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八卦之火
太子朱標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朱頂的靜室,自然不可能真的是被朱頂暴揍了一頓,也不是被朱頂那漫不經心卻狠厲非常的態度給氣瘸的,他的一瘸一拐是因為他懷裡的東西實在是讓他太過震撼,實在是讓他再也難以把控已經被朱頂刺激到的心肝,著急於將那份東西遞送返京,遞送給一直看他不甚如意的父皇。
那份東西對如今的大明太過重要,來的也正是時候,早一天有了成效,或許大明真的可以少死傷很多將士,和這份東西一比,那徐劉兩家的九族還真的顯得微不足道。
所以步子邁的太大的太子殿下瘸了,不是因為暴力所致,而是他本身就有一點兒跛腳,這也許也是朱元璋不喜歡他的一個原因,一國儲君竟然身有殘疾,實在是件有傷臉面的事情。
就在太子朱標火急火燎的向京中派遣信使時候,一身繃帶的朱頂終於因為四虎的軟磨硬泡走出了那個屋子,來到他過去幾乎每天都會遊盪的街上,來到那一條條寬綽整潔的石板路上,來到鳳陽鎮鄉親父老們中間。
朱頂知道,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在這個可以稱之為家鄉的地方,再走一走看一看。
人說離鄉易生愁,或許在幾天之前讓他離開這個平靜安逸的小鎮,他多少會有一些不舍,可是現在,他對這個小鎮只剩下揮之不去的厭惡。
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在那個雷聲炮聲喊殺聲交織的夜,這個以往夜不閉戶的鎮子卻齊齊關上了一扇扇並不堅固的柴門!
老姑奶奶說得對,這裡稍微有些血性的男人要麼已經死在了戰場上,要麼在京城共享富貴,留在這裡的,都是些孬種和孤兒寡母。
朱頂坐在老姑奶奶曾經做過的輪椅上,鐵圈兒軲轆在石條地面上嘩楞作響,一路上往日總是臉上掛著笑容的鄉親們,卻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他前行的步伐。
大黃傷了一隻前腳,卻依舊和以前一樣沒有一點兒老狗該有的懶散,依舊會撲蜂追蝶,凡事都不會攪擾它最快活的玩耍,做人如果能像它一樣,多好。
大黃是朱頂出生的那天,被一條街上的野狗生出來的,生完它那條野狗就死掉了,它也就在還沒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成了一條流浪狗,要不是府里有個下人經常偷偷拿一些羊奶喂它,恐怕它也早就死在了街頭。
朱頂至今都記得很清楚,那時不知怎麼跑進他房裡的大黃,比還是個嬰孩的自己都要小得多,甚至不如一個成年人手掌大,渾身髒兮兮還有許多血痂帶著一身的惡臭,趴在朱頂的對面,用一雙滿是好奇的眼睛打量著朱頂。
從此一人一狗就再也沒有分開過,就連在十幾年前的那場襲殺中被刻意的遺忘掉,大黃也僅僅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找到了已經抵達鳳陽的朱頂。
大黃的眼睛很乾凈,十幾年過去,小小的狗崽子已經成長成了十里八鄉的狗王,可它的眼睛依舊乾淨如初,似露勝水。
今天的大黃已經成為了傳奇,在那個雨夜,這隻看不出衰老跡象的老狗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竟然發動全鎮大大小小的貓狗參加了那場三人對五百的戰鬥,如果不是有大黃召集的「手下」,即便驍勇如春先生或者說大明第一悍將常遇春,加上本事不怎麼高超的朱塗元夫婦,十有八九是堅持不到朱標來援就會隕落在宵小之手。
更加神奇的是,除了朱頂暈厥之前的那聲犬吠,鎮上大大小小的懦夫和寡婦幼兒,再也沒有人聽到過一聲狗叫。
那聲犬吠是大黃髮出的,在它付出一條腿重創把一名神射手的頭顱從脖頸上扯離之後!
大黃是和朱頂一起長大的,一直表現的很溫順,十幾年來甚至沒有對誰狂吠過,更別說咬人,鎮上的人都說老朱家養了一條不會看家的廢狗,可這條廢狗卻在那個夜裡成了傳奇,或者說成了妖怪。
鎮民躲得不是朱頂,雖然他們都好奇於朱頂為何傷的如此的重,但是沒有誰會把這個曾經被他們冤枉了的小秀才和那個充滿血腥和炮火的雨夜聯繫在一起,他們躲得是大黃。
在這個神仙妖魔只存在於民間傳說里的時代,突然冒出一隻能力如斯的老狗,那不是妖魔又是何物?
大黃是什麼時候有了那樣超凡的能力,朱頂並不關心,甚至不好奇,連穿越這樣的事都接二連三的發生在他自己的身上,還有什麼是他接受不了的?
朱頂只知道,這條老狗是他的大黃,依舊是他的大黃,比之以前任何時候都要粘著他的大黃,這就已經足夠了。
「朱頂,那個……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懂,可是……
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啊!誅九族是不是有點過了,能少殺點嗎?
小六子的死我們也很難過,也很後悔以前沒好好對他,可就是小六子在天有靈,他也一定不希望那麼多無辜的人因為他被砍頭。
小六子的心一直都很軟,他平時連只泥鰍都捨不得殺的。」
朱頂依舊愣愣的看著撒歡的大黃出神,沒有出言斥責徐翔坤的勸解,更沒有解釋,就彷彿聽不到一切聲音一樣;只是在追著一隻彩蝶的大黃兀然緊張的回過頭,卻發現朱頂好端端的坐在那張有軲轆的椅子上之後,才茫然地搖了搖狗頭,撲向了身旁的一隻蜻蜓。
不親身經歷那樣的刺殺,不親眼看到沒被重視過的兄弟為了自己而逝去,是不會理解朱頂現在的心情,是不會知道朱頂現在是怎樣的懊悔以及瘋狂的。五虎還很乾凈,甚至到現在手上都還沒有沾染血腥,那就讓他們繼續的乾淨下去,一直乾淨下去,一切的罪孽由自己獨自承受吧。
「老幺這幾天都沒怎麼吃喝過東西,胖道長說他有心結,我不知道啥是心結,但是老幺一直最聽你的話,能去看看他嗎?」
徐翔坤見朱頂沒有回話,也不再提及,只是說出了自己最關心的。
情況要比他對朱頂說的嚴重得多,金大廈和劉伯溫的原本意思是周添丁的心律狂躁,又有寒毒入體,偏偏還有些自棄,沒有一點求生的慾望,這樣的狀況恐怕難以將傷勢穩定下來,更不要說啟程前往武當山療傷了。
周添丁被放在一口大鍋里蒸煮著,有黑藍顏色在他面上遊走不停,呼吸之間竟帶著濃濃的白氣,那個變節的影蛇衛統領劍上的毒藥,果然霸道非常。
若非朱頂被劉伯溫教授了青囊書一卷,又幸虧這兩年經常被逼著吃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否則別說只是調理幾天就餘毒盡去,以他那是時的傷恐怕早就一命嗚呼去找老姑奶奶和小六子報道了。
可周添丁沒有他那樣的條件,劉伯溫和金大廈只能用最笨的方法為他逼毒,原本也應該無大礙了,即便毒性不能全去,可以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像一個冰人。
幺虎畢竟還太小,心思也最單純,受了那樣的刺激,已經心存死志。
「老幺,我來看你了。」
聽到朱頂的聲音,一直處在半昏迷狀態的幺虎眼珠動了幾動,隨後睜開眼,豆大的淚滴順著臉頰滑落:「朱頂,我對不起六叔,我沒辦法,我動不了,我……」
這些天都不聲不響的周添丁看到朱頂到來,終於不再壓制自己的情緒,只是哭泣著吐出幾個字,就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朱頂艱難的抬起右手,摸挱著幺虎已經被剃光了的頭:
「乖,別哭,活著就好,要好好的活下去,小六子的仇總是要報的,你不會忍心讓我這個滿身是病的人還有你四個缺心眼兒的哥哥去喊打喊殺吧,鳳陽的混世魔王怎麼能少了你這個最猛的?
聽先生和道長的話,好好養傷,養好了傷我們好去報仇啊……」
經過朱頂的一番安慰,幺虎已經在大鍋中沉沉睡去,連呼吸出的白氣似乎也淡薄了許多,幾天來不眠不休的金大廈深深的舒了一口氣,小心的調好火力,跟著朱頂來到了屋外。
「五個孩子的底子都很不錯,我想帶他們回武當。」
金大廈滿臉的疲憊,黑黑的眼圈幾乎遮住了他小小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更顯呆傻。
「道長為何而來?」
朱頂感激這個胖道士撿回了幺虎的一條命,也有些自傲的聽到對方誇獎五虎,但這依舊不足以讓他與對方說些廢話,一國太子都不能讓他有這樣的心情,何況一個道士。更何況,從很久很久以前,朱頂就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愛,更不會有人會沒有原因的不惜性命拔刀相助,這個道士來的太蹊蹺了。
充足的陽光將金胖子照的緊緊的眯著眼,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一條細縫,彷彿想不到朱頂連一點兒客套話和感謝的話都沒說,就帶著質問的語氣對他說話,一時有些發愣。
畢竟發愣才是他最大的本事。
「我,我不是道士,我沒出家,我雖然穿著道袍,但是我不是道士,小友可別胡說,我還是要娶媳婦生娃子的。」
答非所問也就罷了,可金胖子在回答的時候偏偏又要手舞足蹈一番,好像不這樣就顯不出他對被稱作道士的反感一樣,激動的辯駁了半天。看見他的滑稽,朱頂的心裡竟然生出一絲笑意,就連他自己都驚訝於他還能有想笑的衝動。
這個金胖子當道士的確可惜了,他就是去個小茶樓不說話光往那一站隨便動幾下,都能養活了一家人。
「我師父是個真道士,他老人家與老夫人從幾年前開始就有信鴿聯絡,前些日子家師遲遲不見回信,怕有什麼意外發生,就把我派過來了。
哦,家師武當張三丰。」
「嘶!」
聽到這個名字,朱頂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氣,雖然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被張三丰的靈藥救過性命,但是他還是詫異於竟然能和這樣的人物有所交集,更好奇與老姑奶奶和張三丰竟然不曾斷了聯絡,從這看來,一直集潑辣和慈愛於一身的老姑奶奶,也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大明初年最傳奇的人物可不是從一個乞丐奮鬥成開國大帝的朱元璋,而是武當山上的那個老道!
老姑奶奶和那個有活神仙之稱的老道士之間,這是有故事啊!
滿滿負能量爆棚的朱頂心裡,一股名為八卦的小火苗竟然無可抑制的悄悄燃燒起來。