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他不是他,是她
明州城的早晨,一如既往的安寧與蕭條,冬季的風,帶著屬於大海的濕意,將晨光點點暈染,擺著早餐攤的大阿嫂,在滿是凍瘡的手上哈了一口氣,便將雙手探進冰涼的面盆里和面,多燒一些水總是要多用些柴禾,今年的柴價並不比往年便宜,可是明州城吃得起早餐的苦力卻已經不多了。
「哎,聽說了嗎?昨兒書院有個生員發了傻病,竟然當街辱罵當今皇後娘娘,被錦衣衛那幫大爺當場就給逮進了大牢,真是活該啊。」
「唉呀媽呀,可不咋地,聽說那****崽子還詛咒大明亡國,剛過了幾天好日子啊,還想打仗?
俺們那嘎達窮啊,前元那時候啊,那是按人頭收稅啊,下等人,沒人在乎咱的命,好不容易等到大明立國了,攆跑了蒙古蠻子,還免稅三年,免稅啊,歷朝歷代俺們那嘎達哪攤上過這好事。
這就不說了,自己的開的地算自己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聖天子陛下仁義啊,大明咋能亡國吶!個敗類孩子。」
「聽老哥口音來自東北?」
「嗯呢,來這噶噠探親,你可別看俺從東北那噶噠來的,可俺家在金陵城裡有人啊,俺家婆姨的七大姑的八大姨就在京城的一個貴人家裡當廚娘,唉呀媽呀,你可不知道啊,人家貴人吃的就是好啊,頓頓有魚有肉。
倒是聽貴人說,咱們大明的皇後娘娘可能吃苦了,說是苦日子過慣了,享不了福,前些年還種地吶,那一頓飯就是一張大餅,連根蔥都捨不得吃啊,俺們那嘎達哪能離了這玩意,你說對不對?
哎,大姐,我那碗面多放蔥花啊。」
「就是說的,大明有這樣的皇後娘娘,那是我們的福氣啊,可是誰能想到書院里也不全是文曲星下凡,總有個把瘟神搗亂,哪能辱沒皇後娘娘呢,真是不當人子,皇後娘娘不就是腳……嗚……」
坐在他對面的東北大哥手疾眼快的一把捂住他的嘴,瞪著眼睛說道:「哎呀我的媽呀,你這潮愣玩意兒不要命了!?」
二人相視一陣尷尬,一口同聲的罵道:「都怪那個傻孩子!」
這樣的對話,在明州城的各個角落都在上演,總是有那麼些不知趣的說出馬皇后「腳大」的字眼,並被熱心的群眾舉報或者自己投案,挨上幾記水火棍,再被街坊鄰居埋怨上幾句,這事兒也便過去了。
只要不提「露出馬腳」,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只一夜加一晨,趙大寶的名字,在明州就已經家欲戶曉,趙大傻的聲威更是讓所有人恨得牙根痒痒,尤其是對三班衙役而言,那些天他們連水火棍都打斷了好些根,胳膊都快腫的不能要了。
清晨不早不晚的時候,就是書院的學子們,從各自的家中或者租借的宅子里前往書院的時刻,三三兩兩穿著學院院服的後生,或單獨挽袖前行,或三五成組聊聊課業,已經成了明州的一大景緻。
夫子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要讀,路也要走,尊《尚書.周書》中周公教誨,為仕者當先親於民。因此,書院的學生不管是身份尊貴如易廣遠者,還是出身寒門如貧農之子者,沒有誰是可以再坐馬車上學的,哪怕路程需要擾大半個明州城。
也因此,城東碼頭附近的房地產生意,著實火爆了一陣。
「他是不是個傻子,你最清楚,但是有些癲狂總是不錯的,你又何必為了他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白無愁今天罕見的沒有形單影隻,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如喪了魂魄一樣整日渾噩的楚中天身邊,自從那天朱頂大鬧校場,他就是這個樣子,朱頂被錦衣衛帶走之後,他更是連口水米的沒有進嘴,對以食為人生第一等大事的他來說,這簡直是世界末日。
楚中天沒有側臉去看白無愁,哪怕他是整個書院最優秀的那個人,甚至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依舊機械的邁著步子,像一具殭屍一樣向前挪動。
白無愁眉頭微皺,語氣終於有些波瀾,有些氣憤,有些不甘:「他到底好在哪裡?在我看來他就是個任性到不管不顧的無賴子,而你,是註定的一代天驕,何至於此?何至於為了那麼個人,如此?!」
彷彿一語驚醒夢中人,楚中天停住了腳步,巡迴的掃視了他們周邊,確定自己的話,不會有第三人聽見之後,對白無愁淡淡一笑。
胖子的臉自然是很胖的,胖到了一個樹樁一樣的脖子頂著一枚木球,胖到影響了表情的展露,就算是最好辨認的笑臉,也是蠢蠢的、憨憨的。
可是,就這樣的一張笑臉,卻讓人中龍鳳、被無數女子學堂的大家小姐所傾慕的白無愁,為之痴迷。
然而,他沒有聽到他想要聽的話,臉色也因為胖子的話語落地,變得雪白。
胖子說:
「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自保的力量,我不確定夫子的造勢能不能保住他的小命,我更不確定他和那個已經夭折多年的人,是不是只是名字同音,但是,在書院門前的第一眼,他拉著我這幅皮囊穿過人群進到書院,我就認定,他就是我的命。
我的命有危險,我不能等了,我的命任性,那我也只能任性。
吩咐白蓮聖衛,今晚劫牢,我不管傷亡和後果,我只要他平安。」
聲音不再是公鴨嗓帶著金屬磨礪的嘶啞,變得清脆可人,聲如天籟。
原來楚胖子竟不是他,而是,她。
面色慘白的白無愁身上顫抖了幾次,終於逐漸恢復平靜,看著胖子逼視過來的眼神,強忍著不甘與不願,遵守自小發下的誓言,艱難的點了點頭,堅硬的吐出幾個沒有情緒的字:「謹遵……聖女法旨。」
隨後,他停住腳步,將剛剛泛起漣漪的眼睛緊閉,再睜眼,胖子已經遠去,身後的同窗客氣的向他打著招呼,徐.輝祖歡實的奔跑,向著胖子的背影追去。
直到學子的隊伍遠去消失,他落到隊尾,成了浩蕩人流遺留的那一小滴,都沒再挪步。
一陣寒風在他孤零零的身體上略過,自他腳邊打起清玄,成了兩個小小的龍捲,他的臉上恢復無悲無喜,眸子里卻多出了再也抹不去的憂傷。
他無奈的長吐了一口氣,轉身,向著學院的相反方向行去,今晚要劫獄,總要布置一番,聖女可以任性,他卻要為聖女多留些對抗她師父的本錢。
PS:廢幾句話,感謝「三十年風雲劫」大大的書評區留言,在此致謝,並略作解釋,朱頂本身必然是個虛構的人物,而他的出生日期是大明立國前一年,即公元1367年七月初七,而明成祖朱棣是在這一年十二月才正式有的名字。
再者,大大們應該看得出來,朱頂最多算個私生子,雖然明朝對私生子的包容,可以說是歷史上最高水準,但是依然沒有過多的繼承權,也就是說朱頂無論如何也不會歸到皇子序列,除非老朱家死絕了。
所以豬腳的名字沒有木字旁不是問題,還有就是,第一章提過,朱頂原名朱鼎……再說透劇了。
再PS:推薦同組大神新書:《重生之我是慈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