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媳婦也是個苦命的娃
三天之後,事情已經平靜下來,只是方老頭兒和朱頂暫時還沒臉回到書院,只能每日窩在家中,日子彷彿又回到了朱頂剛開始來到這個城市的時候,無所事事的散漫著光陰。
當然,這些只是表面上,或者方老頭兒看到的。
在這個疼愛孫子疼愛到毫無原則的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管家和唯一的僕人,已經將一台龐大的機器在明州與揚州之間開動起來,其信息量的獲取和分析能力,就是朱頂這種吃過看過的主兒,都要一陣心驚。
三天,僅僅只用了三天,巡鹽運同郭遠安的祖宗八輩都被查了個乾淨,事無巨細的記在幾張白紙上,夾在了朱頂練習書法的那摞買紙中間。
郭家小姐名叫郭曦,並不受其父郭遠安寵愛,在家中的地位甚至不如正房夫人身邊得寵的小丫鬟,她有三位母親,一位是個死去多年的小妾,一位就是郭府的主母,還有一位就是她的親生母親,那位在明州郭府別院主事的中年女子。
可郭曦卻一直以為,那位死去多年的小妾,才是她的親生母親,這裡面就隱藏了一段讓朱頂很是氣憤,也很瞧不起他未來老丈人的故事。
而處境並不如何好的郭曦,之所以能夠進入到書院,與那些真正的天之驕女成為同學,那是因為郭遠安只有他這麼一個女兒;更是因為那些小姐的身家背景,對巡鹽運同大人的仕途有所幫助,讓女兒進入書院打好關係總不是錯事;最主要的,那書院里有太多可以釣到的金龜婿!
她,不過是她父親的一筆投資罷了,除了那個中年女子,沒有人關心過她是否快樂和所謂的幸福。
郭曦與朱頂同齡,都是生在大明開國前一年,她的母親劉翠娥本是明州城一個海商獨女,地位不高,家中卻頗為殷實,而在劉翠娥和郭遠安成親之前,後者只不過是一個連秀才都沒考上的落魄書生。
洪武三年,新朝開科取仕,本已經開始接手老丈人家業的郭遠安,那顆早已經沉寂的心,又活泛起來,在劉秀娥的鼓勵之下,在老丈人的支持之下,以原本戶籍參加了科舉。
劉家可說對他是恩重如山了,要知道他可不是娶了劉翠娥,而是「嫁」了過去,他是贅婿,倒插門;劉家怕誤了他的前程,怕自己的商人身份會對女婿的科舉造成不良影響,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郭遠安也真是有幾分才學,大明的第一科也真是沒什麼人才,竟然讓他一路順風順水的考到了舉人及第,懷裡揣著老丈人給的不菲的財資,進京面聖去了。
半年之後,郭遠安帶著一份七品縣令的告身,愁眉苦臉的回到明州,準備與妻女告別,遠赴山西的一個小縣城上任;劉秀娥看出了夫君不怎麼高興,一問之下才知道,那個縣城周邊匪患不斷,短短的四年不到,就已經有五位縣令罹難,此一去或許就是生死兩別。
第二天劉員外一聽到這個消息,沉默了許久之後,拿出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房契地契換成真金白銀,一股腦的拍在了郭遠安的手裡,讓他去活動門路,試著看能不能換換地方。
郭遠安也是真感動壞了,跪在地上給劉員外「嘭」「嘭」「嘭」磕了三個響頭,腦袋都磕出血了,並指天指地的發下「乃富貴不相忘」的誓言,就此走上了跑官兒的征程,從這之後杳無音訊!
屋漏偏逢連夜雨,女婿帶著自己全部家當不知道跑哪裡瀟洒去了,四歲的小外孫女有天在家門外玩耍,就再也沒回來,劉員外經不住刺激,一病不起,沒幾天就撒手人寰。
經受被丈夫拋棄、幼女丟失、喪父三重打擊的劉翠娥強打起精神,將已經變的破破爛爛的院子賤賣,為父親辦了力所能及的葬禮之後,就背著簡單的行囊,提著幼年時恩師賜予的一把長劍,踏上了追索丈夫和尋找女兒的路程。
劉翠娥經歷了多大的磨難,朱頂並沒有看到,他只是在案宗的最後一部分看到了事情的始末。
他未來的老丈人,還真不是個東西啊!
那筆錢,郭遠安的確拿去跑官兒了,而且跑出了一個相當好的肥缺,在揚州巡鹽司做一個小吏,官兒不大,也是七品,可是誰都知道那油水是嘩嘩的,就算一身清廉不貪不佔的當官,幾年下去也是個小財主了。
他原本也真是打算回家報喜的,可是不巧的是,碰見了一個不遠不近的親戚,兩人攀談起來,不知道怎麼聊的,就回到長興老家祭祖,沒超過十天就又與家族族老給他按排的一個大戶人家小姐,拜了堂成了親!
那女子倒還算賢惠,得知自己的丈夫在外面竟然還有家世之後,當即就狠狠實實甩了對方十幾個耳光子,然後按排給丈夫納妾。
新婚幾個月,就火急火燎的給自己男人納妾,那段時間郭遠安著實享受了一陣,只有男人之間才能會意的佩服的眼光。
郭遠安的新媳婦給他找的小妾,是一個寡婦,模樣雖然還周正,卻帶了一個四歲大的女兒。
在小妾帶著小妾嫁過來的十天之後,郭遠安的新媳婦就幹了一件大事,她派自己最心腹的家人,把還在幼年的郭曦掠了過來!
這個有心機深沉的女人叫胡月兒,是胡惟庸的親侄女。
李代桃僵也好,公主換狸貓也罷,總之郭曦成了那小妾的女兒,成了自己親爹的繼女,而那個原本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早就不知所蹤,或者這也是那個小妾沒能活幾年的原因。
劉翠娥兜兜轉轉之下,又回到了明州城,卻早就已經沒什麼人能認出,這個本就沒怎麼露過面又一臉滄桑的苦命女人。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故意,她住進了郭家在明州的別院,那個曾經本就是她家的院子。
朱頂滿腹遲疑的放下手裡的紙張,陳二二所能提供的信息就只有這些,在短短的三天之內就搜羅了如此多的信息,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就是在後世網路大爆炸的時代,都是一件不輕鬆的工作,更何況還涉及到眾多見不得人的隱秘,朱頂不能要求更多了。
「可是,我這丈母娘明顯知道我媳婦是她女兒,那她先要勒死又想辦法救她,是為了什麼?」
無恥的朱頂,滿是不解的問身邊的陳二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