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鐵匠天鎖
王大鎚咧了咧嘴,忽然身子猛地一探,往床底鑽去。他快,床上的老者比他更快,聽他氣惱的吼了一聲,躺著的身體像一陣旋風一樣竄到王大鎚身後,兩隻乾瘦黝黑宛如鐵爪一樣的手,緊緊掐住王大鎚的后腰,咬牙沉氣,拚命往後拽。嘴裡氣呼呼的道:「強盜,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強盜,又來偷老夫的酒!」
王大鎚美酒在前,顧不得許多,臉通紅的往床底掙扎。他嗜酒如命,一路走來,放到眼前的酒忍住不喝,故意讓想喝酒的慾念膨脹到極致,就像你餓了,明知道再等一會,就有山珍海味吃,自然不肯用冷饅頭來敷衍了胃裡的餓意。村醪雖美,跟這裡的酒比起來,就像冷饅頭。
這老兒最寶貴的便是床底下這幾壇酒,若他進來只是偷喝架子上的酒,那酒雖然也釀造不易,馬馬虎虎讓他喝幾口,還可以裝睡。他把自己最好的酒,故意用土罐裝著放在床底,沒想到王大鎚屬狗一樣的鼻子,還是聞了出來。又素知他喝酒不要命,一旦讓他得手,一罐酒只怕登時報銷。那真是比喝他的血還要心疼十倍。所以此刻是決計不能放手的。
王大鎚掙的臉紅脖子粗。叫嚷道:「老鬼,喝兩口便怎地?」
老兒咬著牙死命的拽他,「一口也不行!」
王大鎚無奈,極力伸手,偏差一點夠不著。忽然撇見床腿邊丟著一根拇指粗細的鐵棍,撿起來,放在土罐的旁邊,作勢欲敲。「老鬼,你再不鬆手,我就要下手了。到時候誰也喝不成!」
老兒氣得臉都綠了,見王大鎚作勢欲敲,手一甩,鬆開了他。坐在桌子旁邊的凳子上,瞪著眼,呼呼喘氣。
王大鎚手掌一伸,把一個土罐摸在手裡,身子一縮,跳了起來,也不管滿身塵土,得意的哈哈大笑。
老兒看著他玩弄在手掌上的土罐,好似看見自己最心愛的明珠一樣,又是生氣,又是擔心:「強盜,你敢打了我的酒,我老兒跟你拚命!」
王大鎚嘿嘿一笑,瞅著老兒道:「老鬼,越活越摳門。有好酒不喝,留著到棺材里喝嗎?罷了,既然你平時自己捨不得喝,今天我老王請你喝怎麼樣?哈哈……你是不是要感謝我,我不來,你也喝不上這百年陳釀。」說著,就要排開封壇的泥口。
老兒一下跳了起來,喝道:「等等!」
王大鎚道:「這酒我今天是喝定了。」
老兒從架子上捧過那一壇「百花蜜」,「這一壇是我最新釀製成功的,花一萬金幣也買不到。不如,咱們換一下。」
王大鎚故作沉吟了一下,老者滿是期待的盯著他,只盼他那討厭的巨大頭顱能輕輕的點那麼一下。果然聽王大鎚道:「這個嘛,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一壇百花蜜不夠,還得加點東西——」
老兒聽他說「不是不可以」,已經驚喜欲色,見他後面還有條件,不由沉下臉來,「你莫忘了,你手中拿的,是我的酒。用我的酒跟我換東西,你還有資格講條件了?」
王大鎚微微一笑,「你認識我多少年了?」
老兒沉著臉道:「我只知道,我有二十年沒睡過放心覺了。」
王大鎚眨眨眼,「你既認識了我二十年,難道還不知道我向來最是不要臉嗎?」
老兒咬牙切齒的道:「不要臉,你果然是不要臉之極!」
王大鎚悠悠的道:「所以嘛,你最好還是聽完我的話,然後按照我的意思辦。不然嘛,你說這酒是你的,可現在在我手上,它就姓王了。」
老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拿他無可奈何,似乎泄了氣,「說吧,還有什麼事情?」
王大鎚道:「我這一壇百年老酒,換你一壇『百花蜜』,外加一根『憾天鎖』——」
他話未說完,老兒一下子跳了起來,花白的鬍子翹動著,「不行!一百個不行!」
王大鎚嗨了一聲,搖了搖手,「你聽我說嘛!我不是要你那憾天鎖,只不過借用幾天,用完后完璧歸趙。我又不養狗,要那狗鏈子何用?」
老兒道:「你來晚了,憾天鎖已經被別人借走了。」
王大鎚嘆了口氣,似乎非常惋惜,看著手中裝著百年老酒的土罐,喃喃道:「看來我白跑一趟,真是傷心呢。何以解憂,唯有老酒。我就開了這壇老酒,以慰受傷的心靈吧。」忽然手掌一翻,掌緣閃出一道鋒芒,往土罐的封口處一靠近,封口的老泥便飛揚起來。
「住手!」老兒大喝一聲,氣得身子都顫抖起來。
王大鎚看著他,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老兒咬了咬牙,「你要憾天鎖做什麼?」
王大鎚眼珠轉了轉,道:「這個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以信譽保證,多則十天,少則五天,一定給你送回來。說話算話。」
老者斜晲了他一眼,冷笑道:「信譽?你難道以為你在我這裡,還有信譽可言嗎?」
王大鎚嘿嘿笑了笑,「這一次一定說話算話。」
老兒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緩緩的道:「不行,我不能將憾天鎖給你。至少現在不行。」
王大鎚楞了一下,忽然眼睛閃現光芒,道:「你又在煉器,這次煉的是什麼兵器?」邊說,邊迫切的透過窗戶往外邊張望著,「奇怪,你的鐵爐怎麼不見了?沒了鐵爐,你怎麼煉器?」
老兒目光閃爍了一下,似乎更害怕王大鎚刺探他別的秘密,支吾道:「這鐵匠爐在……那不是……在那邊……」
一邊說著,趁著王大鎚扭頭張望的時候,他的左手忽然長了起來。手臂像冬眠醒來的蛇一樣長了一倍,五隻乾瘦黑長的手指,像樹藤一樣延長,瞬間纏住王大鎚手上的酒罈,手臂一縮,酒罈抱在懷裡,沒等他反應過來,奪身飄到了屋外。哈哈大笑,「賊強盜,我叫你拿我的酒來要挾我!鐵老頭的酒是那麼容易就喝到的嗎?」他因為成功從王大鎚手裡把寶貝搶了回來,看著王大鎚灰頭土臉的樣子,心情大敞。他知道王大鎚身手厲害,便抱著酒罈,遠遠的躲在一邊。料他無論如何也搶不回去了。
王大鎚似乎很喪氣,看著老兒鐵棍一樣黑黝黝的左臂,冷笑道:「沒想到這破鐵打的手臂,倒也好用。不如把右臂自己砍了,也打一隻鐵臂裝上。」
老兒十分得意,伸起左臂看了看,道:「你羨慕的話,現在自斷手臂,老夫也給你打一隻『飛龍爪』裝上,那樣以後偷酒,就不會失手啦。」哈哈大笑。
王大鎚倚在門邊,臉上似乎想笑,又在極力忍著,顯得擠眉弄眼,十分古怪。「我說鐵老頭,你飛龍爪越練越精,只是這腦子嘛,只怕給練壞了……」
鐵老頭楞了楞,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大驚失色。旋即又故作輕鬆,對王大鎚笑著:「我看你大老遠跑來也不容易,這樣吧,假使你能追上我,這壇酒歸你如何?」
王大鎚道:「你終於發現自己有多蠢了嗎?我為什麼要去追你呢,想喝酒自己不會拿嗎?你搶走了這一壇,難道忘了床底下還有兩壇嗎?」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幾乎笑破肚子。
鐵老頭本來乾瘦黝黑,像一塊鐵。此刻像被充了氣一樣,身子倒有些膨脹;臉色卻變得黑里透紅了。
「你,你……」他你你了半天,終究嘆了口氣,垂頭走了過來,顯得喪氣之極。
在黑暗的屋子裡坐下,老兒懷抱著一壇酒,明亮的眼珠子不住轉動,似還在想雙全之策。他道:「先嘗嘗這百花蜜。」隨手一揮,架子上的一壇酒便凌空向王大鎚飛去。
王大鎚守在床邊,伸手接了酒罈,拍開泥封,一股醇香撲鼻,不由喝道:「好酒!」端起罈子,仰脖子喝了幾大口,袖子抹了抹嘴,「痛快!真是痛快!」
老者眼望著他,「知足吧?」
王大鎚搖了搖頭,「酒要喝,憾天鎖也是非借不可。」
老兒還在猶豫,不知道在兩寶之間該作何取捨。按理說一壇酒喝完就沒有了,特別是這幾壇百年陳釀,更是珍貴之極;而憾天鎖不管怎麼用,都還是在的,只是這人的信譽堪憂,雖然說是借,八成有借無還。更何況,平時還好商量,眼下這件大事,又非用到憾天鎖不可,恩,八成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好生委決不下。
正這時,外面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大步向小屋走來。
老兒聽到腳步聲,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只見門口一黑,一個半截山頭一樣的楞小子一步跨進來,叫了聲「爺子」,便垂頭站在牆邊不動。
鐵老頭臉色陰沉,呵斥道:「你怎麼出來了,誰讓你出來的?!」
這小山一樣的少年,目光有些獃滯,似乎是個傻子。嘟著嘴,似乎很委屈的道:「我餓。」
鐵老頭道:「早上不是剛吃過。唉——」
王大鎚道:「你孫子?」
鐵老頭道:「我怎麼會有這樣傻孫子!十年前在山裡撿到的。」
王大鎚看著少年憨傻的表情,笑道:「你餓了是嗎?我這裡有牛肉。」把在餐館里包的十斤牛肉拿了出來。
憨傻的少年看見牛肉,嗬嗬笑了笑,像個大熊一樣撲了上來。
王大鎚急忙伸手在他肩上一推,竟然鎮的手腕發麻,不由大吃一驚。眼神一凜,要試試他究竟有多高的修行。只聽鐵老頭在旁邊嘆了口氣,「這傻孩子渾渾噩噩,天神神力,卻並沒有修行。」
王大鎚也早發覺他體內並沒有流動的真元,手上微微發力,把他推開,笑道:「牛肉可以給你吃,先答應我一件事。去把你爺子的憾天鎖拿來。」
這孩子雖然痴傻,卻知道東西是不能亂拿的,扭頭看著鐵老頭。
老兒無奈,揮了揮手,道:「去吧。」
少年嗬了一聲,一陣風跑出去,山谷響起咚咚的腳步聲。王大鎚雖然想看看鐵老頭的寶庫在哪裡,但那是人家的秘密,再好奇也不能隨便看的。過了沒多大會,咚咚的腳步聲響,少年又沖了進來,脖子里掛著一條黑黝黝手腕粗細的鐵鏈子,鏈子很長,多餘的部分,被他纏在手臂上,像一條黑色大蟒。
他嘩的一聲把鐵鏈子往地上一甩,衝過來搶過王大鎚手上的牛肉,似乎開心之極,嗬嗬叫著,連蹦帶跳的又沖了出去。老兒看著他的背影,搖頭嘆息「痴兒,痴兒。」
王大鎚手一伸,地上的鐵鏈像一條靈蛇一樣纏在手臂上,站起來到:「那我就走了。」
老兒嘆了口氣,拍開了手上的酒罈,一股濃郁的酒香瀰漫小屋。道:「酒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桌子上擺了兩隻碗,滿斟了酒,和王大鎚對視一眼,兩個人端起碗來,皆一飲而盡,放下酒碗,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