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賤人就是矯情
秦綰走出書房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走進花園,她卻很無語的發現,夏婉怡竟然也在,而且和其他人相處得挺好的。她來的時候,正與秦珠秦瑤相談甚歡,完全看不出之前被氣狠了的模樣。
白蓮反而不在,估計是見了秦珍尷尬,陪客的是白荷,只是白荷根本懶得應付這一群在她眼裡和姐姐差不多的「名門淑女」,反而拉著荊藍一起,帶著秦瓏上樹掏鳥窩,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秦珍和夏婉怡等人顯然也看不上白荷這種粗魯野蠻的行為,兩撥人涇渭分明。
「你們……幹什麼呢?」秦綰很無語。
她對秦瓏的教育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小姑娘的禮儀還是跟桂嬤嬤學的呢,怎麼一出了門,居然能野得爬樹躥房了?關鍵是,爬樹就爬樹,可你能不穿著裙子爬樹嗎?
「姐姐……」秦瓏嚇了一跳,像個樹袋熊似的扒在離地足有兩米高的樹杈上,好像只上得去下不來的小貓。
「呃……」共犯白荷汗顏。
原本想抓只小鳥的,可誰知帶著個小丫頭爬樹這麼不容易,弄得秦綰都來了。
「荊藍。」秦綰又好氣又好笑地叫了一聲。
她倒是不擔心她們的安全,有荊藍在下面看著,就是想摔著也挺不容易的。
「是,小姐。」荊藍笑眯眯地應了一聲,身子輕飄飄地在樹榦上一點,就站到了樹上。
「哇!荊藍姐姐也會飛!」秦瓏一聲歡呼。
「那小小姐要不要飛飛?」荊藍伸出手。
「要!」秦瓏連連點頭。
荊藍附身把小姑娘抱起來,一手抓著白荷,一躍而下。
「說吧,這是幹嘛呢?」秦綰道。
「姐姐姐姐,我想要小鳥。」秦瓏從荊藍懷裡溜下來,扯著她的衣袖撒嬌。
「小鳥是吧?」秦綰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看,果然發現樹枝上有一個鳥窩,頓時飛身上樹,抄起鳥窩,連著鳥窩和裡面四隻嗷嗷待哺的小鳥一起拿了下來,交給秦瓏,又吩咐道,「別弄死了,玩夠了就讓荊藍放回去,不然它們的爹娘回來找不到孩子會傷心,知道嗎?」
「知道了!」秦瓏脆生生地應道。
「啪~」另一邊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
幾人一回頭,卻見秦珍腳邊碎了一隻茶杯,正傻傻地看著這邊,一臉的震驚之色。
「二妹怎麼了?」秦綰問道。
「你……你……」秦珍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來大堂姐是會武功的嗎?」秦瑤驚訝地說了一句,但眼中閃過的卻是一絲輕蔑。
好好的侯門千金,不學學琴棋書畫,卻去學那些粗俗武夫的東西,也真是自甘墮落了!
「是啊?你不知道?」秦綰回答得理所當然。
「……」眾人都無語。
如今武將的地位雖然不低,但名門閨秀習武的,滿京城也就一個凌霜華,那還是將門虎女,家學淵源——好吧,秦侯原也是武將出身來著。
然而,凌霜華雖然習武,但女兒家該會的東西,她一樣都不差,哪像是秦綰,除了棋,似乎就沒聽說過她還會什麼。
秦珍卻想起來去年梅花節前夕,秦綰才剛出小院,在祖母那裡宣稱,要參加演武台的比試,如今看來,原來她不是裝傻,而是認真的嗎?
「諸位小姐,晚宴已經準備好了。」侍女過來稟告道。
「那就入席吧。」秦綰點點頭,又回頭道,「瓏兒!」
「哦。」秦瓏應了一聲,戀戀不捨地把鳥窩交給荊藍放回樹上去。
「荊藍,你給這兩隻泥猴子收拾一下再來。」秦綰順手把白荷也丟了過去。
「是。」荊藍笑著應了。
「幾位妹妹,我們走吧。」秦綰道。
「有勞姐姐了。」秦珍很快已經收拾好複雜的心情。
不就是武功嗎?雖然仍然有些震驚,但對於她們來說,武功其實真不是什麼有用的東西,所以震驚過後,也就那樣了。
「幾位妹妹,這邊走。」夏婉怡微笑著,儀態萬千地帶路,宛若一副主人的模樣。
「你來幹什麼?」秦綰一臉的驚奇。
「我……」夏婉怡一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幾個是本小姐的親妹妹,這個是堂妹,那個是表妹,你……與本小姐無親無故的,跟來幹什麼?」秦綰道。
「我……」夏婉怡被她在人前這般下面子,不由得臉皮漲得通紅,眼眶一紅,眼看著又要流下淚來。
「大姐,婉怡也是王府的客人,丟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不好吧?」秦珍道。
秦綰瞥了夏婉怡一眼,很有幾分興趣。
這女子,半日功夫就能和秦珍互稱名字,確實不簡單。秦珍可不是秦珠秦瑤那兩個沒腦子的,這麼快就讓她有好感,看來是沒少下工夫。
「還是算了,我只是客居在此,哪有資格參加家宴呢。」夏婉怡低下了頭,語氣柔柔弱弱的,一副明明很委屈還故作堅強的模樣。
「有這個自知之明就好。」秦綰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轉身走人。
夏婉怡不禁目瞪口呆,她就這麼走了?難道她見了自己這副自願退讓的模樣,不該是投桃報李,邀請她一起入席嗎?
秦珍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閃過一絲失望。以為這麼簡單的以退為進就能打動她這個大姐,也未免太天真了一點,本以為……這個西秦的郡主能更聰明一點的。
「大堂姐,你也太小氣了吧?就算是客人,一起吃個飯又怎麼了?」秦瑤不滿道。
她倒是很喜歡這個女子,夏婉怡大約是遠道而來的關係,對東華京城的名門並不太了解,言詞間奉承備至,讓從未享受過別人羨慕眼光的秦瑤渾身舒爽,自然好感大生。
「若只是客人,那自然是無妨的。」秦綰微微勾起了唇角。
夏婉怡看著她戲謔的目光,不禁一陣頭皮發麻,直覺感覺後面不是好話,但又沒有理由制止她說下去。
「只不過,按照東華的規矩,至少我們秦家的規矩,賤妾不得上桌——你們幾個要是不介意,回頭我跟爹爹說,讓陳姨娘曹姨娘她們都跟我們一起吃飯?」秦綰道。
「我說過了,我不是妾!」夏婉怡要暈了。
「不是妾,難道你還想當我表哥的正妻?」換好衣服的白荷一回來就聽見這句話,頓時怒氣沖沖地走過來,竟是「啪」的一下,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憤怒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給我聽好了,表哥是不會看上你這個番邦女子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夏婉怡做夢也沒想到,寧王的表妹,宜城縣主這般身份的女子,竟然會像個潑婦似的直接就動手打人,直到臉上*辣的疼痛感傳來,才猛地反應過來,一聲驚叫,不可置信地道:「你……你敢打我?」
「打都打完了,還問我敢不敢,腦子有病吧?不敢的話,我打你幹嘛?」白荷冷哼道。
「你!我是西秦的*郡主!」夏婉怡道。
「我姐姐我嫂子都是郡主,有什麼了不起的。」白荷道。
夏婉怡盯著她,臉色古怪,好一會兒,忽的笑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你表哥吧?」
白荷一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陣,一臉的鄙夷:「表哥有我表嫂一個就夠了,你以為這世上誰都跟你一樣不要臉,上趕著給人當賤妾?」
夏婉怡無比暴躁。
於是她到底哪裡流露出自願當妾的意願了?她好歹也是堂堂郡主,皇室宗親,當正妃都綽綽有餘,最不濟,也該和母妃一樣,做個平妃吧!
「縣主這話說的可不對。」秦瑤忍不住道,「王府有王妃一人,側妃兩人,侍妾不定數,怎麼可能只有大堂姐一個呢。」
白荷一回頭,看看她,問道:「怎麼,你也想給我表哥當賤妾?」
秦瑤張口結舌,臉上紅紅白白的,變幻不定,她也就隨口反駁一句而已,怎麼說這也是陛下封的縣主,說話怎麼就……這麼粗魯呢?
秦綰在一邊看戲,突然發現,對付某些賤人,白荷的戰鬥力簡直比白蓮還要高!都說人不要臉天下無敵,白荷不是不要臉,她只是不在乎面子,只是,世上有少能放下面子的人,可你要面子,就只能丟裡子了。
「縣主誤會了,秦家斷然沒有姐妹同嫁一夫的規矩。」秦珍只能上前解圍,怎麼說秦瑤都還是姓秦的,她受辱,自己臉上也不好看。
「一個賤妾而已,一頂小轎就抬進來,連嫁妝都不需要準備,算得什麼嫁。」白荷不屑道。
於是,繼夏婉怡之後,秦瑤也暴躁了。誰要當賤妾了?誰?反正不可能是她好不好,就看自己府里的姨娘被母親整治得服服帖帖的樣子,想去當妾絕對是蠢死的好不好?
好想縫了這女人的嘴可不可以!
「秦小姐,請問你到底對我哪裡不滿意?」夏婉怡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直接開口問。
「哪裡都不滿意。」秦綰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是*郡主!」夏婉怡怒道。
「這點本小姐最不滿意!」秦綰秒答。
「為什麼?」夏婉怡反而愣住了。她是鎮南王嫡女,天生便是郡主,而秦綰是東華人,這點應該與她毫無關係才對。莫非……她是怕自己身份太高,將來壓制不住自己?
秦綰要是能看到她的想法,一定無語。這還真敢想……
「*郡主怎麼了?」秦珍道。
「叫你們皇帝陛下給你換個封號吧,就憑你——也敢用這個慧字?」秦綰一聲冷笑。
「慧字怎麼了?」夏婉怡不服。憑什麼她不配用慧字?難道她還不夠聰慧嗎?
「沒怎麼,只是,這個字是屬於我的!」秦綰一抬下巴。
「啊?」所有人都茫然。
這個……也太強詞奪理了吧?何況,大小姐你的名字封號哪裡都沒有這個字好嗎?
「姐姐,我餓了。」秦瓏跑過來抓著秦綰的手。
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下午又玩瘋了,加上秦綰不許她多吃點心,這會兒自然是餓了。
「走吧。」秦綰抱起她,轉身走人。
沉默的賀晚書反倒是第一個跟上去的,然後是荊藍和白荷。秦珠有些猶豫不定地看著姐姐,被秦珍拉了一把才跟上去,秦瑤見狀,也趕緊追上她們。
只剩下夏婉怡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神色極為扭曲。
不是說東華的女子古板、端莊,嚴守閨訓嗎?這一個兩個的,簡直比西域的女子都離經叛道!
而對於秦綰來說,夏婉怡其實連個麻煩都算不上。
西秦派來使節團,裡面有鎮南王世子,雖說有些意外,也還說得過去,但多帶上一個郡主,怎麼想都知道,必定是用來和親的。夏婉怡又不是有個當外祖父的皇帝在東華。
只不過,夏婉怡眼光倒是夠高,竟然看上了寧親王,就不知道這是夏澤天的意思,還是這傻姑娘自己的意思了。
當然人,不管是哪一種,秦綰都沒打算讓她如願。
跟她搶男人?是嫌日子過得太美好,想試試死字怎麼寫是吧?
「好香。」秦瓏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
「小姐,我來吧。」荊藍接過小姑娘,抱她到一邊去吃廚子專給她準備的容易克化的晚餐。
「坐吧,吃飯。」秦綰笑眯眯地擺手。
寧王府的廚子在御廚中都是手藝數一數二的,這些日子苦心研究姬夫人的菜譜,也小有成就,在某些菜肴上還做出了獨特的改變。今日聽聞未來王妃帶著姐妹們來了,趕緊大展身手,做了一大桌菜。
「不用等王爺嗎?」秦珍驚訝道。
「你該不會以為,王爺會來陪著一群閨中少女一起用飯吧?就算是姐夫,也得避嫌的,何況還是未來的姐夫。」秦綰納悶道。
「……」秦珍愣了一下,也察覺失言,頓時默默地坐了回去。
菜肴自然是美味的,只是除了秦綰和秦瓏,似乎別人都沒心情去品嘗美味,氣氛有些怪異。
「夏姑娘的例菜送過去了嗎?別說我們王府欺負客人。」秦綰隨口道。
「小姐,已經送過去了,只是夏姑娘說身上不舒爽,沒胃口,又退了回來,總管說,晚些時候再送些清粥小菜過去。」侍女伶俐地答道。
身子不舒爽?是心裡不舒爽吧!
秦綰一聲冷笑,斷然道:「送什麼送?不用送了。」
「啊?可是……」侍女怔住了。
「她不是沒胃口嗎?也免得浪費糧食了。」秦綰繼續道,「不但是晚飯,明天的早飯和午飯也都不用送了。大夫不是說,餓幾頓是最好的治療方法嗎?要是還不好,再吃藥不遲!」
「是。」侍女遲疑著答應了一聲。
這好像有哪裡不對吧?
白荷聳聳肩,大口吃飯,一邊嘀咕道:「賤人就是矯情!」
「姑娘家的,嘴裡怎麼就沒個把門的,還真什麼都敢說。小心沒有夫家敢要你!」秦綰好笑道。
「那表嫂就給我找個家世低些的唄,有表哥表嫂在,以後我要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我要他趕雞他不敢攆鴨,不就行了!」白荷隨口答道。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秦綰頭疼。
白氏姐妹的婚事自然還是要她做主的,白蓮那種野心勃勃往上爬的,她毫不客氣丟去太子府廢物利用,但白荷這種安分聽話的,她倒也不介意替她尋一門好親事,風風光光嫁出去。畢竟,也是和李暄有血緣關係的。
但是,白荷這個脾氣性子……秦綰真的很懷疑,自己能給她找到合適的親事嗎?
一邊的秦瑤像是看什麼稀罕物件似的看著白荷,筷子都快被捏斷了。
要是自己有她的靠山,別說是嫁入公侯府邸,就算是皇子府也不是沒可能。那懷安郡主不就做了太子側妃嗎?將來太子登基,看在寧王份上,一個貴妃位肯定跑不了。
可這個白荷……胸無大志,得過且過,簡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餐晚飯不尷不尬地結束,幾個未嫁少女自然也不能在王府呆得太晚,秦瓏更是已經哈欠連天。
秦綰讓送客的李少游跟李暄說一聲,就帶人回府了。
然而,一進安國侯府,禧福苑的侍女就直接等在二門處。
秦瓏畢竟年紀小,白天又玩累了,路上就靠在荊藍懷裡睡著了。
秦綰一皺眉,吩咐荊藍將秦瓏抱回碧瀾軒,就領著一眾姐妹先去了禧福苑。
不僅是老太君沒睡,張氏也在,看起來,就在她們回來之前,這婆媳兩人還聊得挺開心的。
「回來了?玩得可還開心?」老太君問道。
「嗯……挺開心的。」秦綰想了想,點點頭,又回頭問道,「是吧?」
幾個姑娘互相看看,有些無奈地點點頭。
要說開心……恐怕開心的只有秦綰一個,但要說不開心……秦綰也真沒把她們怎麼著啊。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笑得臉上的皺紋都皺成了一朵菊花。
「都是年輕姑娘家的,一起玩玩正好。」張氏也道。
「恐怕綰兒是沒有時間陪幾位妹妹玩耍的了。」秦綰也懶得與她裝傻,反正她已經決定了,這次從雲州回來,就直接把張氏給解決了。
老太君畢竟是親祖母,有孝道壓著,她不能怎麼樣,何況老太君雖然也膈應人,倒也沒做什麼傷害到她的事。但張氏么……也蹦躂得夠久的了。
侯府確實需要一個當家主母,但卻也未必一定要是張氏。秦建雲雖然年過四十,但相貌堂堂無不良嗜好,又位高權重,便是青春少女,也有的是願意嫁的,還怕找不到一個會理家又不鬧騰的繼室?至於張氏,秦綰也不打算讓她捲鋪蓋走人,她還想看看,如果秦珍從嫡女變成庶女,李鈺和李鈞還願不願意讓她占著端王妃的位置?
「你一個姑娘家的,整日里忙些什麼呢。」老太君不悅道,「看賬、巡查產業,這些也不是個閨閣女子該乾的事。」
「祖母說的是,孫女正想明天就稟告爹爹,把府里的賬冊還給母親呢。」秦綰笑吟吟地答道。
這話一出,連張氏都愣住了,但隨即就是不可置信。
這個女人竟然會如此好心?絕對不可能!
「孫女大概很快就沒空管這些了,還是母親再操勞一陣吧。」秦綰一臉的認真。
再操勞一陣,發揮一下餘熱,然後你就可以徹底啞火了。
「綰兒這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張氏強笑道。打死她也不信秦綰肯把到手的管家權再還給她。
「沒有啊。」秦綰搖頭。
「那……怎麼就突然不想管了呢?」張氏試探著問道。
「因為女兒即將出遠門,管不了府里的事了。」秦綰如實道。
「出遠門?你一個姑娘家的,想去哪裡?」老太君又驚又怒。
「雲州。」秦綰道。
「胡鬧!」老太君呵斥道,「那個地方正在鬧水災,到處都是災民,聽說還有暴亂,別人跑還來不及,你居然還想往上撞?不要命了嗎?」
張氏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咽了回去。
聽說秦綰要去雲州,她雖然也震驚了一下,但再想想,還真是挺贊同的。
首先,她能把管家權要回來,沒有秦綰,侯府里再也沒有別人能和她爭權了。然後,秦綰那丫頭最好就死在外面別回來了,再然後就一了百了了。
反倒是秦綰,有些意外地看了老太君一眼。
真心還是假意,她還是看得出來的。老太太這回是真的著急了,不過原本她還以為,這老太太和張氏一樣,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呢。
當然,秦綰也不會因此就對老太太有什麼好感,畢竟她已經不是原主,就算老太太原本只是想眼不見心不煩,只要張氏不弄出人命就隨她去折騰,可那個真正的秦綰,早已在老太君的不聞不問中沒了性命。
就算那個在絕望中死去的姑娘不是她,可她不恨老太太就是極限了。最好……老太太還是跟以前一樣,不聞不問,相安無事就好。要不然,弄死親祖母和弄死繼母可不一樣,不太洗得乾淨。
「聽祖母的,好好待在家裡,這雲州的事,自有朝廷來管,要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參合些什麼。」老太君苦口婆心道。
秦綰微微一笑不答。
跟老太君爭論沒有意義,只要李暄能搞定皇帝,連秦建雲都阻止不了她去雲州。
或許是見她這麼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老太君揉了揉太陽穴,一臉頭疼的表情。
秦珍趕緊上前,輕手輕腳地幫老太君按摩,一邊說道:「大姐,祖母年紀大了,你少說幾句吧。」
「我一句話都沒說好嗎?」秦綰無語,她這不是一直在聽老太太嘮叨嘛?
「表姐怎麼會想著要去雲州呢?」賀晚書好奇地問了一句。
「夫唱婦隨呀。」秦綰天經地義道,「王爺要去雲州,我當然要跟著了。」
「……」賀晚書覺得自己臉皮不夠厚,真心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你你你……」老太君指著她痛心道,「你一個姑娘家,這種話也說得出來?也不怕嫁不出去!」
「祖母覺得,我嫁得出去?」秦綰疑惑道。
「……」老太君也被噎住了。
秦綰要是嫁得出去,至於拖到如今十九歲了才定親?換成別人,怕是膝下早就兒女成群了。
「所以,難得遇見一個肯娶我的,當然要好好看住了呀。」秦綰點點頭,很是理所當然。
於是老太君也敗退了。
實在是……她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比不過一個小姑娘臉皮厚!
「祖母要是沒事的話,孫女想回去休息了。」秦綰很無辜地說道。
「去吧去吧。」老太君揮揮手,真心覺得現在不想看到這張臉。
「綰兒告退。」秦綰立即轉身走人。
「母親,您看這丫頭……」張氏氣道。
「你閉嘴!」老太君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太太活了這麼大年紀,張氏心裡在想什麼哪裡瞞得過她,她是不介意張氏對秦綰不好,但也是有限度的,最起碼,不能弄出人命損了侯府的名聲。何況現在秦綰都定親了,真當寧王是沒脾氣的?
就算將來太子登基后,端王會更加尊貴,可也不能把自己的後路全給堵死了吧!
秦珠和秦瑤看看,趕緊一左一右上來撒嬌,很快就讓老太君的臉色好看起來。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屋裡少了一個人。
秦綰一個人慢慢往碧瀾軒走,剛剛才走到花園裡,身後就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表姐!大表姐!等等我!」
「賀姑娘?」秦綰腳步微微一頓。
賀晚書一手提著裙子,一路小跑著追上來,在她面前停下,紅紅的臉頰邊還冒著汗珠。
秦綰等她稍稍平順了呼吸,這才道:「賀小姐找我有事?」
賀晚書沒在意她生疏得明顯把她當外人的稱呼,深吸了一口氣,忽的「噗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下了。
「賀小姐這是做什麼?」秦綰愣了一下,隨即失笑道,「雖然現在已經晚了,但花園裡也會有下人路過的,萬一被人看見了你這副模樣,還以為我連祖母娘家的表妹都苛待呢。」
「大表姐,晚書絕對沒有和大表姐過不去的意思。」賀晚書鄭重地說了一句就起身,退後一步,低眉順眼地站著,彷彿這一跪只是代表她的態度似的。
秦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然覺得這姑娘不止是有幾分心機,更是很有幾分意思。
「大表姐?」許久不見她開口,賀晚書畢竟沒經驗,面上強自的鎮定中也開始流露出幾分不安。
「跟我來。」秦綰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長夜漫漫,閑著也是閑著,如果賀晚書足夠聰明,她也不介意分一些時間聽她說話。
「是。」賀晚書沒有猶豫,立即跟上。
秦綰是習武之人,沒有丫鬟跟著,也沒人看著,她走路的速度可不像是普通千金小姐那般一步三移,慢慢吞吞的。賀晚書要跟上她的腳步,就不得不提著裙角,一路繼續小跑。
花園的石子路並不平整,加上夜色昏暗,等秦綰終於停下來,她已經覺得心跳快得要從胸腔里跳出來,背後的衣裳也被汗水浸透了。
秦綰在涼亭里坐下,回頭打量了一下她狼狽的模樣,不覺一笑。
賀晚書咬了咬牙,走進了涼亭。她很清楚,為人做事,最忌兩面三刀,半途而廢,既然已經有了決定,那麼,不管這條路有多難走,就算是一步一絆,摔也要摔到終點!
「坐吧。」秦綰指指對面的石墩。
「是,大表姐。」賀晚書原本想說,夏夜的涼亭實在不是什麼談話的好地方,但坐下才發現,原本應該成群結隊飛舞的蚊蟲竟然一隻都不見,月夜下的荷塘泛著清粼粼的波光,荷花在晚風中搖曳生姿,不知不覺間,整個人都安靜下來。
不論是疲倦燥熱的身體,還是緊張焦慮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