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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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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玉芬終於肯起來了,夏青和紀淵都鬆了一口氣,如果她再繼續蹲在路邊哭哭啼啼,引得路過的人紛紛好奇打量,他們倆就真的快要尷尬到不知所措了。


  “我這是走到哪兒去了?”胡玉芬抹了抹眼淚,打量了一下周圍,似乎一番失聲痛哭之後,她的意識也終於重新變得清晰起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也有那麽一點茫然,“我剛才就一直走一直走,什麽也沒注意,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走到什麽地方了……這周圍我也不熟啊……要不然你們找個地方吧。”


  她這麽一說,夏青也有點犯難了,這附近她可是第一次來,周圍都有些什麽也不清楚,想要找個適合坐下來安安靜靜說說話的地方也是讓人撓頭。


  紀淵倒是挺果斷的,對胡玉芬說:“我們也不熟悉這邊,不過回去的路還是能找到的,不如就去我們車上說話吧,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胡玉芬想了想,似乎覺得紀淵說的有道理,警察找她聊朱信厚的事情,這的確不會是她希望別人跟著一起聽的話題,所以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決定了之後,三個人就一起往回走,胡玉芬雖然看起來有些憔悴和精神恍惚,身體素質還是沒問題的,也不需要夏青在一旁幫忙攙扶,外麵的風實在是有些冷,他們三個人都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回到停車的地方之後,夏青和胡玉芬一起坐在後排,紀淵坐前排,打開暖風,讓車內溫度變得溫暖起來。


  “我真的沒有想到老朱他會說死就死了……他……是想不開了?”胡玉芬問。


  夏青吹著暖風,整個人都舒服多了,聽了胡玉芬的詢問,不由多看了她幾眼:“你為什麽覺得朱信厚有可能會自殺?”


  “也沒有為什麽啊,我就是問問,那有什麽原因呐!要是問我覺得怎麽樣,那我覺得老朱就不應該也不可能死!要說是他自殺了,我覺得不應該,他還有個自己照顧不了自己生活的兒子呢,他死了那孩子怎麽辦?要是說別人把他給害了,我也覺得不太可能,那麽好的一個人,勤勤懇懇的,一天到晚光是忙著討生活都還忙不過來呢,你讓他出去得罪人,他也得有那個時間啊!”胡玉芬說。


  她的觀點倒是和夏青他們之前的疑惑有一些不謀而合了。


  胡玉芬繼續說自己的結論:“那要是他是被車給撞了,或者掉東西砸了什麽的,你們也不可能大老遠的跑來找我打聽什麽,那要不是出了什麽意外,人死了不就這兩種可能性麽,自己想不開,或者是被人給害了,非得從這兩種裏麵選,那我選他是自己想不開了!


  老朱那人真的是挺厚道的一個人,穩穩當當的也不多言不多語,他能得罪誰?但是他這人這一輩子,也確實是過的太苦了!本來就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好端端的兒子忽然就出了那麽一個意外,這邊孩子已經那樣了,那邊他老婆還承受不住,先走了一步!

  整個家都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扛著,一天到晚連軸轉,就沒有停下來歇一歇的時候,而且這種日子還看不到頭,一下子太累了,想不開,也有可能啊!”


  “所以說,你看上朱信厚的,就是他勤快能幹?”紀淵側身坐在座位上,扭頭看著自己斜對麵的胡玉芬,一開口就問得相當直白。


  胡玉芬長得不算白淨,多年來的操勞也讓她比同齡人看起來還要顯得略微老相一點,饒是如此,在麵對紀淵這樣直截了當的詢問時,她還是因為窘迫和尷尬而一下子漲紅了臉,眼神瞟來瞟去,不敢去正視夏青和紀淵的眼睛。


  “抱歉,我這個人說話向來是有一說一,不喜歡拐彎抹角,如果我們什麽都沒有了解,也不可能大老遠跑來找你,所以繞來繞去不過是浪費時間。”紀淵看胡玉芬一副糾糾結結的樣子,索性把話給她說得再透徹一點。


  胡玉芬咬咬牙,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今天就算是裝傻充愣也肯定是裝不過去的,要是我跟老朱什麽事兒都沒有,也不至於一聽說他死了就哭成那樣,這話說出去,別說是你們,換成是我,我都不信!我剛才就是臊得慌,覺得一把歲數的一個女人了,有這種事還被人查出來,怪丟臉的。”


  “現在就先不要考慮那些了,畢竟人命關天。”夏青在一旁說了一句不知道能不能算作安慰的話,她隻是覺得作為胡玉芬,沒有和自己的丈夫離婚就先與朱信厚的關係弄得不清不楚,從道德層麵上來說自然是有瑕疵的,隻不過事情都已經出了,再去考慮丟人不丟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胡玉芬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我當初看上老朱確實是因為他這個人勤快,能幹,人也穩穩當當的,不多言不多語。我這輩子命苦,嫁了個男人,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除了一張嘴能說會道之外,真的是什麽優點也沒有,身體不好,活兒也不會幹,還一身壞毛病,搞得我一個女人得家裏家外的操持。


  我剛開始也沒怎麽注意到老朱,後來是聽人家說,他老婆死的早,家裏頭還有一個病孩子,都靠他一個人扛著,我就很佩服他,也覺得他實在是不容易,就想多關心關心,結果熟悉了之後,聽他講,他老婆是因為壓力太大,太累了,所以扛不住,就尋了短見,他一直特別後悔特別自責,我就真的感動了。


  我就覺得啊,一樣是女人,我也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但是沒有人體諒我,也沒有人願意跟我一起分擔,我不是也硬著頭皮活著呢麽!我要是老朱的老婆,有這麽一個能一起扛起家的男人,我才不會去尋死呢!


  結果……這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本來也沒有那麽多的想法,偏偏這種念頭一冒出來……就看老朱越來越順眼了,一來二去的,他對我也不是一點意思都沒有,畢竟一個人起早貪黑,估計心裏也是希望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吧,所以我們倆關係就越來越好了。”


  胡玉芬在說這些的時候,情緒是有些激動的,她不知不覺之間就又把自己代入到了那種情緒當中,臉頰微微泛紅,眼神裏麵也似乎多了一抹嬌羞,雖然是個奔五十歲的中年女人了,那神態又和沉浸在熱戀當中的少女沒有什麽兩樣。


  不過這種嬌羞很快就褪去了,胡玉芬說著說著,很快就重新想起了朱信厚已經不在了的這件事,於是眼眶裏又蓄滿了眼淚。


  “要說我這個人命也真的是不好,早年被自己家裏的一些事情給耽誤了,後來年紀大了,病急亂投醫,找了這個一個不成器的老公,瞎了眼了,好不容易熬到這把歲數了,以為終於遇到了一個能讓我後半輩子不用活得那麽辛苦的人,這還沒等怎麽著呢……唉……可能我就是那吃苦受累的命!上輩子不知道是不是做錯了什麽事,所以這輩子是來還債的!”


  “胡大姐,我冒昧的問你一個問題,”夏青承認,以現在掌握到的信息來看,胡玉芬的日子過的是挺苦的,但是這樣的生活一大半也來自於她自己的選擇,現在自怨自艾也沒有任何的意義,“既然你覺得朱信厚那麽好,朱信厚對你感覺也不錯,那你為什麽不先把婚給離了,然後跟朱信厚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被夏青這麽一問,胡玉芬就又有些扭捏起來:“這話我其實挺沒臉說的,說了你們都得啐我!我真的是有點嚇怕了!當初就是因為年紀不小了,別人給介紹了我那個不爭氣的老公,我也沒了解清楚,被他花言巧語的那麽一哄,稀裏糊塗的就嫁了!結了婚之後才發現其實他一身的毛病,改都改不掉!


  所以我這也算是吃一會虧,就長了個心眼兒吧,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到哪裏去說都不占理,但是我也沒有辦法啊,當年不懂事,稀裏糊塗的已經瞎過一次眼了,我害怕這一次萬一又沒看準,急急忙忙的跟家裏那個廢物離了婚,跟老朱在一起,萬一老朱結了婚之後也變了臉,我從狼窩出來又進了虎口,那我怎麽辦?我要是再離一次婚,以後我還怎麽有臉見人了!”


  “你之前不是說朱信厚什麽都好的麽?怎麽還擔心這些?”夏青問,“是你發現朱信厚其實有表裏不一的地方了麽?”


  “沒有沒有,你們不要那麽說老朱!他真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人,問題在我!是我被王大民,就是我那個不爭氣的男人給嚇怕了!所以我想要再選一次,就不敢隨隨便便就決定,我就想要十拿九穩……就是沒想到,這穩著穩著……人怎麽還沒了呢……我這到底是什麽命啊!”胡玉芬抹著眼睛說。


  “你周圍的人都知道你和朱信厚之間的事情麽?你們兩個平日裏交往的時候,會不會特意的回避其他人?”夏青繼續發問。


  胡玉芬有些訕訕的說:“這話我也不知道應該咋說,反正我倆沒有敲鑼打鼓的往一起湊合,但是也沒有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我也不知道我周圍別人都有誰知道我們倆的事兒的,我們其實在廠子裏能湊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早上我上班去的時候,老朱就快下班了,晚上他來上班的時候,我又快下班了。


  我在那邊就是一個保潔,在辦公室那頭打掃打掃衛生,他也就是一個夜班打更的,廠子裏的人沒啥事兒誰會一直盯著我們留意啥!不過我身邊那幾個一起坐保潔的姐妹倒是多少知道點兒,她們也沒啥看法,大家都是女人,誰要是攤上我這樣的日子,也得覺得怪委屈的,所以她們都理解我。”


  “胡玉芬,你所謂的求穩,到底是因為你對朱信厚還沒有足夠的安全感,還是朱信厚沒有拿出足夠的誠意想要娶你?”紀淵忽然拋出了這樣的一個疑問。


  胡玉芬沒想到紀淵忽然從這樣的一個角度問自己,頓時鬧了一個臉紅脖子粗,支支吾吾了半天,說出來的都是一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但基本上都是車軲轆話,一點實際的內容都沒有表達出來。


  聽了一會兒,紀淵伸手示意了她一下:“說了半天,其實你也吃不準朱信厚到底有沒有那個誠意想要跟你結婚,一起度過下半生吧?”


  胡玉芬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我有我的顧慮,他也有他的難處,我是怕自己又找一次,又瞎眼看錯了人。他是覺得他生活已經很辛苦了,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精力找個老婆過日子。


  我覺得他不是不想找個人一起好好過日子,就是害怕他給不了我那種我想要的生活,再加上我也還沒有離婚呢,所以我倆才會一直就僵在這裏。


  但是問題是他現在人都已經死了,你現在忽然問我,他是不是根本就沒有誠意想要娶我,你讓我怎麽說?我說不是,你覺得我一廂情願,我說是,那又違心了,我就是覺得老朱對我是一片真心的,絕對不會是你說的那種情況。”


  “朱信厚出事前突然從你們那個工廠離職,這件事你事先知道麽?”夏青問。


  “知道啊!他早就跟我說過,但是不讓我告訴別人,說怕到時候廠長不放他走的話,還容易耽誤了他的正經事!”胡玉芬不假思索的就做出了回答,說話的語氣有一點急促,像是急於證明什麽似的,“這事兒除了我別人誰都不知道。”


  夏青看看紀淵,紀淵也剛好看向她,兩個人在彼此的眼中讀到了相同的信息——胡玉芬是急著想要證明她和朱信厚的感情多麽親密無間,偏偏這種行為也格外凸顯了她的底氣不足。


  畢竟一個人越是刻意炫耀和標榜的,往往就是這個人所欠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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