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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三份壽禮(上)

  「就是他?」


  朱頂將頭伸出車外,看著一個正在檢查進出人群的軍官問道。


  陳二二牽著馬,站在車旁回道:「少爺,就是他,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百戶,但是那姓林的江湖草莽與官面上的來往,卻都是通過他來款曲,這次陳二狗被陷害和遇刺一事,他也多有參與。」


  一陣風吹過,帶來幾粒塵沙,朱頂的眼眯了一眯:

  「今天是那位總鏢頭的五十大壽,我們總不好空著手拜訪,還是要帶一些禮物的。


  備禮,五品及以上監視起來,剩下的,按著大明律例,當死者梟首,不當死者也不要再讓他們站起來,六扇門中人罪加一等。」


  然後朱頂伸出手,合上馬車的窗子。


  在兩扇窗門合攏之前,又飄出一句讓陳二二渾身一戰的話:「我不相信這裡面沒有錦衣衛的影子,查出來,活剝了。」


  陳二二鬆開手裡的馬韁,雙手合攏成揖,對著那扇已經關嚴的窗子彎腰,恭聲回道:「屬下領命!」


  月上柳梢頭的時候,西湖西畔卻沒有聽到平常的蛙唱和蟲鳴,既然月已登天,自然不會是因為煙雨起於斷橋,而是它們的聲音都已經被鼎沸的人聲所取代。


  今天,是威揚鏢局林總鏢頭的五十大壽。


  每一年林總鏢頭做壽的時候,總會在西湖西畔的泰岳樓大擺筵席,邀約江湖同道把酒言歡共慶生辰,可謂小半個杭州城的一時盛會,尤其是今年林總鏢頭知命大壽更是大肆操辦,以至於西湖以西幾乎囊括了半個江南的江湖和綠林道,而壽宴的主場地,更是高朋在座,隨便碰到一個都會是一地的豪傑大俠,甚至是一個聲威顯赫門派的掌舵之人。


  幾代人的經營,幾十年的打拚,林總鏢頭的顏面不可謂不大,最近幾年已經隱隱有一些執江南武林牛耳的趨勢。


  更何況,自洪武八年他多了一位結拜義兄之後,他對武林的影響力就開始以駭人的速度擴大著,這也是為什麼那些老牌的大派掌門人會親自前來為他賀壽的原因。


  一眾賓客基本到齊之後,雖然需要林總鏢頭親自相迎的武林高人屬於鳳毛麟角,但是一個多時辰下來,他還是有些乏了。


  雖然他的武藝高超,幾十年如一日的勤加練習從未間斷,身體更是強壯如山嶽,縱巨浪拍岸也未必能動上他幾分,可是他還是乏了,心力疲乏。


  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他今時今日的經營,其實並非他想要,卻不得不要,他更想如年輕時候那樣,挺起威揚的鏢旗,劍走天涯,快意而從容。


  現在,他已經背負了太多太多,每一個動作每一步棋都只能慎之又慎。


  他更加知道,今天來給他拜壽的這些人,除了少數的幾個兄弟,卻再也沒有幾人是真心為他作賀,不過虛與委蛇,是因為畏懼著他,畏懼著他那會在宴會的最後到來,迎接所有武林人士參拜的,自己名義上的義兄,自己實際上的主人。


  他還知道,雖然所有賓客都對他盡阿諛逢迎之能事,但其實,在這些人眼裡,自己不過就是一條狐假虎威的弱小狐狸。


  可他自己卻知道,自己不是什麼狐狸,至少狐狸可以吃肉,可以去蠱惑猛虎幫助自己完成想要完成的事情,而他自己卻不能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能力。


  他只是一條狗,一條被推到檯面上,隨時可能被當作棄子的糟狗。


  拱拱手,將一個六扇門的緇衣捕頭奉去樓上,林黨南疲累的隨便在大堂上尋了一張椅子坐了下去,沉沉的出了一口氣,右手輕點案上茶水,在右眼上抹了幾抹,這才壓住狂跳不已的眼角,可是心裡卻還是七上八下。


  他總覺得今天似是要出事的樣子,而且還是不得了的大事。


  他細細的回想近日裡的一些舉動,並沒有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物發生,更不會得罪什麼不得了的人物,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有差池,他的手尾一向做的乾淨利落,斷斷不可能被尋常的江湖人物或者官府差役尋出漏洞。


  「難道是以前的仇敵會上門尋仇?」


  這個想法剛一萌生,他便自嘲的笑了笑,今天這滿堂的賓客,就算是公認的武林第一人張三丰親臨,怕是也要掂量掂量。


  但是自己會的罪過張三丰那樣的傳說?


  他沒瘋!更沒活膩歪!

  心中紛亂糾錯,千迴百轉,林黨南便愣在桌前忘了時間,只覺得一顆堅實如磐石的心,似乎不斷的左突右沖,總有些冥冥的預感讓他惴惴不安,知道身邊的老家人在他耳邊低低的通告,這才帶著些恍惚的轉醒。


  他知命大壽的時辰,到了。


  再次深深的吸入微熱的空氣,林黨南的眼中精芒重返,腰桿挺直,順了順自己的劍眉,他對老家人點了點頭。


  「吉時已到,總鏢頭登樓酬賓吶!」


  樓內樓外的喧嘩乍停,林黨南昂首挺胸,這個威震江南的武林梟雄,慢慢的踩著樓梯拾階而上,他的眼睛和嘴角雖是帶著淡淡的笑意,可在座的所有人,幾乎都能從他身上嗅出幾分睥睨之意,於是或甘心或偽裝的,齊齊將視線看向了桌面,雙手高舉成揖,不曾離座,卻恭迎。


  「今日林某做壽,有勞諸位前輩、同道、俊傑遠道而來,賞林某人天大的顏面。


  都是江湖兒女,文鄒鄒的話林某也說不出太多,只能以淡酒寄林某人懇誠之心。


  諸位,請酒!」


  樓上賓客無不滿酒離席,齊聲賀道:「我等誠為林總鏢頭賀!」


  林黨南舉杯:「盡飲!」


  眾人齊喚:「暢飲!」


  這一套,如果換做某個飽學之士以為官的雅吏或者王公貴人身上,自然是簡單到粗俗,連壽表都沒有一副,這是要被人鄙視和笑掉大牙的。


  可林黨南卻是個江湖人士,在座的也都是江南江湖的重要組成,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快意恩仇,這其中甚至有大半的人,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連大字都不認得幾個,所以即便是五十之齡的知天命大壽,雙方的表達方式也依舊簡單而直接。


  一旦這杯酒喝乾,也就代表著再不會有什麼繁文縟節,該送禮的送禮,該吃喝的吃喝,基本上就可以扯開膀子隨意而為了,更代表著,這些好漢可以開始把林黨南圍在一處灌到趴下不起。


  雖說今天來的都是名門正派,可是武林中人在行走之時,難免囊中羞澀,有幾個沒做過剪徑之賊或是梁上君子?不殺你就算行俠仗義了,是以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匪氣,做事情也更喜歡直來直往。


  至於今天來到這裡的一兩個朝廷命官和六扇門捕快?


  按往年慣例,這些都是自己人,是林大鏢頭的好友,是可以為他們解決麻煩的人。


  今年的壽宴可能比往年更多些祝壽的意思,但是實際上,去還是解決這些人身上案底的一場盛會。


  這杯酒飲盡之後,今天的目的才真正的開始,接下來將是大量的金銀出手,去換取官府的不罪文書。


  林黨南高舉酒杯,環視堂下,微微躬了躬身,便將手中酒緩緩收回,頭微仰,便要盡飲杯中酒。


  眾賓客止住紛亂,橫酒於胸前,只待林黨南嘴唇粘杯,就要喝乾杯中酒。


  然而,今天這杯酒,他們終究是不可能喝的到嘴中。


  就在林黨南的嘴唇與酒杯將碰未碰之際,就聽得樓下響起一聲暴喝,震的樓板輕晃,震得屋頂簌簌沉灰。


  「寧波物流商行掌柜、虎鯊幫副幫主陳二狗,祝林總鏢頭生辰,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以大禮賀!」


  音落,樓梯響,人以至樓上。


  人不多,當先一個漢子帶頭,身後兩人抬著一口沉重的箱子。


  可是林黨南看見領頭那人,卻臉色劇變,手中一顫,險險將酒杯打翻。


  PS:我是極其想去睡覺的,一點才到家,困啊,可是再不更新說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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