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楚中天還是白憐兒(二更)
白憐兒傷得很重,病得很重。
她臉色煞白的躺在一張大床上,床的另一邊,平放著名叫楚中天的那一副皮囊,看上去就像一個憨憨的胖子懷抱著一個病入膏肓的美麗姑娘。
那個叫做憐兒的姑娘,守在她的床邊三天三夜,衣不解帶,終於換回了她的復甦。
白憐兒所率領的白蓮聖衛,在那場大水中損傷殆盡,白無愁至今音信全無,倖存的人帶著她的這副皮囊來到了這所位於城西的、幸運的沒有被大水損毀的房子里與她匯合。
房子雖然沒有被損壞,但是終究是被大水浸泡了幾天,處處顯得濕漉漉和陰冷,就連燃起的炭盆都半死不活的搖曳著火苗,就像這時候的白憐兒。
明州城的城門,已經被大水裹挾著碎石、朽木和殘肢壅塞塞死,無法打開,整個城市就像是一口注滿了水的大瓮,讓活著的人們只能找尋一切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器物,聊以立足。
通往西城門的道路,在大水停歇的那個清晨就已經被官軍封鎖的嚴嚴實實,讓倖存下來的,想要去城西高地暫歇的災民們怨聲載道,甚至段知府親自出面都無能為力。
好在,一道命令很快從城西的一個神秘大人物的手裡傳了出來——明州城的另外三面城牆,因此而被推倒,淹沒了大半個明州城的大水,在半日之間就迅速的退去。
如今的明州,充斥著災后的慘淡,幾百年的繁華幾乎一朝喪盡,明州的父母官段洪老大人,幾乎一夜之間就白了鬚髮,卻依舊強撐著病體四處奔走著。
明州,這個在江浙一帶都數得上的富庶之地,經此一災,已成潦倒。
白憐兒現在的心情,就好像這明州城的環境一樣,哀愁慘淡,不是因為她手下的人都已經死的死殘的殘,最忠誠於她的白無愁也生死不知,自己更是半死不活,而是因為她在憂心著趙大寶抑或朱頂,那個她認定了的男人。
房門輕輕推開,身體同樣很虛弱的朱玲瓏,在花魁憐兒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是怎麼都想不到,那個貪吃的小胖子,竟然是如此標誌的一個美人。」
白憐兒虛弱的回以微笑,沒有說什麼。
「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不是為了救我們兩口子,你也不會被那根橫樑刮到,不會受這麼重的傷,雖然我知道你是看在大寶的面子上,但是你終究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我不瞞你,我是當今皇上的第十三女,我叫朱玲瓏。」
白若憐微感驚訝,眨了眨困頓的雙眼,微微的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了解。
「你,喜歡大寶?」
面對朱玲瓏的問話,白若憐蒼白的臉上終於出現一絲紅潤,而後重重的點了點頭。
「我男人已經湊足了人手,協助知府救災,也儘力的去找大寶,我們比你還急,他是我們的弟弟,但是……哎……」
朱玲瓏一聲嘆息之後,房間里的氣氛越發的慘淡起來。
許久之後,突然想起一件事的朱玲瓏,嘴唇顫了一顫,終於還是出口說道:「大寶有個娃娃親,小姑娘叫小花,容貌雖然比你差了不止一籌,卻對大寶很執著,很痴。」
白憐兒的臉色愈發的蒼白了幾分,輕輕的吐出幽蘭,終於開口,聲音很小,即便就坐在她枕邊不遠的朱玲瓏也是勉強聽清:「只要他活著,怎樣都好。」
朱玲瓏又是一聲嘆息:「我這弟弟,哪來的這些女人緣,先是小花妹妹為他尋死覓活,偏偏還招惹了廂房那個嬌滴滴的郭曦,現在又加上一個有情有義的你,冤孽啊!」
一個月之後,白憐兒的傷病將養的好了大半,徐翔坤帶著手下在災后的明州城發了瘋一樣的找尋,卻始終沒有發現朱頂的蹤跡。
他們所在的那個院子里,一直有一種哀傷蔓延,除了一間外人居住的廂房,與他們的情緒相反,郭曦從未有過的安寧。
不再擔心被父親嫁給某個自己不喜歡甚至為人很不堪的郎君,不再擔心家裡哥哥們的欺辱,不再擔心大娘的責罰,不再擔心在書院里得罪了某個女同窗而給父親面上難堪,她在這裡雖無自由,但是最少不再是一枚任人拿捏的棋子。
最主要的是,她終於有了一個真心疼愛的她的母親,她親生的母親。
「娘,你是說那個放浪子其實是一個大人物?他真的不是個傻子?」
劉翠娥小心的將魚中的軟刺一一挑出,將一塊鮮美的魚肉夾進女兒的碗里,這才回道:「是啊,那趙公子的身份絕對不簡單,錦衣衛千戶那樣的高官他說打就打,對方都不敢有絲毫的反彈。」
郭曦慢慢的將魚肉在嘴裡咀嚼,有些含糊的問道:「那我要是真嫁給了他,是不是以後就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劉翠娥先是強撐起凶臉呵斥了一句:嘴裡吃著東西時候,不要說話。
換來女兒的一大口菜送進嘴裡和鼓著臉頰對她做鬼臉,才無奈的搖了搖頭,恢復一臉寵溺的表情。
「也難啊,女兒啊,此間主人似乎對趙公子大有情義,又偏生貌若仙人,家世又不是你能比的,都怪娘沒給你一副好臉蛋,以你普通的容貌,還有現在這個見不得光的身世,怕是能做個妾,都是此間主人的大度了。」
郭曦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隨意說道:「娘啊,做什麼無所謂的,甚至給他做個冥妻,女兒都是無所謂的,只要不用回到那個家裡,女兒什麼都願意。」
劉翠娥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只能抱著自小受了她想象不到的苦難的女兒,失聲痛哭起來。
「梆梆梆。」
輕柔的敲門聲響起,劉翠娥趕緊放開臉上淡然的郭曦,整理好儀容,打開那扇幾乎沒人敲響過的房門,門外赫然正是此間女主人的貼身丫鬟,憐兒姑娘。
「憐兒姑娘您來了。」
憐兒對著劉翠娥和沒有起身意思的郭曦道了個萬福說道:「大娘,以後別再叫我憐兒了,小姐給我改了名字,叫心蓮,我這次來是知會一下郭姑娘,明天書院重新開課,小姐的意思是,郭姑娘可以去繼續就學了。」
郭曦臉色劇變,懦懦的問道:「我,我能不去嗎?讓我父親知道我還活著,我就真的沒有活路了。」
更了名的心蓮嘴角微微上翹:「小姐的原話,給他郭遠安按個狗膽,他也不敢再找你麻煩!」
白憐兒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楚中天的皮囊,已經呆了很久很久,明日書院就要複課,她是應該以本來面貌去見朱頂,還是繼續做他的好兄弟楚中天?
她堅定的相信,朱頂一定還活著,甚至明天會照常的去書院上課,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