窗口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似乎還有什麼東西,一下下輕輕敲擊著窗子。


  沈醉疏慢悠悠地起身,打開了窗子。


  瞬間,一隻拳頭大的小鳥沖了進來,不由分說就對著他的腦袋一陣亂啄。


  「喂喂喂!」沈醉疏一頭黑線,又生怕不小心震死了蘇青崖養的鳥回去被他毒個半死,狼狽地喊道,「管管你家的鳥!」


  「大概它把你當敵人了。」秦綰一臉悠閑地推門而入,後面跟著執劍和秦姝。


  「我長了一張壞人的臉?」沈醉疏好不容易捉住小鳥的翅膀拎在手裡,指著自己的鼻子道。


  秦綰沉默了一下才道:「大概你是第一個把追蹤香用在自己身上的人吧。」


  「……」沈醉疏無言,黑著臉把小鳥從窗口又丟了出去,順手關上了窗子。


  「攝政王妃?」青年站起身,一臉的凝重。


  「好久不見,慕容公子。」秦綰道。


  「我……見過你?」青年一臉的驚訝。


  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東華的攝政王妃,但是那種熟悉的口吻,彷彿他們曾經認識許久似的,可他能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東華安國侯府的大小姐,也從未遇見過高手榜第一的秦紫曦。


  「是了,我見過公子,公子大概……認不出來。」秦綰頓了一下,隨即坦然笑道,「不知道慕容公子記不記得六年前,有個跑到飛花谷來偷東西的女賊。」


  「偷入飛花谷的男子不少,女子卻只有哪一個,自然是記得的,只是之後並未發現丟了什麼東西。」青年忍不住打量著她,臉色有些古怪,「你說,那個……女賊,是……你?」


  「是我。」秦綰點點頭。那個時候歐陽慧蒙著臉,反正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那麼,自然可以說是她。


  「為什麼?」青年目瞪口呆。


  連沈醉疏和執劍、秦姝都一臉驚奇地盯著秦綰。


  六年前,堂堂安國候大小姐,無名閣少主,夜闖飛花谷?做賊?

  「聽說一向只有女子的飛花谷立了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男子做谷主,所以……我去瞧瞧,到底是男是女。」秦綰乾咳了兩聲,但臉色卻很坦坦蕩蕩。


  青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驀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臉頰一下子漲得通紅。


  「是男是女,需要夜裡去看?」沈醉疏愣愣地問了一句。


  飛花谷並不是真正避世不出的門派,慕容流雪也不至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至於要夜裡偷偷跑進去看么?


  「不脫衣服,誰知道他是不是女扮男裝?長那麼好看。」秦綰一攤手。


  「噗——」沈醉疏直接就笑抽了。


  而眼前的青年——慕容流雪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煞是好看。


  「怕什麼?」秦綰不以為然道,「若是女子,看一眼也不怎麼樣,若是男子……虧得那個是我好嗎?你一副被人強了似的表情給誰看。」


  「……」慕容流雪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位攝政王妃,簡直比江湖上以潑辣著稱的那些女俠還彪悍!何況,六年前,她才幾歲?十四,還是十五?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六年前的歐陽慧,早就十八了。


  秦姝還能忍著,執劍已經捂著嘴躲到角落裡去笑了。


  「你家王爺知道自己的王妃這般彪悍么?」沈醉疏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


  「知道啊。」秦綰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又走到桌前坐了下來,「好茶,能來一杯嗎?」


  慕容流雪愣了愣,隨即一聲苦笑,重新坐下來,倒去冷卻的殘茶,重新沏茶。


  秦綰托著腮,認真地看著他的側顏。


  要說當年他非要去看看慕容流雪是男是女,也著實是因為,這人長得也太好了些。尤其當年年少,還沒有如今優雅自若的氣度,更顯得精緻如畫,雌雄莫辯。


  即便是現在,青年沏茶的動作,依舊美如畫,讓人賞心悅目。


  「王妃,請。」慕容流雪將一杯茶放在她面前,順手又給沈醉疏也倒了一杯。


  「多謝。」秦綰點了點頭。


  「王妃為什麼一直看著我。」慕容流雪苦笑。


  那種視線,帶著點考究和試探,又含著讚歎和惋惜,在這麼近的距離被直勾勾地盯著他,總覺得有點發毛,就好像自己是一件精緻的藝術品,正在被買主估價似的。


  「卿本佳人。」秦綰突然冒出四個字。


  「……」慕容流雪整個人都僵硬了。


  「噗——」沈醉疏轉過頭去笑。


  果然,和秦綰做朋友是件很舒心的事,尤其看她折騰別人,會有一種莫名的舒暢感。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慕容流雪沉默了許久才道。


  「做任何事,都是要浮出代價的。」秦綰也慢慢收斂了笑意,認真地看著他。


  「我明白。」慕容流雪點點頭,又道,「不過,我也沒有坐以待斃的心胸,所以,我會還手。」


  這話一出,船艙中原本還算輕鬆的氣氛立即緊張起來。


  「當然。」秦綰也沒指望他會束手就擒。


  只是,原本她很欣賞的人,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稱為敵人,總不是件讓人開心的事。


  尤其……飛花谷位於南楚,若是慕容流雪真有「身不由己」的不得已,無論如何都和南楚朝廷脫不了關係。


  外祖父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久久的疼愛,表弟的孺慕,突如其來而又隨時會浮出水面的真相,讓她更加焦躁不安,若是能痛快打一場,也是好事。


  ------題外話------


  1小時3500字,感覺很久沒那麼順了,終於有了寫文的狀態,可是10點半要審核了,只能放上來,連修文都來不及,發完了繼續碼字,爭取明天早上就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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