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身陷重圍
胡不二那天看著韓簫和林仙兒進入孔雀樓,他對這些鎮魔院的人,素來懼而遠之,害怕被他們識破是自己將他們引來的,急忙躲到了旁邊的一條小巷裡。偷偷看了一會,見韓簫二人進去后,裡面大亂。正猶疑不定,忽然撲通一聲,一個人被從三樓摔到地上,定睛看時,正是閆錫坤。
嚇得胡不二一縮脖子,一溜煙逃走了。竄到百色集後面的一條小街,這裡地勢低洼,房屋錯亂,顯得雜亂而擁擠。跟輝煌的百色集比起來,完全是一個貧民窟。像所有貧民窟一樣,各路草莽市井來來往往,看上去,甚至比百色集還熱鬧,充滿了社會底層的生活氣息。
胡不二低頭急走,無暇他顧。不小心撞在一個挑擔賣果子的青年身上,果子撒了一地,青年抓住他,叫嚷著讓賠償。胡不二呸的吐了他一口,沒好氣的道:「麻三,你娘的,沒長眼睛!」
賣果子的麻三看見是胡不二,有些不敢惹他。憤憤的彎腰去拾地上的果子。
胡不二繼續低頭急走。旁邊一個賣肉的大漢,敞著懷,挺著大肚子,躺在一張椅子上搖扇子,旁邊蹲著一頭牛犢一樣的掉毛大狗。大漢睜開一隻眼睛瞟了胡不二一下,瓮聲道:「胡二,你還欠我十斤肉錢。」
胡不二頭也不抬,不耐煩的道:「明天還你。」
一個茶館的夥計,提著水壺,戴著頭巾,看見胡不二,眉開眼笑的道:「胡大爺,幾日不見,哪裡逍遙去了?是不是去鎮魔院大牢里喝茶了?」
胡不二罵道:「去你姥姥肚子里喝茶了。」
夥計嘿嘿笑道:「你不怕我姥姥一泡尿淹死你。」
胡不二道:「淹死你娘。」繼續走。
路過一個打鐵鋪,鐵匠抬起頭來,道:「上次打的刀殼,還沒給錢。」
胡不二道:「還沒用就爛了,要什麼錢,我還想管你要錢。」
就這樣一路走來,兩旁不住有人跟他打俏。看樣子他是這裡的熟客。這種地方,本來也就是他這種三教九流的下等人的天堂。只是今天他沒有心情跟這些人嬉皮笑臉。一直悶頭走到了街尾,三拐兩拐,來到一個低矮的小院,從牆上跳進去。
一個瞎眼的老婆子坐在門前的一個破凳子上用手摸索著撿籃子里的野菜,聽見有人進來,魏顫顫的抬起頭,「是三兒回來了嗎?」見無人回答,繼續哆哆嗦嗦的撿菜,喃喃道:「你這個龜孫子,一走就是幾天不回來,我昨晚又夢見你爹了……」
胡不二懶得搭理,徑直推門進了屋,走到屋角的一個大缸旁,揭開蓋子,伸手把裡面的一堆破衣爛襖仍到一邊,揭開一塊木板,跳了下去。
這大缸下面,竟是個地窖。胡不二一下去,裡邊便嘩啦一聲,就像是在草窩裡睡覺的兔子被人踩了一腳一樣。黑暗中隱隱有人影一閃,想要奪路逃走。
胡不二冷冷的道:「龜孫子,是我。」
「原來是你這個龜孫子!」黑暗中傳來一個人憤憤的叫罵聲。這人點燃了一盞松油燈,燈髒兮兮的,放在一張三條腿的矮桌子上。昏黃的燈光暈開,只見地窖約有一間房那麼大,牆邊有一張破床,床上一條爛被子,地上零星的扔著些雞零狗碎。
胡不二一頭在床上倒下,長吁了一口氣,皺眉不語。
一個敞著上身,小眼精光的瘦漢子,沒好氣的道:「又賭輸了?我沒錢借你。」
胡不二忽然道:「侯三,你想不想發財?」
侯三鼻子里哼了一聲,道:「屁話,誰不想發財?我侯三想發財都想瘋了。」
胡不二道:「眼前有個發大財的機會,你要不要?」
侯三沒好氣的道:「有病!」
胡不二坐起來,賊眼閃亮,道:「是真的,幹了這一票,夠你在天香樓住三年。你不想杜鵑的大白屁股嗎了?」
侯三咽了口唾沫,道:「你說真的?」
「自然是真的。」
「是什麼買賣?」
「搶劫綠柳山莊。」
侯三道:「真是個好買賣。聽說綠柳山莊不僅金幣如山,溫白玉還有幾十個美若天仙的小老婆,隨便一個,都比杜鵑強幾萬倍。」
胡不二道:「就是,我們財色雙收,也嘗嘗做神仙的滋味。」
侯三終於忍不住,罵了句,「去你媽的吧。你怎麼不去搶鎮魔院呢!」
胡不二嘿嘿笑了。笑完了,又嘆了口氣,似乎滿腹心事。
侯三道:「你撞屍了嗎,大白天跑到我這裡唉聲嘆氣,擾我清夢。你奶奶的,老子剛夢見杜鵑,正脫褲子——」
胡不二道:「侯三,你還記得去年你跟我說的,半夜被鎮魔院的人追到亂葬崗,遇見乾屍的事情嗎?」
侯三許是回憶起那一夜的慘怖景象,縮了縮脖子,道:「你又說那幹什麼,你不是說要我忘了那件事,跟誰也不要說嗎?」
胡不二道:「實話告訴你,我聽你說了之後,在哪裡埋伏了七個晚上,也讓我撞見了乾屍,不光乾屍,還有拋屍的人。」
侯三吸了口涼氣,「是誰?」聲音都是顫抖的。一時這幽暗的地窖里,似乎也充滿了陰森之氣。
胡不二又嘆了口氣,道:「還是不說了吧,這真是他奶奶掉腦袋的事。」
侯三上來抓住胡不二的衣領,道:「你說不說?」
胡不二打著鼾聲,卻已睡著了。
接下來三天,胡不二都窩在候三的這個地窖里,哪也不去。吃喝都是侯三從上面帶下來的。地窖雖然安靜,他的心裡卻從未平靜。這天侯三弄了一隻烤山雞,攥著雞爪子一邊啃,一邊道:「你小子無利不起早,前幾天讓兄弟幾個滿城幫你找人,你一定收了人家一大筆錢,連雞毛都不讓我們見,你虧良心不?」
胡不二砸舌道:「還說呢,不是為這幾個人,我現在能人不人鬼不鬼的躲在你這狗窩裡?」
侯三喝了一瓢涼水,道:「到底怎麼回事,這幾天你都神神秘秘,神經兮兮的。」
胡不二想了一下,便將韓簫二人的事情,以及要找的孟家三兄弟是什麼人物,一一講了一遍。
侯三聽完呆了呆,道:「這麼說,他們是要跟天香樓和綠柳山莊為敵?」
胡不二道:「不是天香樓和綠柳山莊,是合歡派。」
侯三一拍大腿,道:「是了,我怎麼沒想起來,那些乾屍都是被吸干陽髓,不是合歡派的妖女是誰?只是跟綠柳山莊有什麼關係?」
胡不二眼珠四下轉了轉,低聲道:「我們一共碰見幾次半夜送冥婚的?」
侯三道:「這誰記得,少說也有十次八次吧。前天夜裡還碰見一起。奶奶的,大半夜總是碰見這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胡不二眨了眨眼,又道:「這些陰屍最後都送到了哪裡?」
侯三道:「綠柳山莊啊,怎麼了?」
胡不二道:「你就不想想,綠柳山莊怎麼就有那麼多死人要配冥婚的?」
侯三道:「你是說?」
胡不二望著黑暗的角落,幽幽道:「這裡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想想,縱使合歡派的妖女用天香樓做幌子,挑選青壯男子練功;那男人呢,合歡派那些男弟子呢,從哪裡找那麼多大姑娘來吸*陰*精?」
侯三忽然一拍大腿,叫道:「你是說——」
胡不二急忙捂住他的嘴,叱道:「小聲點,奶奶的不想活了。所以說,他們從各地弄來的那些女屍,一定有問題,我懷疑那些姑娘根本就沒死。現在你還不明白嗎?天香樓和綠柳山莊本就是一家,說不定溫白玉就是天香樓的幕後老闆,以他的勢力,加上他跟鎮魔院那個狗都統的交情,你說,那兩個娃子想跟他們對抗,有活路嗎?」
侯三道:「怪不得你死人一樣躲在我這裡,原來是怕引火燒身啊。但你怎麼就肯幫他們的?」
胡不二臉色有些難看,忽然捂著肚子,叫起疼來。在床上打了個滾,臉色慘白的道:「奶奶的,我要走了,那女娃子不知給我下了什麼毒,不說還好,一說肚子就泛疼!——對了,我來這裡幾天了?」
侯三道:「今天應該是三天了吧。」
胡不二叫了一聲,騰的跳起來,從地窖里竄出來,跳出院子,屁股後面像被狗咬一樣,急急的往他大爺的那個破院跑去。此時已是深夜,想到再不服解藥,說不定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肚子疼的更厲害了。
邊跑邊想,我現在回去,韓簫小子定要追問這幾天哪裡去了。是了,我就說追查線索去了。這小子在百色集外的留仙居那一夜,曾經問過「冥婚」的事,想必也有蹊蹺,大不了把綠柳山莊這條線告訴他罷了。恩,對,一定要加個條件,讓那小丫頭把自己體內的毒全部解了之後,再告訴他。
在夜色的掩護下,一路跑回來楊樹崗,剛跳進院子,姓端木的三個人就從屋裡竄了出來。端木鍛脾氣暴躁,一把揪住他衣領,道:「你小子這幾天跑哪兒去了,韓簫和仙兒姑娘呢?有沒有瞧見鐵獒,這畜生也不見了。」
胡不二一聽傻了眼,正要辯解,忽然院子外邊火光閃爍,人聲雜沓,紛紛吆喝著:「鎮魔院天兵在此。幽冥軍的奸黨速速出來受死!」人聲洶洶,竟是直撲這個院子而來。
端木齊變了臉色,抓住胡不二,「你帶來的?」
胡不二都快要哭了,「你看像嗎?」
端木長揮手道:「好像是鎮魔院抓幽冥鬼軍的,可能是發現了胡不二的蹤跡,誤認為是幽冥軍。我們不要緊張。」話音剛落,空中火光一閃,一支火炮打進來,在屋頂炸開,木屋登時熊熊燃燒起來。霎時人聲沸動,不知道有多少人包圍了院子。
胡不二喊了一聲「大爺」,想衝進偏房去救那個老頭,人影晃動,鎮魔院的人已經沖了進來。急忙轉身招架時,火光中看見他大爺扭了幾扭,頃刻燒成木頭。胡不二隻此一個親人,悲呼一聲,「我跟你們拼了!」忽然從腰中扯出一條軟劍,迎風一抖,矯如靈蛇,對面一個武師慘叫一聲,胳膊上被劃了個口子。
端木長見他出手迅猛,顯見的平時多有隱藏。顧不上多想,身邊已經儘是鎮魔院的人,只好低喝一聲,運轉體內真元,與對方殺在一起。
但他們四個,怎能是幾十個鎮魔院侍衛的對手,鬥了不大會,端木鍛虎吼一聲,身子一晃,腿上已經受了傷。端木長一股真元將迎面一個武師打退,鐵拐一揮,又打落一個侍衛甩過來的鐵鏈,閃身抓住三弟的胳膊,呼喝一聲,縱身而起,真元護體,衝出了包圍。
端木長和胡不二也沖了出來,四個人慌不擇路,沒命一樣奔逃。跑了一會,看見路邊一片密林,不加思索的躲了進去,聽著追兵漸漸遠了,這才坐在地上喘氣。
端木鍛雖然受了傷,火氣尤大,「他奶奶的……這群瘋狗亂咬……」
端木長看了看胡不二,道:「到底怎麼回事?他們一定是跟著你找來的,韓簫和仙兒姑娘呢,他們沒跟你在一起?」
胡不二聽說韓簫和林仙兒已經幾日未歸,差點哭出來。正想說話,忽然林子外面人聲大躁,鎮魔院的人不知何時竟已追了過來,幾個人跳起來,急忙往裡面跑。出了林子,是一片亂石荒草,胡不二忽然喪氣的道:「他奶奶的,竟然跑到了這亂葬崗!」
鎮魔院的人,已經四面包圍了過來。為首一人冷然道:「幽冥奸黨,還不乖乖就擒,跟我回鎮魔院,聽候都統發落。負隅頑抗,格殺勿論!」
胡不二哭喪著臉,道:「怎麼辦?」
端木長沉吟一下,道:「打是打不過的。不如跟他們回鎮魔院,見了都統之後,把事情講清楚。這裡裡面一定有誤會。」
端木齊臉色陰沉,道:「大哥不可。我想這裡面一定有陰謀,只怕到了鎮魔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就沒有我們說話的餘地了。」咬了咬牙,「為今之計,只有硬拼了。待會瞅準時機,大家跑出一個是一個。去找韓簫他們報信。」
端木長嘆了口氣,從拐杖裡面抽出了一柄長劍。
端木鍛腿上的傷還在流血,咬牙喝道:「跟他們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