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來找我的王妃
沒一會兒功夫,不遠處就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輕響,可見來人根本沒有掩飾行蹤的打算。
南宮廉一聲冷哼,臉上的表情有幾分難看。
還真是……膽大啊,以為他們現在都沒有一戰之力,想來趁機撿便宜?那也太小看他了。
「能擋一陣嗎?」秦綰問道。
「後面的人可以,他不行。」孟寒搖了搖頭。
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他的蠱毒之術最擅長大面積清場,但對於個體實力超強的高手就有心無力,很顯然,他攔住了大隊人馬,卻阻止不了這個人。
「我吸走了七成毒素,還有藥物壓制,撐上一個時辰沒有問題。」秦綰沉聲道。
「有必要的話,我會出手的。」南宮廉一點頭,算是應下了這件事。他知道,相比起來,秦綰肯定優先救沈醉疏,何況這裡的危機原本也是他招惹來的,他自己解決也是應當。只要秦綰在,頂多是多吃點苦頭,解毒不難,可要是秦綰有事,蘇青崖別說幫他解毒了,誰知道他腦子一抽能幹出什麼事來?醉清風的那種藥性,他也做不出來讓別人換命的事。世上恐怕難找第二個不懼醉清風毒素的武功高手來,哪怕蘇青崖本人,也不是毒不死的。
秦綰點點頭,放下了心。
南宮廉言出必行,有他出手,不管來人是誰,應該都不是問題。
忽然間,「嗖」的一下,原本盤踞在孟寒身上的金絲翡翠蛇化作一縷碧光,飛射進了林子里。
「咦?」來人顯然很驚訝,但似乎也不在乎暴露,並沒有壓低音量,反而輕笑了一句,「金絲翡翠蛇,難得能在東華看到這麼稀有的品種呢。」
秦綰聞聲,猛地臉色大變,急喝道:「孟寒,住手!」
她對面的兩人都嚇了一跳,難得見到這個素來從容的女子如此失色,不過也暗自嘀咕,豢養金絲翡翠蛇還罷了,難道還能把這東西養得跟獵狗似的聽話,說住手就住手嗎?
孟寒抬了抬手,也沒聽他發出什麼聲響,下一瞬,碧光從林子里飛回來,卻彷彿受了什麼驚嚇似的,直接鑽進他的袖子里不敢出來了。
兩人大汗,還真是……比獵狗都聽話好使喚啊。
摸了摸衣袖,孟寒慢慢地站起身,面對著林子,很是凝重。
不止是高手,而且是對毒物不在乎的高手,不是本身就對這些有研究,就是身上帶著克制的寶物,相對來說,后一種可能會更加麻煩。
「不是敵人。」秦綰補充了一句。
「你的人?」南宮廉有些動容。如果這女子身邊還有高手,虞清秋這回可真栽得一敗塗地啊。
「你怎麼來了?」秦綰沒理他,抬起頭說道。
「來找你。」樹林中緩緩走出來一個男子,紫袍玉帶,優雅從容,彷彿背景不是幽暗的荒山野嶺,而是金碧輝煌的公侯府邸一般。
「不相信我?」秦綰一挑眉。
「就是太相信你了,怕你把寧州拆了。」李暄很沒好氣地說了一句,走過來,直接在火堆邊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坐下。
「辟邪珠。」孟寒卻盯著他腰間懸挂的配飾。
李暄與他對望了一眼,臉上的神色也微微一動。
他見過秦綰吹笛招蛇,剛剛若不是帶著能避百毒的辟邪珠,差點就被奇毒無比的金絲翡翠蛇咬到,所以……這個男人是南疆遺民?怪不得要戴斗笠,頭髮還能解釋,眼睛的顏色可不太好遮掩。
孟寒也沒想到轉瞬之間他就想到了這麼多,只是他好歹也認識李暄,雖然好奇堂堂寧親王怎麼會來襄城,但正如秦綰所說,李暄不是敵人,自然不需要防備。
「你到底是幹什麼來的?」秦綰道。
「聽說李鈺把南宮廉都請出來了,過來看看情況。」李暄看著南宮廉,緩緩的道,「不過,看起來我是多此一舉了,能把天下第一折騰成這副模樣,我對你還是低估了。」
聽了這話,秦綰還沒說什麼,南宮廉的臉色卻很是好看。
的確,被個武功不怎麼樣的小丫頭弄得這麼狼狽,要是傳揚出去,還真要被同門笑死了。
有了李暄護法,秦綰更加放心,繼續運功幾轉,將兩人體內的毒素一點不剩地吸進自己體內才停手。
而清風醉在她經脈中一流轉,經過心脈時,就被輪迴蠱如長鯨吸水般吃了個乾淨。畢竟是天下知名的奇毒,這一番下來,她都能明顯感覺到功力精純了不少,幾乎夠抵得上重生之後吃過的毒藥總和了。到底蘇青崖才是專業的,不像孟寒這個半吊子。
南宮廉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再看看李暄,有些好奇道:「閉關了兩年,倒是不知道江湖上又出了高手啊。」
「他武功很好?」秦綰心念一動,指著李暄問道。
「至少,比姓沈的小子也不差吧?」南宮廉想了想道。
秦綰一愣,再看李暄時,神色間也多了點打量。她知道李暄會武,而且不弱,但也沒想到堂堂寧親王在練武上也能達到這個程度,而南宮廉的眼光,顯然是不會錯的。
「能得天下第一一贊,看來這些年是沒白練。」李暄一臉的理所當然,偏偏還不讓人覺得倨傲無禮,反而有一種理當如此的感覺。
「沒事的話,我走了。」南宮廉道。
「請便。」秦綰巴不得他趕緊走,打又打不過,雖說南宮廉不會出爾反爾,但這麼個高手在旁邊還是很有壓力的,她更喜歡把情況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拿著。」李暄突然拋了塊令牌過去,對上南宮廉疑惑的目光,解釋道,「我不懷疑你的實力,但我不想我的屬下增加無謂的傷亡。」
「省點麻煩也是好的。」南宮廉點點頭,直接把令牌和酒葫蘆一起掛在腰上,一身輕鬆地走了,看方向,應該是去京城——事情沒辦成,人情也沒還成,他總得跟虞清秋有個交代。
「利用完了就想趕人了?」沈醉疏看到秦綰的目光看過來,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白眼。
「不,我怕你在山裡迷路到餓死。」秦綰一聳肩,正色道,「所以,我決定帶你一起到最近的市鎮。」
「……」沈醉疏無語地瞪著她。
「你很生氣?」秦綰有些疑惑地問道。
看上去像是生氣吧?可是明明已經幫她兜了這麼大的麻煩了,事了之後再生氣,有意義嗎?
「我不該生氣?」沈醉疏都被氣笑了,「你個嘴裡沒一句實話的小丫頭!」
「不要污衊我啊。」秦綰一臉認真地反駁,「本姑娘可能會斷章取義、故意誤導、話說一半,但所有說出口的話,絕對都是實話!」
沈醉疏黑線……只想說你真的不是在自黑嗎?
「你跟我過來一下。」李暄起身走向樹林。
「吃醋了?」秦綰眉眼中笑吟吟的,向孟寒揮揮手就很自然地跟了上去。
「他哪點比得上我?我為什麼要吃一個哪點都不如自己的人的醋。」李暄淡然道,「要吃也得吃南宮廉的醋,至少在武功上,我真的及不上他。」
「……」秦綰不知道該怎麼回復他的話。
南宮廉和沈醉疏,是可以這麼比較的嗎?雖然南宮廉武功天下第一,可正常來說,女孩子都會喜歡沈醉疏那樣的,而不是南宮廉那個不修邊幅的大叔吧!
「沈醉疏怎麼也比南宮廉年輕好看吧……」秦綰喃喃道。
「有我年輕,有我好看嗎?」李暄揚眉。
好吧,沒有。
秦綰拜服。
「好了,不說廢話。」走到足夠遠的距離,李暄停下腳步,轉身道,「你沒事吧?」
「沒事。」秦綰搖搖頭,笑道,「不是不說廢話嗎?你到底來幹什麼的,就算不放心我,也不至於我前腳出京城,你後腳就追出來了吧?」
李暄能這麼快就出現在襄城,就算他是快馬加鞭,也絕對不會比她晚幾天出發,那時她都沒到襄城呢。
「這不是廢話。」李暄答了一句,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發現確實不像哪裡傷到的樣子,才接下去道,「接到荊藍傳信,你提前離隊走了寧州就有不好的預感,不過本王倒也不是因為你擅自改變計劃來的——確切說,不是因為你來的。」
「京城發生什麼事了?」秦綰皺眉道。
「賬本拿到了?」李暄問道。
「嗯。」秦綰點頭,拿出那個蠟丸交給他,見他伸手接過,又惡劣地一笑道,「剛剛從死人胃裡挖出來的。」
李暄的手僵硬了一下,隨即就若無其事地把蠟丸放在懷裡,直接無視了她這句話,接下去道:「我帶來的是寧王府的親衛軍,一會兒直接送你去渡口。」
「這麼光明正大?」秦綰驚訝了。
要是李暄能直接派軍隊碾壓,還要她來做什麼?
「太子幹了件蠢事。」李暄答道。
「李鈺?」秦綰一愣,隨即道,「李鈺不聰明,但他身邊好歹有虞清秋,能讓他干出多大的蠢事來?」
至於上回讓江漣漪算計凌霜華這種程度的蠢事,想也知道李鈺根本不敢讓虞清秋知道,多半是他早年那幾個狗頭軍師出的餿主意,而且就算失敗了,也不至於鬧這麼大。
「虞清秋這個人……」李暄緊鎖著眉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道,「說是蠢事,其實也得看站在什麼立場了,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總之,太子現在必須把祁展天的案子辦得漂亮了,否則騎虎難下。」
「他騎虎難下,關我們什麼事?」秦綰奇道。
「他是太子,陛下不能讓太子下不來台。」李暄只解釋了一句。
「辦得漂亮……」秦綰頓了頓,瞪著他怒道,「我辛辛苦苦拿到的東西,你想讓李鈺來摘果子?門都沒有!把東西還給我,燒了也不給他!」
她來襄城雖說沒遇到太大的危險,但一路搶時間,說是殫精竭慮卻不為過,為了李暄也罷了,但為了李鈺……憑什麼!
「陛下讓我來給他的蠢兒子善後。」李暄的語氣中也明顯透著怨念。
「那王爺就這麼認了?」秦綰怒道。
「……」李暄沒說話,目光和她對望。
「……」許久,秦綰終於軟下了眼神,挫敗地嘆了口氣。不是不理解李暄也無奈,寧王再大也大不過皇帝,可就是……不甘心。要是別人也罷了,李鈺……
「早知道我費那麼大勁跟南宮廉周旋做什麼,他要,我給他就是了。」秦綰嘀咕道。
李暄忽的抬手,揉亂了她的髮絲。
「你幹嘛!」秦綰怒視他。不知道她現在心情很差嗎?不安慰安慰她,居然還欺負她!
「這才有幾分女孩子的模樣,整天笑眯眯一副成竹在胸的老成樣也未免太過無趣。」李暄道。
「……」秦綰愣了一會兒,抬起頭,一臉的扭曲,「你騙我?」
「沒騙你。」李暄搖搖頭,看著她瞬間又垮下來的臉,不禁笑了起來,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放心吧,你當我是什麼人,豈容得李鈺來算計。」
「真的?」秦綰聞言,終於心平氣和了。
就是嘛,以李暄的性格,怎麼可能甘心給人當墊腳石,皇帝就算了,李鈺?就算他是太子,想在李暄面前放肆也還不夠資格。
「陛下其實也惱火,被自己兒子要挾了還得幫他善後,可是沒辦法,太子的顏面事關國體。」李暄解釋道,「祁展天的事,一開始便是我經手的,但對於李鈺來說,他剛剛登上太子之位,這件事是最好的立威之舉,操作得當的話,空出來的京畿大營統領之位也能爭取到,虞清秋大約是看中的這一點,才不惜冒著開罪我的危險硬是把這事搶過去。何況陛下就算不太高興,也總得幫著太子在我這邊說項,李鈺和虞清秋知道我不缺那點功績,不至於因為這件事就抹了陛下的臉面跟他為難。」
「那你打算怎麼辦?」秦綰問道,但她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李暄的回答不符合她的預期,她就要重新考慮和李暄的合作關係了。畢竟,她重活一次,不是為了繼續在李鈺手裡受氣的。
「我確實是不會和他計較這點功績,當做送給皇侄孫的新婚賀禮也未嘗不可——」李暄故意拖慢了語速,見秦綰只盯著他卻沒其他反應,也有些無趣,直言道,「不過,誰叫我的王妃計較呢,說不得,我也只好計較一下了。」
「噗——」秦綰被他逗得笑了起來。
相處久了,她也發現,其實李暄並不像是外界傳說的那樣冷麵冷心,私底下其實還是挺有趣的。
「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處理,定會讓王妃滿意。」李暄輕笑道。
「好吧,信你一次。」秦綰聳聳肩,用一種很無所謂的口氣說道。
「不過,跟南宮廉周旋一番也不虧,至少也要讓虞清秋知道,世上不止他一個聰明人。」李暄又道。
「怎麼不虧?我虧死了!」秦綰原本已經心平氣和了,但聽到這話又跳了起來,怒道,「世上最後一瓶醉清風啊,你賠我嗎?你賠嗎?」
「醉清風?」李暄一愣,顯然他也是知道當年南楚的滅門慘案的。
「不然憑我怎麼放得倒南宮廉!」秦綰道。
「好吧,回去我賠你。」李暄道。
「你拿什麼賠?」秦綰瞪他。
「嗯……」李暄想了想道,「你想要毒藥防身的話,王府里好像還有一瓶悲靈笑夢,回去找出來給你。」
「不夠。」秦綰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醉清風已經絕種了,但悲靈笑夢我要多少能拿多少,不差你那一瓶!」
「……」李暄抽了抽嘴角,悲靈笑夢同樣是蘇氏出品,就算不像醉清風那樣絕種了,但流落在外的也不多,到哪裡去要多少拿多少?但再想想這女子連絕種的醉清風都能弄到手,他又有點兒不淡定了。
「算了,先記著賬,將來一起算!」秦綰其實也想不出能讓李暄用什麼賠。毒藥?找李暄不如直接找蘇青崖呢。嗯……或許可以直接要珍稀藥草嘛。
「好。」李暄也不在意。秦綰是個有分寸、知進退的女子,不會提出讓他做不到的條件,所以也無所謂,再說,沒有意外的話,將來她會是自己的王妃,更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給的。
「先回去吧。」秦綰轉身往回走,一邊隨口道,「你是拿了賬本直接回京城嗎?」
「我有點生氣,所以不想回去。」李暄說著,可語氣中滿是笑意,哪有半點兒生氣的樣子?
秦綰腳步一頓,無奈道:「寧王殿下脾氣見長啊?」
「要是真沒點兒脾氣,我們的陛下才該擔心了。」李暄背著雙手跟在她身後,一邊笑道,「就讓他覺得我是鬧脾氣好了,來都來了,就當是陪你了。」
「冷麵王爺說起甜言蜜語來也不賴嘛。」秦綰打趣道。
「哄自己的王妃,不需要冷麵。」李暄道。
「王爺這是真的決定了?」秦綰的話中多了幾分認真。
「……嗯。」隔了一會兒,才聽到李暄應了一聲。
「記得不久前我說過,當不了王爺想要的那種王妃。」秦綰道。
「我也說過,等你什麼時候當得了了,再當。」李暄接道。
「要是五年、十年都不行呢?」秦綰忍不住道。
「你一個姑娘家都不怕等個五年十年的等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一個大男人怕什麼?」李暄反問道。
「怕被人問:寡人有疾,如之奈何?」秦綰一本正經地說道。
「呵。」李暄一聲嗤笑,「有人敢問的話,我倒佩服他的膽量。」
「陛下。」秦綰立即道。
「……」李暄沉默了一下,輕聲道,「陛下,不會的。」
「啊?」秦綰茫然。她是看得出來皇帝其實對寧王還是很忌憚的,但這並不代表十幾年的相處,多次捨命救駕就真的沒有感情了。無論於公於私,皇帝都不能坐視李暄一直不成親生子才對。
「這件事回京城再說。」李暄道。
「好吧。」不是什麼大事,秦綰本來也沒興緻追根究底的,只道,「王爺說陪我,是要陪到南楚嗎?」
「並無不可。」李暄點頭。
「親衛軍?」秦綰疑問。
「讓他們把東西送回去。」李暄早有打算。
「還是得給李鈺啊。」秦綰嘆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總覺得這幾天的辛苦很沒意義,有點鬱悶。
「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李暄道。
「好吧,我等著看太子殿下吃太飽噎著。」秦綰一聲冷哼。
「噎著?」李暄冷笑道,「讓他把之前吃的全部吐出來!」
「你還說跟太子沒仇。」秦綰道。
「是沒仇。」李暄頓了頓,又道,「只是在立場上,天生就不會是一條戰線,不管是從前的李銘、現在的李鈺,或者將來換成別的皇子,都一樣。」
秦綰默然。
李暄的輩分太高,功勞太大,皇帝在的時候還一切好說,畢竟他是皇帝養大的,可皇帝年長他二十多歲,等將來太子繼位,如何壓製得住功高蓋主的寧王?
原本秦綰的打算是,拉下李鈺,隨便換個別的皇子上去——至於是誰,她並不介意,她也不想再經歷一次奪嫡,就看剩下的皇子誰有本事了。可如果她以後要做寧王妃的話,這個人選就不能隨便了。
不能有野心,沒有一個有野心的帝王上位后容得下李暄存在,這是帝王之路,連當今陛下都沒有辦法替李暄安排後路,何況當今並非沒有死前除掉李暄給太子鋪路的念頭。
然而,哪一個皇子是沒有野心的?哪怕真沒有,等坐上了這個位置,自然也有了,就像是李鈺,從前的李鈺何嘗不是一個只知風月,淳樸溫柔的皇子,可一旦得勢,還只是剛剛坐上太子之位呢,就開始誅殺功臣了。要是等他登基,能容得下李暄?
秦綰一邊走,一邊順便在心裡把幾個皇子扒拉了一遍。
大皇子早年隨陛下親征北燕時身中流矢而亡,二皇子六皇子八皇子是被她親手廢掉的,總不至於再去把人扶起來。三皇子李鈺是肯定要幹掉的,四皇子病殃殃的難有子嗣,連活過三十歲都有問題。五皇子倒算是年少有為,可當初恭親王倒台,她為了幫李鈺鋪路,弄跛了五皇子一條腿——身有殘疾當然是做不了皇帝的,因此與他同母所出的七皇子也得放棄,不然哪天翻出舊賬來麻煩,否則的話性格懦弱的七皇子倒還算不錯的人選。九皇子端王就不用提了,李鈺一黨,遲早也要幹掉。
最後剩下十皇子十一皇子兩個沒成年的小蘿蔔頭——幼主執政是有利,可偏生這兩位小皇子身後的母族勢力都太強盛了些,萬一為人作嫁就不好了。
秦綰嘆了口氣,有點後悔了。之前唯恐下手不夠狠,把這些皇子皇孫們都廢的廢、流放的流放,讓皇帝除了李鈺已經無人可選,可現在倒讓她想換個太子也同樣無人可選了。
「想什麼呢?」見她許久不說話,李暄問了一句。
「在想,你上位的可能性有多大。」秦綰隨口答道。
「……」李暄抽了抽嘴角,「你想當皇后?」
「不想。」秦綰毫不猶豫道。
「為什麼?」李暄有些驚詫。他並不意外秦綰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畢竟以她的聰慧,足以了解自己的隱患,可是……不想當皇后?
「王爺只有王妃一個,會被人羨慕琴瑟和鳴相敬如賓,但皇帝只有皇后一個——」秦綰淡淡地說道,「帝王無家事,我不想以後天天聽大臣們吵著給你選妃。」
「將來,王府里除了你如果有別人,你可以拿劍盡殺之。」李暄沉默了一下道。
「只要王爺不會心疼。」秦綰回頭,嫣然一笑。
「我還是會心疼你手疼,要不讓朔夜去殺吧。」李暄道。
秦綰「噗嗤」一笑,心裡的鬱氣也散盡了。她不信男人的保證,說什麼必定只有你一個,但是他很滿意李暄的應對。
將來李暄要是說到做到不納二色,她就努力與他做一對恩愛夫妻白頭到老,如果李暄食言——她就殺盡那些女人,有了寧王妃的尊榮,她一個人也可以舒舒服服過日子。至於李暄?誰理他!反正不管怎麼樣,他就別想休了她!
要說當年她深愛李鈺,想把他捧上帝位的時候,她還是很想當皇后的。皇后,那是女子所能站在最高的位置,歐陽慧心高氣傲,就算出身江湖,也從不認為自己配不上這個位置。甚至當時的她,還是幻想著她和李鈺能帝后攜手共度一生,六宮空置,書寫一段千古佳話的。
然而,那日在獵宮,當李鈺摟著江漣漪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哪怕當時她還不知道李鈺狠到連她的命都想要,卻已經感覺到了心臟撕裂的疼痛。
在乎一個人,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站著別的女子?
夢醒之後,秦綰已經對皇后這種生物敬謝不敏。什麼最尊貴的女人,其實皇后才是這世上最可悲的女人吧!王妃不給王爺納妾頂多被人說句善妒,自家關門過自家事,誰理會別人的閑言碎語?可皇后善妒,那可是能被朝臣們寫進奏摺、拿到金鑾殿上討論的國事!
所以說,秦綰吃飽了撐著才會想做皇后,王妃就挺好的。
回到篝火邊,只見孟寒靠著一棵大樹閉目養神,金絲翡翠蛇在他身上游來游去。
沈醉疏臉色發白,坐得離他遠遠的。
「我不跟你去南楚,就在這裡分別。」孟寒開口道。
「知道了。」秦綰並不意外。孟寒形容特殊,並不適合拋頭露面,何況他也是為了半天涼來的,研究夠了就會回京城。
「這個給你防身用。」孟寒手一指,金絲翡翠蛇乖乖地從他身上爬下來,游到秦綰腳下。
「……」秦綰僵硬了一下,無奈道,「我相信它不會咬我,可萬一它不小心咬了別人怎麼辦?」
「沒有命令,它不會做出任何攻擊行為,除非你的血刺激了它,它會主動攻擊讓你流血的人。」孟寒解釋道。
「你確定它聽話?」秦綰聽了他的解釋,倒有點心動,真要這麼有靈性,可真是居家旅行殺人越貨的必備品啊!
「當然。」孟寒傲然道。
原本金絲翡翠蛇就是很有靈性的蛇類,何況現在它體內被種下了蠱蟲,就算他不說,秦綰也很快能發現,她體內有萬蠱之王輪迴蠱,不用人教就能驅使這條蛇。何況秦綰萬毒不侵,全身是毒的金絲翡翠蛇就算髮狂,反正也毒不死秦綰,他擔什麼心呢。
「好吧,我帶上它。」秦綰滿意地點點頭。
孟寒隨手拋了一根細細的竹管給她。
秦綰蹲下身,用竹管湊近了金絲翡翠蛇,蛇兒很乖巧地鑽了進去,然後蓋上蓋子,收進衣袖裡。
「沈大俠是跟我們一起上路呢?」秦綰轉身笑問道。
「算了,我答應把人送回家,總不能半途而廢。」沈醉疏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見她欲言又止,又道,「姑娘放心,我還真不至於迷路到把自己餓死。」
「你是想與我最好從此不相見了。」秦綰道。
「你這丫頭心機太深,我惹不起。」沈醉疏笑道,「何況,你是官府中人,我是江湖浪子,本來也不會再見。」
看到現在,就算他還不知道李暄的身份,但不阻礙他猜出襄城的事是朝廷上的一場角逐,那秦綰的出身來歷也實在不難猜測。
「我們走吧。」李暄道。
「知道了。」秦綰對著孟寒揮揮手告別,走了幾步,又回頭笑道,「我姓秦,名綰,字紫曦,這句話沒有斷章取義故意誤導話說一半。」
沈醉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禁啞然失笑。她是向他確認,之前說的「說出的話沒有半句謊言」確實是真話。不過,原本以為做這種暗中的事,「秦紫曦」這個名字必定是假的,卻原來是真的嗎?
理解了這句話,沒由來的,原本沮喪的心情也陰轉多雲,甚至有放晴的跡象。
畢竟,完全被人利用和自願幫了朋友總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